《举案齐眉》须臾春秋

24、丹楹刻桷深宫寒（3）

　　京城里，祝寿的靡靡戏音还在不断奏响，穹顶全然浸入了浓墨中。夜间凉风袭袭吹入千万家，吹过这张灯结彩、吹过这洋洋喜气，吹过此刻恋恋不舍地和玩伴作别归家的孩童们，吹过西华门处还在唱着一场又一场万寿无疆的戏子，又见渔火未眠，天际燃起火树银花，照亮这沉沉夜幕。
　　再转至应更为繁华喜庆的深宫，却见失去挚爱的女子低声哭泣，却见手足间互相残杀，却见一人明有至亲离去，却浑然不觉。
　　地道...云安看着那骤然出现的深不见底的洞穴，冷汗涔涔渗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房内有燃着的幽幽火光，夜明珠的璀璨光亮，竟皆是照不明那处，只落得个半隐半现，似是无声张大巨口的凶兽，静静等待猎物前往。
　　闫玉泽看着那突然出现的暗道亦是剑眉紧蹙，正当他准备扬手唤来暗卫的时候，那敲击声又骤然而起，插于水墨画上的冰冷飞镖被震落而下，随着那抹寒芒倏地掉地发出脆响的一瞬间，地面轰然之声猛地接连乍起。
　　暗道居然不止一个！
　　一处暗道正好坐落在云安那处，云安此时仍保持着半跪地的姿势，还未待他反应过来云安便被那深渊骤然吞下。
　　“云安！”闫玉泽见状睁大眸子，猛地向前一步冲他消失的方向大喊道。
　　可在其一声短促的错愕声后，那已凭空消失的人儿怎会再有回应？闫玉泽抿紧嘴唇，视线转向密密暗道洞开地面，它们张着巨口静默引诱着他前往，在烛火照映下显得分外渗诡异。在这一瞬间，闫玉泽思及了许多，他想到了自己已几近快忘却了容貌的生母，又思起了那低眉顺眼温声笑颜的戏子，他眉头蹙地更紧了，可几乎就在他迟疑的这一瞬，闫玉泽脚下又有一处地道洞开，以不容置喙的坠力将他拉入。
　　他还未来得及发出喊声，便猛地往下坠去，下面是一片目不可视的漆黑，闫玉泽咬牙抬头看去，便见可供人行之处的地面已几近完全洞开，以绝对把握将他们吞噬下来。且紧接着在闫玉泽落下后，这些洞口一个个渐次合上，视野逐渐复归漆黑。
　　闫玉泽啧了一声，蜷起身子尽量避免坠地受伤，又扭眸试图打量周边环境，但仍旧什么都瞧不见，莫大的恐惧感席卷了他，闫玉泽不由绷紧身子，随后猛地跌落在地。
　　与地面相撞带来痛感，但他已顾不上这疼痛，闫玉泽忙不迭站起身，看着周围浓重到化不开的黑暗，蹙紧眉头喊道：“云安？”
　　这里应是个封闭场所，此声一出便有回音叠叠，云安二字于此片黑域不停回荡。
　　但良久过去，却没有云安本人回应。
　　闫玉泽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
　　紧接着，他耳畔却蓦然响起铁链曳地的刺耳声响，而后这片黑黢黢的暗域中突有火光亮起，黄红色火光跃跃，逐渐燃得烈烈。闫玉泽提起警觉眯眼看去，便见那逐渐朝他而来的渐盛火光后，露出一个陌生且满是伤疤的男子面庞。
　　天际的烟火声渐弱了去，余烬纷纷落下，一些被风吹入京城僻静一隅的宅子里。若是余烬通人性，或许也会好奇为何这深宅偌大，却灯火寥寥，人声寂静？
　　只见这深宅庭院里，流水潺潺，玉琴消寂，灯火幽幽。繁枝掩映后的亭落里，有两人并肩而坐。一人锦衣华服，一人白衣若雪。着素色外裳的闫玉靖把玩着高樽酒杯坐于逍遥椅上，椅身轻晃几下间，椅上人又是几杯烈酒入肚。闫玉靖酒饮酣畅后，又草草擦去嘴边划下酒液，放下玉杯转身轻握住身旁人苍白手掌，目光是少有人能见的缱绻温柔。
　　“值此月色，此处只有你我二人，真是春宵好景啊，你说是么，阿青？”闫玉靖微笑着紧紧握住楚云青的手，又浅浅蹙了眉，叹气道：“你的手，为何总是这般冰凉？”
　　于是他复握得更紧，看着楚云青的脸顿了顿，继而缓缓倾身上前，在那双眸紧闭的美人儿脸上落下轻轻一吻，似是蜻蜓点水，又有烈火燎原之势。
　　闫玉靖眸光一暗，下意识便要去拉对方腰封。手指动作间，他却蓦地止住了动作，又极快起身回旋以指拦下飞来暗器，旋即原封不动地将其射了回去。
　　飞镖回旋间，闫玉靖眯眼想打量清楚来者，可又见其身形一闪很快躲入一处石栏后。于是闫玉靖举起桌上酒杯以疾如旋踵之势向那人藏匿处掷去，只听得哐当一声脆响，那人身形突动露出衣裳一角。
　　“看来是个不太聪明的暗杀者....趁早出来还可留个完尸。”闫玉靖身子紧绷，眉目若寒冰。
　　再是一瞬，那刺客突然放弃躲闪，直接轻点几步向他这飞速逼来。
　　来人着粉衣粗布裳，右手紧握程亮弯刀，随其不断逼近，她的眉目在月光和灯火交映下逐渐清晰，最后露出柳眉倒竖愤懑不平一张秀脸来，其上还在不断落着泪，她咬牙恶狠狠望向闫玉靖，眸中是似业火燎原般的愤怒，冲闫玉靖啐声骂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闫玉靖面上未有变化，眯眼打量来人容貌，又稍稍一顿。
　　这人，是白日守在楚云青门口的侍女。
　　“何人？”闫玉泽盯着那不曾见过的浑身透着嗜血之气的男子，只见来人一身满是血污，长发凌乱披散，目光若鹰般狠厉，穿着已瞧不出原色的破烂衣裳，右脚脚畔还锁着沉重铁链镣铐，镣铐后是长长拖曳着不见来处的粗链。闫玉泽见状心神一凛，询问间，手已经握紧袖中寒匕。
　　“取你性命之人。”话毕，那男人未再多言语，将手中火把一甩随意丢于一边地上，便向闫玉泽冲了过来。
　　闫玉泽脚尖轻点，很快避开男子第一道凶猛攻势，又趁势用余光朝火把落地处瞟去，只见弱了些许的火焰照映出铁灰色磐石，上面刀痕交错，似是已发生过许多厮杀。
　　地面似有些许水渍，踩去黏黏答答发出浅浅声响，闫玉泽蹙眉，再往火光处看去，便见火势越发微弱，这地很快就要复归黑暗。
　　又是黑..该死的。
　　闫玉泽轻点几步，身形如燕往火光处撤去，那男子虽说身板魁梧壮硕，行动却也极快，在闫玉泽后撤瞬间，亦几近逼身而来。见状闫玉泽微微蹙眉，不退反进，掏出短匕扭身上前直刺对方脖颈要害，男人虽是赤手空拳，可却是孔武有力，两人缠斗一瞬间，闫玉泽刀刃一偏，扎入对方肩膀，而男子也一拳打偏，擦着闫玉泽腰腹而过。
　　两人退开，男人皱眉捂住肩处喷薄而出的鲜血，而闫玉泽也感受到了自己腰侧传来的火辣痛觉，几乎只是迟疑一瞬，两人又冲上前缠斗在一起。
　　刀刃与拳影交杂，这陌生男人似是很善于在暗处作战，能凭借气息感应闫玉泽方位，而闫玉泽恐黑多年，只好凭借微弱火光做出反击。
　　又是各自退开，那粗壮男人身形隐匿于暗处，而闫玉泽则弯身站在离火光较近的位置，看着暗处目光冷冽，此时他身上已挨了多处拳脚，肋骨处还隐隐传来剧痛。
　　但那壮汉亦好不到哪里去，他被闫玉泽刺中数刀，身上鲜血涌流如柱。
　　正当闫玉泽蹙着眉头将自己移入黑暗中时，那男人呕哑难听宛若滚石的声音带着笑意冷不丁响起：
　　“快哉啊，老子杀人多年，总算碰到除了闫玉靖的第二个对手了，看来你不是个窝囊废王爷。”
　　闫玉泽闻言冷笑：“看来你也知道本王的身份，不怕事发被人砍了头去？”
　　“我早已形同死人，怕那么多作甚？”男人边说，黑暗中再度传来铁链声响，只消一瞬，这浑身透着死亡气息的男人又极快的冲了过来，拳头直冲闫玉泽面门：“你以为躲到黑里我就看不见？太天真了，小子，老子在这里杀的人....”
　　闫玉泽扭头避开，男人若钢铁般的重拳便直直砸在闫玉泽身后磐石上，发出轰地一声巨响，可男人不惊，很快用另一拳朝闫玉泽身体砸去，又极快收拳续上：“可比你这臭小子睡得女人多得多！”
　　闫玉泽冷笑一声，接连躲闪避开拳头，身上绽开多处擦伤。这男人拳头真若钢筋铁骨，又似刮骨钢刀，拳拳凶狠，拳拳致命，且拳势所过之处罡风骤起，凌厉呼啸。闫玉泽心里揣摩着，这男子深谙杀人之道，几乎可以一招将人毙命，是故赤手空拳亦不落下风。
　　退闪间，两人离那微弱火光越发远了。四周又复陷入沉沉黑暗，而男人拳头仍如雨冲来，地面不停发出铁链曳地的嘈杂刺耳声响，闫玉泽感受着罡风带来的气流不动声色避开攻击，心里估算着铁链长度，又在适宜之时对男子补上两刀。
　　“没用的，小子，老子不怕痛。”男人似是看穿闫玉泽的想法，冷哼道：“你在想这铁链有多长？没用！在这个杀人地宫里，老子就是皇帝！”
　　他铁拳如雨，又一一被行动极快的闫玉泽避开，男人不由咬牙：“他妈的，跟个老鼠一样躲来躲去，能不能拿出点男人样子！？”
　　闫玉泽闻言微顿，又倏地扯出一笑，继而在躲闪一道拳风后，猛地将手中短匕甩出，寒芒落地发出清脆声响，这容貌艳惊四座的王爷爽朗应道：“好，那本王就认真陪你玩一玩。”
　　男子攻势一顿，又开怀笑出：“好！这才像个男人！来战！”
　　旋即他便欲冲向前，却突地被铁链绊倒，男子猝不及防狠狠摔到地上，随着这般重摔，防备不及的门牙也因此碎裂，男子顿时哀嚎出声，嘴里鲜血拳拳涌出，他眸子里因此染上更强烈的杀意，头脑昏热间，他啐声怒骂道：“卑鄙小人！”
　　“将我们诓来这地宫，真是不知谁更卑鄙。”闫玉泽未有回话，黑暗中却突地有另一道声音响起，这声音温柔，让人不禁想起姑苏三月的春雨，可又带了些许凉意。
　　男子呼吸一滞，猛地扭头，便见身后不远处最先摔下来的云安此时右手拖拽铁链，左手高举火把，面无表情地朝他看来。男子见状，昏热脑袋霎时清醒下来。
　　不..不可能！他都摔成那样了，怎么还能再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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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了，有、忙，更新会不稳定，为了保证质量，尽量做到一周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