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见喜》王仙人

8、落花洞女⑦

　　野猪被踹，瞬间发了狂，头一转，差点撞到沈净之。沈净之虚空扭开，拔腿就跑。

　　这一次，野猪比之前追得更猛了。小羊羔四蹄跑得飞快，但毕竟体积小，四个蹄子劈叉都跑不快，一下子落了单。

　　野猪猛地飞扑，把小羊羔扑在了身下。小羊羔惨叫了声，疯狂扭动着身体。

　　该死，现在是白天，他在白天和普通的羊没什么区别，根本还不上手，这一嘴下去，绝对要死。

　　“刷”

　　沈净之一堆沙子丢过去，回身一个回旋踢，把小羊羔从野猪身下踹出来，揪住它的尾巴就跑。

　　这尼玛还救阳间人回去呢。

　　恐怕不等回去，她就要沦为盘中餐了。怎么办？给大叔打电话？可他一时半会儿又赶不过来。沈净之六神无主。

　　小羊羔倒在地上，被沈净之甩着跑路，头在地上脱了一道长长的印，再这样下去，就算不死，恐怕逃不过英年早秃的魔咒。

　　它扒拉着地面：“别跑了，分工合作。”

　　“什么？”

　　跑得太快，耳边有风，根本听不清小羊羔在说什么。

　　小羊羔大起嗓门：“我说！分工合作！”

　　“好嘞！”

　　下一秒，小羊羔倒飞出去，身体在空中滚了几个圈，直奔猪面而去。野猪也很配合地张开了嘴。眼睛就要落入猪嘴，沈净之再次一个回旋踢，把地上的沙子抄起来，洒了野猪一脸。

　　野猪不得不躲开。

　　趁它瑟缩，沈净之把手里的荆条投给小羊羔。小羊羔借力叼住枝条，它一出手，快准狠，荆条准确无误地插进野猪另外一只眼，根本没留反转的余地。

　　野猪挣扎几下，眼睛里的红色渐渐淡去，倒在地上，变成了普通人的模样。

　　小羊羔从他身上跳下来，走到沈净之身边。

　　沈净之皱眉：“这……不是野猪？”

　　小羊羔乜了她一眼：“阴间不都是鬼吗？”

　　“这……”

　　沈净之只觉天雷滚滚，阴间都是鬼，就算是猪，也可能是鬼披着猪皮。难怪杀伤力这么大。这片灌木里，一定还隐藏着不少野猪。这只野猪能把小青蛙吃了，说明他们也正身处危险之中。

　　沈净之大气不敢出：“这鬼还有攻击性吗？”

　　小羊羔：“没有。”

　　沈净之又说：“没有小青蛙，就凭咱们两个，天黑前找到张铁狗的几率有多大？”

　　小羊羔蹙眉，犹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净之：“说。”

　　“那只小青蛙，怎么知道张铁狗在这里？以及，他绝对没你想象的弱，不可能会被野猪吃掉。”

　　这是小羊羔为数不多话多的一次，沈净之听的认真，琢磨着它的话。它说的不错，大叔找他做“渡魂”人，不能像白菜一样，随便找就能找到，如果事件危险，他能放任她一个人？

　　不，不对。

　　沈净之捏着拳头：“还有一种可能，那只臭青蛙，对我不爽已久，它怕不是故意把我诓进这里，自己跑路去了。”

　　到时它回去，跟大叔说没保护好人，让她死了，成为死人后，失去利用价值，大叔还会找她？

　　小羊羔：“那……怎么办？”

　　沈净之把小羊羔抱起来，举过头顶：“帮我看看外面身边情况。”

　　灌木丛有些高，凭她的身高，看不到外面。

　　小羊羔勉强露出一只头，它往四周看看，找到来时的路，再往远处看，黄沙之下，果然，车不见了。

　　沈净之问：“怎么不说话？”

　　小羊羔：“你完了。”

　　沈净之：“说人话。”

　　小羊羔：“车没了，要去阳间，得过三途河，如果走路去，明天都到不了。”顿了顿，它欲言又止。

　　察觉到它的犹豫，沈净之把它收回来，平视着道：“有屁快放，别吞吞吐吐的。”

　　小羊羔白而纤细的睫毛颤了颤：“西南方向，有一群野猪正往这边赶，距离我们……”

　　话说到一半，地面在颤动，脚步声越来越近，只有十几米的距离，野猪就要追上来了。沈净之汗毛倒竖，速度跑人。

　　小羊羔顺势爬到她肩上，踮脚往荆棘林外看。他眯着眼：“前面有个路口，右拐。”

　　沈净之听话地右拐。

　　野猪越追越近，她在心里把青蛙骂了个狗血淋头。得亏现在是男人的身躯，不然就她那小身板，早被猪啃的什么都不剩了。

　　“右拐。”

　　“右拐。”

　　“左转——”

　　经过小羊羔的指点，在将要被野猪咬中屁股的那一刹那，沈净之一个跳跃，跑出了灌木丛。

　　小羊羔松了口气，蹄子一松，一屁股瘫坐在沈净之脖子上，看还要跑，它道：“不用跑了，它们出不来。”

　　沈净之慢下来，胸口剧烈地喘着，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外面是漫天黄沙，刮得人睁不开眼。

　　小羊羔见他这样，终于于心不忍：“拔根羊毛。”

　　“你说什么？”

　　风太大，什么都听不清。小羊羔翻了个白眼，低头贴到脸侧：“拔我的……拔羊毛！”

　　“听到了听到了，吼那么大声…咳…咳咳……干什么？”沈净之咳嗽几声，喉咙难受无比，不忘揪一撮羊毛下来。

　　小羊羔头顶一痛，秃了一块，它摸摸头顶，不偏不倚正中间。它气得牙痒痒，就听沈净之粗声粗气地问：“然后呢？”

　　“你、给、我、吃了！”

　　“哈？”

　　沈净之扯了扯嘴角。手里的羊毛颤动着，随时都要飞走。吃羊毛？开什么玩笑？大叔都说过，她是活人，不能吃阴间的东西。

　　这小羊羔，确定不是在暗算她吗？

　　小羊羔看她不吃，更气了：“吃！”

　　沈净之勉勉强强，把羊毛塞进嘴里。反正找不到张铁狗也是死，姑且信它一次。羊毛进到嘴里，瞬间化作一道清泉。

　　这汪清泉在沙漠里，来得过分不容易，沈净之咽下去，顿觉神清气爽。再睁眼时，五官百感被放大，周遭一切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包括被困在灌木林里疯狂叫嚣的野猪。

　　沈净之吓了一跳：“什么情况？”

　　小羊羔：“走，劫车。”

　　沈净之耳朵一动，还真听到了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她抬起手腕看看表，不多不少，下午四点，天已经快要黑了。

　　她转身，往有车的方向跑。

　　黄沙的范围并不大，跑了没多久，前面是一片绿洲。踏上绿洲，脚踩绿草的那一刻，沈净之激动的差点没热泪盈眶。

　　再回头看，野猪林已渐渐看不清晰。

　　沈净之回头，继续往前面找车。不远处，绿草地上有道铁轨，铁轨两边开着零星的油菜花，还有一些白色芥菜花，蝴蝶在上面飞。

　　铁轨旁边有棵皂荚树，树足有几人合抱粗，绿叶满枝，闲闲地为铁轨遮下一片阴凉，这么大，少说也得活了几百年。她惊了：“这树，没成精吗？”

　　小羊羔不回她，直接说：“爬上去，待会儿看到6号线的火车，跳下去，终点站在三途河，如果速度快，两个小时能到。”

　　现在是四点…不，四点二十，两个小时到三途河，都快七点了。阴间天气阴晴不定，谁知道几点天黑？

　　火车声越来越近，沈净之笨拙地往树上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了树枝上。她抱着树干，低头往下看。

　　吃过羊毛后，视线清晰了不少，能看到火车从远处行驶过来。不多时，火车“哐当哐当”响动着，终于越来越近。

　　见是六号车，等车过来，她纵身一跃，跳在车厢上。小羊羔也和她一道跳了下来，但没站稳，摔了个四仰八叉。

　　风暴烈地拍打着，差点没把小羊羔送走。沈净大手一揽，把它圈进怀里，仔细算着张铁狗的路线。张铁狗没身份牌，侥幸到了三途河，也没那么容易过去，恐怕要墨迹不少时间。

　　她就赶在阴阳两界交汇的路口，还能拦不住他？

　　不过，还有件事得做。

　　沈净之掏掏兜，想给大叔打通电话，把青蛙坑害她的恶行爆出去，结果口袋空空，手机不见了。

　　她气的直想锤地：“这个翠花，等老子回去，老子跟他没完！”

　　小羊羔：“……”

　　四点过去，五点了，风小了，火车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奇景，一会儿行在暖阳里；一会儿下雨下雪；一会儿飘在水面上；这会儿，夕阳西下，晚霞飘荡，火红火红的盖满整片天空，一切都很安逸。

　　如果不是因为即将大难临头，沈净之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三途河到了。

　　小羊羔戳了戳她：“跳车。”

　　火车上跳下来，沈净之人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撑起胳膊站起来，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幸亏是草地，不然怕不是要英年早逝。

　　她揉揉脖子，一看对面，差点没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一座名为“酆都”的红砖黛瓦城门出现在眼前，酆都盖不住后面的风景，无数画梁飞栋拔地而起，高大宏伟的城门在巨型建筑的衬托下，反而显得渺小。

　　沈净之惊得嘴巴合不上：“这是三途河？”

　　小羊羔用蹄子点了点他的裤角，神色凝重，双眼无比严肃：“抱我。”

　　沈净之察觉出了它的异样，猛然想起，它没身份牌。她若有所思，拎着它的耳朵，把它吊在手边，就大摇大摆地往城门走。

　　“站住。”

　　城门有两个穿铠甲的守着，其中以为横起红缨枪，将她拦截在外：“登记，扫码。”

　　这俩铠甲勇士高大威猛，身高起码两米开外，站在它们面前，沈净之觉得自己像小鸡仔一样。

　　沈净之掏出身份牌，深吸口气，在检测机上刷了一下。过了。幸好，大叔还是靠点谱的，至少给她的身份牌没问题。

　　准备进去时，铠甲人仍不放行。见他看她手里的小羊羔，她：“这是我想拿进城里卖的野味，就不用登记了吧？”

　　“体检。”

　　这时，有人走过来，把一只猫咪丢进旁边的通道，随手一刷检测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沈净之有样学样，也把小羊羔塞过去。

　　小羊羔紧紧拽着她，十分不情愿。

　　沈净之大手一掰：“干什么？扭扭捏捏的。”

　　最终，小羊羔还是被送了进去。

　　进了酆都，里面清一色的全是鬼，男女老少、动物到处都是。沈净之踢了踢脚边的小羊羔：“怎么找人？”

　　小羊羔：“听说过黑市吗？”

　　“那是什么？”

　　“酆都，作为往返阴阳两界的出入口，阎王命令禁止死人不能上去，但有私下买卖，专门干这些。不过……”

　　小羊羔顿住。

　　迎面来了一群女人，朝这边走来。女人们走到沈净之身边，调笑道道：“呦，小哥哥生的好生俊俏，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天香园坐坐？”

　　小羊羔大气不敢出：“你小心点，这几位……”

　　沈净之笑呵呵的，上去就说：“几位，有听说过这城里最近发生过什么事吗？”

　　小羊羔诧异，对面清一色都是魅惑人心的妖怪，随便对视一眼，都有可能被勾去魂魄。这男人，竟然完全没被迷惑。

　　那几位也惊了。

　　当中有位姑娘挑眉：“你是说，生魂吗？”

　　城里人多眼杂，许多规矩都不懂，一时间摸不准这人的态度，沈净之挠挠后脑勺，装憨，试探道：“刚进城时，听人提了一嘴，说是有热闹看，我也想去凑个热闹。”

　　“呦，看不出来嘛，小哥哥还是个爱看热闹的。”

　　“是啊。”

　　沈净之露出一抹滑稽的笑，假意附和：“架不住好奇心重啊。”

　　小姐姐有些失意，还以为是个懂行的，原来只是个愣头青。她掩唇笑道：“喏，看见那座桥了吗？里面就有这种生意，你进去一看便知。”

　　顺着她手指虚点的方向看去，对面有霓虹闪烁的桥，桥边上有座吊脚楼建筑。

　　沈净之迟疑：“这样啊，谢了。”

　　说完，她往桥边走。

　　身后，小姐姐笑了，旁边的姐妹跟着笑。等傻大个走远，当中有人忍不住，嗔怪了声那位小姐姐：“你说你，没事骗他干什么？骗他去那里，不得被那老妖怪生吞活剥？”

　　小姐姐：“谁让他傻嘛。以为是个王者，没想到是个青铜。他刚来阴间，还不懂阴间险恶，我这不是教他做鬼吗？”

　　“行了行了，天马上就要黑了，快回店里去吧。”

　　“今晚又接不到客人喽。”

　　听着身后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沈净之扯了扯嘴角。得亏吃了羊毛，耳朵好使，不然真要被诓进去了。

　　小羊羔忽然说：“山兔，确实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