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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石室说真相 ...

  •   蓝越五月初五冰冷的晚上,四周一片黑暗,我快要走完入蓝越的水道,只听到前面滴答的水声,水道尽头的高处,有液体一滴,一滴落在水面上,这声音,一声,一声,间断,但不停止,在寂静的黑夜里,这声音仿佛是刀尖敲击在心上,每一声让人心紧缩一下。水道两边都是高耸的树,没有天光的夜晚,棵棵都如鬼魅伫立,盘结的老枝就如鬼手在空中伸展。水道最后一转,滴水的声音就在眼前。我抬头,却看不清树上到底是什么。

      这时候夜空突然有火焰升起,红色的火光中,我瞬间看清了高处的树枝上,挂着一个人,断了树枝,从他胸口穿出,滴下来落在水面上,是他温热的血,有一滴,落在我的手上。他的脸,已看不清样子,但那只滴着血的手,我却清晰地记得,那只手曾经充满活力,在空中划着漂亮的弧线,诙谐地做着请的手势。左文峥,我虽和他见面不过四次,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没有救出叶传扬,却死在无尽的黑暗里。

      焰火稍纵即逝,在火光消失的片刻,四周的树枝却都动了起来,从高处向我扑来。

      伤心剑的红光,犹如地狱的烈火,燃烧着这些黑夜里的鬼魅,每一剑过,就有无数落水的声音。小船在我脚下化为齑粉,我纵身上岸,岸上,却有更多的鬼魅,在黑夜里,哭泣着,向我扑来。目不视物,我辨不清形状,风声无数,我静不下心,重重叠叠的,都是鬼影,我已分不清真假。

      在我即将力竭的时刻,夜空终于又有红色的焰火亮起,风过树静,一切都归于平静。地上,只有满地的落枝,伤心剑上,却沾满了鲜血。什么是真?什么是幻?

      我回头,看着后面的路,要退,还来得及,可是,我真有退路吗?

      焰火消失,四周一片黑暗,一片死寂,只有我的喘息声,和水面上滴血的声音,一滴一滴,永无止境。

      我在地狱的边缘伫立,不知何去何从。

      我回身,凭着记忆和感觉,将左文峥的尸身从树上取下,在水边浅浅地掩埋,我不能就让他就这样陈尸郊野。如果我能活着出来,一定会将他的尸身带出蓝越,他属于光明,并不属于地狱。

      他的鲜血,染湿了我的衣衫。

      我离开他,举步向蓝越深处走去,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如果这是我的使命,就让我肩负起它来吧。

      我握紧手里的剑,借着那一丝红光,一路前行。夜无止境,蓝越如今已经没有白日,我在黑暗中艰难前行,夜复一夜,没有食物也找不到水源,也不知走到了何处,我渐渐陷入迷离的状态,眼前都是迎面倒来的阴影,大大小小,千只手臂,将我的身形拖下,我失足,沿着山壁摔落,陷入了无知无觉的状态,迷离间,耳边仿佛有熟悉的呼唤。

      眼前却只有无尽的黑暗,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离我远去,没有蓝越,也没有倒塌的阴影。只有夜冰凉的怀抱,犹如死神的呼唤。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恢复知觉,我的眼皮沉重,睁不开眼,四周感觉阴冷,却依稀有温暖的火光。

      我的神志渐渐清醒,分明有人沉默地注视着我,呼吸平静悠长。我睁开眼睛,转眼看过去,坐在阴冷的石室,专注地看着我的,却是离我而去的翡瑶儿。我看着他,有千句疑问,却没有力气开口问他。

      他口气平淡地说,“你醒了。”他并没有半点惊喜,显然早就知道我会醒过来,只不过是在等时间。

      我看着他和翡罄黎一模一样的眉眼,没有出声。他,究竟是谁?

      他说,“小倦,此来蓝越,你是来找我,还是来杀画品意的?”

      “你知不知道画品意为什么会入了魔道?”我不再是他的小倦姐姐,画品意便也不再是他的画哥哥,“今日左右没事,我来说给你听听吧。”他语气里,有一丝残忍。“当日画品意来蓝越,和你当初来蓝越是一个目的,来找苗彝求救我的方法。苗彝那些自以为是的长老,一向很难找,他也和你一样,没有找到。不过他的运气一向很不好,偏偏遇上了祁魔。你说常人的本事再大,怎么也打不过入了魔道的人,就像你现在这样,怎么也赢不了你的师弟。”

      “他败在祁魔的手下,祁魔也没有杀他,他看他资质好,想收他入魔道。画品意虽然也不是怕死的人,但他没有像你的翡罄黎,大义献身,一死百了。他答应了祁魔,入了魔道。”

      “有一种活着,叫苟且偷生,你应该听说过吧?当初我们在山庄上逍遥快活的时候,画品意就这么活着。他这样活着,也不是为了他自己,只是因为他知道祁魔掌握一种密法,可以让人常保青春,你没看他活了这么长,还是容颜常驻的样子。这个密法,画品意学来了,自然是为了救我。那就是后来他来山庄带我走的原因。不过人一旦入了魔道,性情就变了,就算他现在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师姐,他也是再也不会回头了。”

      “你说凭画品意的资质,即便不来跟你学游龙剑,一个人在江湖上走,到现在,也早就成了顶天立地的大侠了。但是他跟了你,一直默默无闻地在你身后,为你办事,那也罢了,那是他自愿。但是因为你不肯求公子救我,现在他堕入魔道,走得连个回头路都没有。即便走到这一步,他还为了你,不能公开用自己的名字,要顶着祁魔的名字,为他扬名。你说你是不是彻底地害了他?你还一点都不谅解他,四处找人来杀他。你说他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对待他?”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平淡,好像事不关己。他伸手撩起我一缕头发,放在手里,小心翼翼地顺着发丝的方向走,“画品意对我,可说是恩重如山,虽说他对我这么好,也是因为你。但是他自小把我带大,即便你遗弃过我,他也从来都没有抛弃过我。心里再怎么看不起我,还是容忍我和你在一起,说服自己要找办法治我这个很快老死的病。说来说去,他还是为了怕你伤心。”

      “不过天意弄人,他原意是要成全你,如今却弄到连他的本性都失去了,谁都成全不了了。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即便不为自己,也得为了他来恨你。不过我偏偏还是很喜欢你。我自小就想恨你,刚开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是因为你对我,一直也不怎么样,对我好,只不过是因为别人。但是我一直也不能恨你太深,你一走,我又想来找你,现在想想,可能因为我确实是翡罄黎的转世吧,你这样子对我,刚开始一直想杀掉我,后来又不肯求公子救我,不过当我是一个替代品,就这样,我也恨你不起来,还很喜欢你,一心努力做你要我做的人,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除了我是翡罄黎的转世,其它再也没有合理的解释了。我原来一直自己和自己挣扎,又想和你亲近,又想把你推得远远的,又想要你,又怕害了你。看到画品意的下场,我现在改了主意了,我要了你,又怎么样呢?我怎么对你,都无所谓,你的心里,永远都只有那个死掉的人,别人对你好,别人对你坏,都没区别,像你这样的女人,我又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心思,自己和自己烦恼。”

      他笑得邪恶,手里攥紧了我的长发,用力拉了拉,他问我,“你觉得疼吗?我看你是没有感觉的。我现在长得这么象翡罄黎,你原来就想跟着我了,我对你做什么事,为人好坏,你都会体谅我的,是吧?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好好陪我过日子吧。”

      他说完,就顺着我的发丝,吻了上来。我的心冰凉没有感觉,在他的话里,一时没有清醒过来。即便我此刻清新,也挣脱不开,我浑身无力。也许我应该和他一起沉沦,这一刻,他放弃了挣扎,也放弃了自己,不再愿意做一个正直的人。也许也到了我放弃自己的时候了。我冰冷地笑,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一直以为我的执著,只是我的事,只要我不求人,就不是别人的事,我却是彻底的错了。

      我闭上眼睛,任我的肌肤,回应他的侵袭。就让我沉沦吧,陪他走到万劫不复。

      他的吻,带着苦涩和侵袭,我的心,却在失望中沉沦,麻木的肌肤没有丝毫的感觉,我原想紧紧地抓住他,到头来,却是完全地失去了他。

      耳边却传来怒喝声,“翡瑶儿,你找死。”话音未落,翡瑶儿已被人一把提起,远远地扔了出去。画品意,站在石室的中央,怒视着翡瑶儿,语气暴怒,“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做这样的事情,否则我一样会要了你的命。”画品意,这刻就像地狱里的恶魔,乌发都张扬起来,看着叫人害怕。

      翡瑶儿站起了身,一言未发,脸色阴沉地看了画品意一眼,回身就出了石室。

      我无力地躺着,看着石室暗沉的屋顶,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走到今天的田步,为什么一定要有人爱上我?为什么要为我做我没有要你们做的事情?为什么到头来,好心却都办成了坏事?并没有人来回答这些问题。我的声音嘶哑,所有的问话只有我自己能够听到。

      为什么到了今天,我还是没有放下前世的爱?

      画品意只是站在石室的中央,看着翡瑶儿远去的方向,胸口急速地起伏着,良久才平息下来。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不是充满了杀意?他曾经那么疼爱幼时的翡瑶儿,丑陋的翡瑶儿,人人都讨厌的翡瑶儿,如今,人人都爱翡瑶儿的时候,他却开始恨他,恨不能杀了他。

      石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安静下来。他走出了石室,没有理会我的问话。

      良久,有人走进了石室。我回头,看到的却是翡涧庄上的小真,为翡瑶儿梳头的小真。我心里一惊,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小真手里托着餐盆子,身上穿着翡涧庄的衣物,她的笑脸温暖,她说,“夫人,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是自愿来的,瑶儿少爷要人伺候,我不放心别人为他梳头。”我冰冷的心,有了一丝暖意,原来有人和我一样,不愿意放弃他。

      她放下餐盆,把我扶起来,她说,“夫人,你安心在这里养病,画管事吩咐过了,谁都不准来打扰你,以后我天天会来伺候你。”她把枕头垫高,一口一口喂我,她说,“起先我到这里,也很不习惯,成天不见阳光,四周都阴冷冷的,但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其实只要喜欢的人在身边,在哪里还不是一样?”她絮絮叨叨地劝慰我。

      翡罄黎走了,连翡涧庄都感觉阴冷冷的。

      我沉默,一口一口地吞咽,食不知味。我喜欢的人,真的在这里吗?

      她喂完,帮我擦洗干净,临走,还不忘对我说,“夫人,你就安心养病,多多休息,千万不要想太多了。身体好,才会见得到出路。”

      石室里的火一直没有熄过,除了小真,没有人再来看我。见不到日光,时间仿佛停滞,都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我只是靠着餐饭的顿数计算时日。

      第五日,我下地,走出石室,长长的石廊幽暗,看不到尽头,也没有人踪。我慢慢往前走,没有人出来阻拦我。整个石宫,没有半个人影,连小真也不知去了哪里。石室的走廊九曲十八弯,越走越深,不知何处是尽头。我却越走越凄惶,仿佛我的人生路,走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

      石廊边的火把,渐渐稀少,最后消失,我复又走入了黑暗里,跌跌撞撞间,我不停地往前走。不是不可以回头,沿着来路走回去,起码可以走回那间石室,起码可以见到光明,但是那些一路走过来的路,都太痛太苦,痛的让我不想回头,哪怕前面只是一片漆黑,也好过叫我回头,重新去舔心上那一道一道伤口。

      我扶着石壁,越走越快,心头慌乱,魂不知措,迎头却撞上一个冰冷的躯体,我大叫一声,倒退了一步,我如在崩溃的边缘,再也经不起一丝惊吓。

      火把,被人点起,我撞到的,却是画品意。他身后点着火把的人,面无人色,就如鬼魂。

      我扶着石壁,勉强站立,瑟瑟地发着抖。伤心剑,被我遗忘在石室里。

      他在火光的阴影里看着我,良晌,才沉着声说,“你是不是想离开?可惜你走错了路,石室出门往右转,就是出去的路。”

      可惜我走错了路。我听着他的话,觉得无比的可笑,为何我毫不犹豫地就朝左边走了?原来只是一念之差,原来我可以及早看到光明,可惜我走错了路。我停止了颤抖,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仿佛无声无息地叹息,又仿佛没有,他说,“你要走,也等养好伤,否则就算我放你走,你也走不出去。”他说完就回身,丢下我就走。我在他身后,低低笑,我说,“祁魔,我的好师弟呢?你把他弄去了哪里?你把他还给我。”我跟着他,想要拉住他。他停了一停身,却终是没有回头,三转两转便消失在黑暗里。

      他那执着火把的随从,只是无声无息地跟在我后面,他的气息冰冷,犹如冷鬼贴身,我回头看他,厉声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低头避过我的眼光,回答道,“这地宫里黑,宫主嘱咐属下给你照路,等你走累了,带你回房。”

      我才要说话,却听到小真远远的呼唤,我驻足,她急急地跑来,一脸的冷汗,见到我,才松了口气,擦着额头的汗,说,“夫人,你再不要乱跑了,吓死小真了。”

      我下意识地安慰她,“不怕,小真,我只是出来走走。”

      她扶着我走回去,她说,“夫人出来走,要交待人一声,否则画管事发起脾气来,就有人要遭殃。”她还叫他画管事,画管事何时会因为我离开一间石室而大发雷霆?画管事何时敢干涉我的去向?这里没有画管事,这里只有魔宫里的鬼。

      这里面的一只鬼,现在就在门外,美其名曰为我掌灯,其实不过是为了监视我的动向,我现在还有何处可去呢?天下已经把我抛弃。

      我心里一片死灰,躺在石床上,昏昏沉睡。

      睡了不知多久,身边却感觉久违的温暖,那是人气。这地宫里,除了小真,难道还有真正的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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