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6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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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只剩下程英和周渡黎漾三人。
茶几上，其实摆满了一摞摞纸张，黎漾和周渡面前的两只小茶杯只是委委屈屈的占了一点点位置。
程英拿起一沓纸，抚摸着尘封已久的案件，缓缓说道：“我从三年前开始就不怎么在一线了，接触的冤情命案少之又少，而这些年的案子基本都破了。能来找我托梦的逝者，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些还没看到凶手被绳之于法，不能得到安息的被害人。”
黎漾和周渡这时都没有说话，程英深深吸了口气，叹了出来，“周先生，黎先生，你们能帮我把那个被害人的……灵魂？叫出来，让我听听他的诉求吗？”
“他在梦里不说话，我一直问他，他都不回答。”
黎漾和周渡对视一眼，黎漾点点头，道：“我们可以试试。”
“好，好，那就好。”程英连连点头，“那现在叫？他现在在这里吗？”
这里没有阴气，黎漾摇头，“不在。”
老刑警的判断思维向来快速敏捷：“对，他就是半夜来的。那我先带你们去书房看看吧，他好像每次就来书房翻资料。”
程英领着他们去了书房，普通大小的一个房间，一墙老式胡桃木书柜，和一张书桌，一台电脑，没有别的了，不过四下的墙脚边堆积了很多资料。
黎漾看了看，也没有残留阴气，看了看手机时间，下午六点二十分，“等晚上吧。”
又回了客厅，三人决定先看茶几上摆着的这些悬案，好晚上等到那只鬼魂能够有些了解。
都是一些触目惊心，作案手法凶残非人的案件。
黎漾打开第一页，看见现场取证的被害人躺在案发现场的照片，因为是复印，黑白的。
血迹，伤痕，没有生气的五官，散乱的头发。
黎漾脑子嗡的一声被什么撞击了下，翻页，用背面盖住了。
周渡留意到他的反应，原本微微伏着看资料的上身直了起来，“怎么了？”
黎漾也说不好。他见过奇形怪状的鬼，不觉得害怕。也在当矿山运输司机那会接触过去世的□□，只是对生命的消逝有些无力。但是，被害人闭着眼睛的照片，会让他感到诡异扭曲的发憷。
黎漾坦荡承认：“我害怕。”
程英和周渡都没笑他，只是让他别看了。周渡将腰后的抱枕给他，“是我没想周到。你体质特殊，这些照片有可能会让你感应到被害人。”也就是通灵，“先靠着休息下。”
黎漾抱着抱枕看他们翻阅资料，看着看着，眼睛眯了起来。
快睡着的时候，周渡指着一页资料给程英看，压低了声音问：“这是连环杀人案还是拐卖案？”
程英移低了老花镜，眯着眼睛定定看了看，也压低了声音道：“都是。”
黎漾睁开眼。
程英像打开了记忆，缓缓道：“凶手起初是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一回，他手里有个小男孩在路上死亡了，他只能抛尸，法医检验是病亡的。”
“凶手是否清楚那孩子的死和他有多少关系，我们不知道，只知道的是他自暴自弃式的开始犯命案，对拐来的小孩一不听话就施暴至死。”
“这点，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作案人是同一个，局里一边收到许多小孩失踪的报案，另一边又有’儿童杀人狂‘的连环案，搞得焦头烂额。”
“还是一个幸存者说的事发地点出现了两个被害人，我们才知道。但那个幸存小女孩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到现在都想不起当天凶手的模样。”
一想到穷凶极恶的犯人还在逃，通缉了24年也没消息，程英一股气闷着、
“那您留意一下所有案件的被害人的模样，看看能不能和您梦里的男人对上一些特征。”
“嗯。”程英想了想那人四分五裂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怕是很难认了……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赶紧问周渡，“灵魂四分五裂，是不是代表生前被……”
周渡沉下脸，“是。”
他们开始把所有案子筛选出一部分，有全是分尸的手法，也有连环凶手临时起意的。
其中临时起意的，就有周渡刚才问程英的拐卖弑童案。
他们既然原本就在看这个案件，便继续看了起来。
一共七个小孩遇难，他们翻着页，突然，一道青年音从周渡侧边响起，“我知道这个小孩。”
黎漾从他们翻看的时候就坐了起来远远看着，但发现周渡身上的气息淡淡的，能纾解发憷的情绪，于是坐得近了一些。
程英：“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黎漾指了指那行字：李一明，1997年6月13日于南江公园发现残肢……
“我刚来南江那会，在老公园收了一只快转厉鬼的鬼魂，他说他在找儿子，我意识到不对，就问了他儿子叫什么，在地府通搜了下。就是这个李一明，在枉死城待了24年，不过去年就离开，正常办投胎手续了。”
程英其实明白意思，只是有些词不理解。
周渡解释：“枉死城，是小孩寿命未尽，但因人为丧命而待的一个中转站。直到原本的命数结束，才能正式去地府排队投胎。”
程英恍然大悟了起来。
然后想到黎漾说收了李一明的父亲，道：“黎先生，你们说的收鬼是什么意思？”倒不是不明白收服鬼魂的意思，只是他想知道被收服的鬼魂最终会怎么样。
黎漾眨了下眼，“就和你们一样，放进地府，对应阳间的监狱，让他们重新投胎做人。”
“你是……”
周渡：“他是地府的无常。”
这个程英倒是懂，“那我们还算同行。”
黎漾：“还没转正。”
“你们……也要考试？”老刑警的世界观大重组。
小小的岔开话题之后，程英想到李一明的父亲，“这孩子……后，他们家就散了，他爸爸应该是精神失常，总是出去找儿子，最后不知怎的，半夜失踪，到了早上，在公园湖里发现的他。”
稍微松散的氛围又随着这句重新聚拢起来，大家沉默着翻了下一页。
看到最后一个被害人时，是一个成年被害者，男性，遇害时54岁。
不等黎漾和周渡问：不是弑童案吗？怎么还有成年男性？
程英目光已经动容，吁唏，道：“这是英雄。”
“是那个老公园的保安，因为有两次抛尸地点，以及孩童失踪时都在公园里或者附近……我一句拜托他留意嫌疑人，有必要可以先控制起来，结果害得他丢了命。”
“那个幸存的小女孩就是因为他获救的，但他……”
他们目光落在照片上的惨状。
黎漾忽然意识一恍，“是他。”
不等程英不解，黎漾道：“你梦到的人就是他，他来了。”
黎漾起身，一小缕阴气从阳台外面钻了进来，经过客厅，拐了个角，直奔书房。
程英看了下墙上时钟，原来已经22:30了。
黎漾反应迅速，追着阴气，来到书房，站定在门口。
阴气还没什么动静，只是在房间里盘旋着。
而周渡和程英也来到他身后，看着阴气。
等阴气旋到自己附近位置时，黎漾忽地伸手抓住。
一小团阴气控制在他手心。
可是阴气发出一声细微的尖叫，挣扎着冒出灰气，像掉进熔沸的岩浆里。
黎漾意识到自己不能碰他，于是乎松了手。
阴气还没能喘息一下，又落入了另一个男人手里。
在黎漾松开的刹那，周渡接手了这缕阴魂，扼住命门后，阴魂逐渐在他手里显形。
程英看着阴魂四分五裂的面孔，终于确认是老公园曾经的保安，眼泪险些掉下来，“吴兴华……”
而黎漾注意到他极淡的魂体，看向了周渡，“是残魂。”
周渡点点头。
黎漾试着跟残魂沟通，果然，对方听不懂，也给不了任何回应。
“残魂？他的魂魄也随着肉身四分五裂了吗？但是他所有的……身体，入殓师都整理好了……”
“他应该是活着的时候被……”
黎漾没说下去，把话题转到眼下重要的点上：“总之，魂魄残缺不全，这一缕出现在你家，应该是因为他临死之前的念头是抓住凶手，于是这缕残魂有了执念。”
程英老泪纵横，自己一句话害他丢了性命，到死了，魂魄都不全也还记挂着这事。
他擦了把泪，眼睛里的东西逐渐坚定起来，“黎先生，周先生，如果要帮他超度投胎，我能做什么？”
“我们会的。”周渡没用符纸压制残魂，始终用手制着，没办法的办法，普通炁力的符纸都可能会让这缕残魂消散。
黎漾接下周渡的话：“你先别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我们现在要找回他其它的魂魄，这样他能说话，你能问清楚。而且超度也需要补齐魂魄这个步骤。”
程英觉得这简直是两全之策，“好，按你们的程序来！”
招魂，幼儿园教科书里写过：需要一张香案，摆放公鸡，鸡血，红线等工具。
但黎漾借用了程英书桌上的笔记本，撕下一张纸，写下吴兴华的出生年月日，折了只纸公鸡，再将手腕上的那条红绳摘下来，绑在纸公鸡上面，开始掐诀念咒。
红绳幻化出一道虚影，拉出一条逐渐延长的红线，向窗外伸展开。
十多分钟后，红线在一个方位锁定了其中一魄。
程英只感觉自己像产生幻听一样，听见公鸡的打鸣声，接着，那魄就跟着打鸣声来到程英书房。
后面的几魂几魄，都是这样被引过来的，只不过每个残缺的魂魄都散落在四面八方，所以到凌晨0点了，招魂工作还在进行中。
周渡也有些忙，因为黎漾不能碰残魂，补魂的工作便落在他头上。
程英只见这年轻男人将吴兴华周围的阴气捻成细线，穿针引线似的在魂魄上缝缝补补。
补好已有的全部残魂缺魄，周渡道：“只差最后一魄，就能安魂了。”
黎漾点点头，时刻注意着红线的动静。
然而等红线锁定了最后一魄，纸公鸡也打鸣了三四下，红线却始终不动弹。
黎漾第一次招魂，自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看向了周渡：“怎么回事？其他人招魂也会这样吗？”
周渡摇头，“招魂术很简单。现在的情况，恐怕只有一个原因。”
那缕魄不肯回来。
黎漾当下决定：“我去抓回来。”
程英眼见只差最后一步，着急问道：“你知道在哪？”
“西南方二十公里左右。”
程英失望地摇头否决，“范围很大，不是那么轻易能找到。”不是锁定在某一栋某一层，没有搜寻队很难办到，然而他并不能向局里提出申请。
能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无力感随之而来。
周渡将仍然呆呆的保安魂体放到黎漾面前，“你感应一下他。”
黎漾完全不懂怎么做，周渡已经引导：“闭上眼，想着他的样子。”
黎漾阖上双眼，脑海里浮现出吴兴华的面孔，忍不住一遍遍用意念刻画着，加深着某些印象。
忽然，青年眉宇微微蹙起，像看见什么画面一样，眼皮下的眼珠在左右移动着。
黎漾原本刻画着残魂的样子，然后档案上的多张遗体照片突然跳出来，他有些不适，将脑海里这几张照片翻走后，他终于看到了一些东西。
黎漾睁开眼，“我知道他在哪了。”
*
凌晨一点十分，刑警队出动，一点三十分，南江市西南方的城中村的寂静被打破。
一栋出租的民建房三楼其中一间房，警察破门而入，将睡梦中的通缉犯双手反剪制服。
押回警局后迅速对比了97年时保存下来的指纹物证。报告结果出来，凶手心理防线被击破，终于在一座深山里，凶手被押着指认下，找到了七个当年失踪的小孩其中一具没找到的遗体。
南江市90年代惊人的连环弑童案彻底告破。
有人拍手称好，有人泪流满面。
凶手入狱后，吴兴华的最后一魄也愿意归来了。
周渡在补着，程英在看着。
黎漾那晚感应吴兴华时，看到的，是他遇害前的场景。
凶手将女孩骗到仓库里，吴兴华尾随着，立刻在仓库外联系了程英，但仓库里还有一个男孩，因为男孩吵闹，凶手戾气爆发地要将男孩弄死，吴兴华不得不出面，让女孩先跑，自己留下和凶手搏斗，想救下男孩。
但凶手年轻力壮，持有凶器，结局是双双遇害。被泄愤肢解后，吴兴华的魂魄四分五裂，有两缕有着强大的执念，一缕留在了南江，一缕跟着凶手，这二十多年里一直跟着，看着凶手在各地隐姓埋名辗转周折。
终于，在凶手再次踏足南江市时，留在南江的残魂和跟着凶手的残魂相互感应。南江的残魂找到了程英，因为只是残魂，没什么意识可言，只会凭着执念在书房里翻找当年的案件资料。就像跟着凶手的那缕残魂，只是凭着执念跟着，无法做出其它帮忙侦破的举动。
黎漾通过吴兴华的视角看见的凶手样貌，特别清晰，又通过找程英的残魂感应到凶手身上的残魂，透过视角和记忆知道位置。
随后，就是警方一举抓获凶手，通过现代科技和问讯经验破案。
“魂安好了。”周渡道。
吴兴华已经能说话，也有意识了，他还有这些年分散的魂魄的记忆，先是一喜：“程警官，凶手伏法了！”
但是又难过了下去，“二十四年……太久了。”
已经过了二十四年啊。
程英年轻时刚硬坚韧，到老了反而管不住泪腺了，又掩着脸哭了一遍，最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倒是吴兴华一直安慰他。
“时间不早了，超度吧。”
黎漾和周渡一同超度，两个人约莫用了五分钟，吴兴华身上和脸上的裂痕自动修复，最后如生前一般。
吴兴华感觉很舒服，所有痛感都消失了。
整个魂体散发着白光，外圈还有一层淡淡的金光。
吴兴华进地门前，回头看了眼，程英含泪敬着礼。
黎漾手机推送地府通积分更新，+13366，+1。
黎漾没能明白+1加的是什么，点进去看，是个金色的勋章。
他截图发给余霜，问是什么。
余霜：【？！】
【原来临时无常也能奖励这个？！】
看来余霜比他还迷茫。
但余霜还是给了解答：送带有功德之光的灵体进地府就会有这个，在实习无常中很难得，正式无常里也有些难得，大概三百个才能出一个，还不一定，十分看脸。十个勋章可兑换1000地府功德点。
功德点是地府职工晋升的参考。
人做好事带来的果，会分成福报和功德，福报多见，功德难求，具体怎么划分，黎漾其实上梁棠课的时候就没听明白。第一次接触功德就是许愿树给他的金光，他没感到有什么变化。这第二就是刚才吴兴华被超度后身上的淡淡金光，应该就是所谓的功德之光了。
黎漾收起手机。
*
程英第二天按照黎漾周渡的建议，买的金元宝，而且整整十袋，塞满了后备箱和车后座，来到陵园。
先是到吴兴华的墓碑前，边碎碎叨说着话，边摆上供果，烧上香。
拆开白酒瓶盖的密封包装，斟满了三杯，看了看一打的塑料杯，没忍住又抽出一只杯子，倒给了自己，乐道：“给你买的酒，反正我今天休假，请我喝一杯不过分吧？”
一阵舒服的清风吹过，香火细雾幽幽转了一圈，“还是你大方。”程英笑着饮酒。
“过完年我就可以退休了……”程英一边喝着，一边对着吴兴华的照片聊天，清风不断拂面，酒过三巡，他醉醺醺的，“好啦，我该去给你捎些钱了，黎先生说下面官方认定的通货是金银元宝，我给你买的全是金银宝，你在下面好好花，不够了再跟我……”
程英边说边起身，转头看见一个女人抱着一捧菊花，身边有个男人牵着小女孩，身后则是两个老人。
“程警官，”女人开口称呼。
程英眯了眼才辨认出来是谁。
是吴兴华救下的那个小女孩。
“古小溪？”
古小溪点头。
“你都有孩子了？”
古小溪淡淡笑了下，“程警官，我三十一了。这是我丈夫，我女儿，还有我爸爸妈妈。”
简单的交谈中，程英得知了吴兴华每年的忌日，古小溪都会和父母前来祭拜，后来结了婚，就带上丈夫，后来生了小孩，又把孩子带给吴兴华看。
“我每年都会跟吴爷爷讲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因为每年遇到的好事，都是吴爷爷让我活下来才遇到的。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古小溪将菊花放在墓碑前。
一阵清风卷来，程英笑道：“他一定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第64章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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