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剑 - 专情篇》羽如云

81、噩梦未醒时

　　我只是竖起两耳，仔细地听着，全然不顾华清侠的举动。

　　寂静无声的林子里，突然有劲风扑起，直袭华清侠，风过处，烧得正旺的篝火都险险被吹灭。

　　风声里，我和华清侠贴着地面掠起，一前一后，将来人的去路都挡住。

　　这样的夜晚，林子里没有野兽，就是有古怪。我们静坐着，这人不出现，那么只能唱一出戏，引他出来。

　　半灭的篝火还未燃起，华清侠就和来人斗在了一处。他手里，光芒闪烁的，是白水，招招凌厉，在夜色里犹如道道霞光，将来人鬼魅一般的漆黑身影在夜色里雕刻出来。白水在他手里，并没有本分蒸蒸水汽，所有的水雾，都化为剑气，时放时收，让人防不甚防。醒魂，却被他祭起，在空中犹如翩翩蝶舞，阻住来人所有的退路，让人无处遁形。

　　我握着伤心剑，却在犹豫要不要去帮这个前来偷袭的人。

　　这个人，就算他面目再如何变化，我也能认出他来。画品意，我曾经和他亲如姐弟。

　　华清侠凭借两把利器，把画品意逼在下风，他招招致命，分明就想制画品意于死地。虽然每次画品意都在最后关头避过，我却看得心惊胆战。这次和华清侠对手，比上次他和花溅泪交手，不知要迅捷多少，如果他要中招，我绝对来不及出剑救他脱险。华清侠却招式一变，白水脱手，飞到空中，他单手和画品意对上一掌，乘画品意退开的片刻，红笛已然架在唇边，笛声起处，白水犹如活物，从上而下，直插画品意的头顶，醒魂光芒大炽，蝶身化作冷光，绕着画品意的身形交绕而上。画品意迅捷的身形明显地停顿下来，虽然他已入魔，醒魂是魔家宝物，这一刻却只听华清侠的指挥，完全不受他的驾驭，而要制他于死地。

　　我这刻再没有犹豫，凌空而起，伤心剑掠过空中，一剑劈飞白水，左手却在空中一捞，一把将醒魂握住。

　　画品意瞬间脱险，他一步退后，站定了身。

　　我落下身，说，“够了，不要再打了，华清侠，我不是来杀人的。”白水落回华清侠的手中，醒魂在我手掌中蠢蠢欲动，一会儿，却又安静下来，毕竟，我才是它现在的主人。我回头对画品意说，“我是来要人的，不管你认定自己是祁魔也好，还是还知道自己是画品意，只要你把瑶儿还给我，我就不会来管你的事情。”

　　他乌沉沉的身影，这刻和夜色融成一片，若不是火光倒印，几乎就看不到他，他的眼眸，没有一丝光芒，连火光，都消失其间。他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却直直地看着华清侠。

　　华清侠依然执剑在手，他说，“小倦，没用的，他已经入魔，不再是以前的画品意，不会听你说话的。要从他手里要人，只有杀了他。”

　　画品意听了华清侠的话，突然冷冷地说，“真有本事，就不用借用武器，你我空手对阵，如果你能赢我，我就放人。”

　　华清侠转手将剑收入剑鞘，说，“好，你不要反悔。”

　　画品意眼帘一收，声音森冷，“不死不休，自然不能后悔。”

　　华清侠还未答话，我先开了口，“不要答应他。画品意，这事和华清侠无关，你要挑战，就和我来吧。”

　　画品意转眼看了看我，说，“我不会放翡瑶儿跟你走的，也不会和你交手，你就不用白费心机了。”他说完，回身就要走。

　　我叫住他，“你不要走。”事情还未了，怎么能说走就走？

　　他站住身，却没有回头，“你既然不舍得让他死，这架打不出输赢，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林深处，却又传来人声，有人一头是血地跌跑过来，倒跪在画品意面前，说，“宫主，这次来人不知为何非常扎手。”

　　画品意身形掠起，一时便消失在黑暗里。我起身便跟，来人起身阻拦，招式决绝，完全是拼命的架势，就这片刻的功夫，林子里又有人掠出，这人来，就和华清侠纠缠在一起，我一脚踹飞拦路的人，转眼却见左文峥已被华清侠一剑削在左臂上。他明明不是华清侠的对手，却依然以身试险。

　　我顿了顿身，不知该去救眼前的险，还是快快去跟画品意。左文峥却如方才拦我路的人，死死缠着华清侠不肯退开，他大叫，“小倦，你快走，不要管我。”他不是来对付画品意，却是来救我的。那日他说信我，却不是骗我，那日他说不会留我在华清侠手里，也不是敷衍我。我这一刻怎么能丢下他就走。

　　华清侠却好整以暇，又一剑削在左文峥的右臂上，他不出杀招，却招招扣住左文峥的死门，把他的攻势轻易化解，“小倦，你若敢走，我就开杀戒。”

　　我回身去救左文峥。

　　林子里，又有熟悉的身影掠出，紫色的飞花刀在空中一闪，荡开了华清侠的剑。花溅泪，他也来了。林子里，不知有多少人，四处都听到打斗的声音。花溅泪一刀逼开华清侠，转身却拖住我就走，嘴里说，“快走，救人去。”

　　我心里一急，不知为何就以为翡瑶儿遇了险，不问缘由就跟他走。

　　他却带着我，背着人声走。越走越远，我心里越是疑惑，我问他，“我们去救谁？”

　　他并不说话，只是拖着我走。我心里起了疑，一脚站住，问他，“花溅泪，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才站定，华清侠却已然在我们眼前落下，他接着我的话说，“他只是要带你离开。花溅泪，剩下的路，还是让我来带吧。”

　　花溅泪握着我的手，没有说话，仿佛在掂量华清侠的用意。他回头看我，说，“小倦，画品意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插手了，免得你冲动起来，和天下武林为敌。我会尽量保他们周全。”他骗我走，是怕我见画品意遇险，当着众人的面出手救他。他说完，放开我，回头对华清侠说，“我信你一次。”说完，回头就消失在黑暗里。

　　我回身跟着他走，他一个人，在这么混乱的时候，怎么保画品意和翡瑶儿的周全？身后，却是华清侠冷冷的声音，“小倦，我说过，如果你敢走，我就开杀戒，杀你的师弟，杀你的情人，连同花溅泪在内。你尽管可以走，即便你有本事救人，你也只能救一个。如果你走，你现在就得选，你要救哪一个？”

　　我站住身，他说得不错，我只有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同时救那么多人，在这关键的时刻，他终于要把温情的伪装撕掉。

　　他见我停身，又放软了口气，“小倦，为何一定要和我作对？跟我走吧，不用再管这些是是非非，我一定会让你忘了翡庄主，忘记过去的一切。”

　　我听着遥远的厮杀声，似有若无，心里却冷静下来，“华清侠，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的心，并不想忘记过去。我曾经努力过，我可以跟你走，跟任何一个人走，假装忘却过去，但是人不能总和自己的心作对，我会疯掉了。你不要来逼我。”这句话，我早该回答翡馨璧，不过我想我没说，他也早已猜到答案。

　　从心所欲，我从来是个任性而为的人。

　　他沉默，我又说，“今日救人，我能救到谁，就是谁，这事天并不由我来选择，如果翡瑶儿死了，我会等他下一生。”我抬腿便走，不再理会他。

　　他任我走了一段路，才跟上来，说，“走，我带你去找翡瑶儿。你不用担心画品意，这里地势古怪，有一种气场，谁可以驾驭它，谁就不会输。这里我比画品意熟，所以他斗不过我，但是这些来的人，都不如他，谁都伤不了他。时间拖得越长，对弱势一方越不利，再等下去，画品意得胜回宫，你就见不到翡瑶儿了。”

　　祁魔宫，却是一座地宫。天色渐渐放亮，放眼望去，只见憧憧人影都被挡在宫门十米开外的地方，寸步难进。石门深处，伫立着翡瑶儿。他冷眼看着眼前的战场，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我的心一沉，他如何会站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被画品意囚禁在石宫里吗？莫非媚娘并没有骗我，他确实来去自由，那他为何不回翡涧庄？还是画品意对他动了什么手脚。

　　这么多时间过去了，他的容颜并没有变化，莫非催长药失效了？他的眼眸依然流光潋滟，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变成乌沉沉没有人气，他应该没有练魔功，他留在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转眼，看到我，眼光便不再移开，这一眼，便如千年，所有的人声都退却，周遭于我来说，不是厮杀的战场，而是芳草无边的原野，没有人，也没有阻碍，任由我俩漫步，随便走去哪边。我伸出手，对他说，“翡，我们走。”

　　石门却突然訇然落下，一时间地动山摇，参天的大树纷纷倒下，巨大的树根连根拔起，掀起沙土漫天飞扬，不论是被树砸到，还是被飞起的土块石块砸到，都是头破血流的下场，所有的人都在这突变前惊慌失措，放弃打斗，四下走避。我却如石化，伫立原地，任由大树向我砸来。巨大的轰鸣声中，我分明听到翡瑶儿冰冷的话语，“我不会跟你走。”石门落下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他转身离我而去的背影。

　　我被人拖着走，心里只是震惊，也不管是谁在拖我。直到他在我耳边焦急地叫，“小倦姑娘，你醒醒。”

　　醒醒，醒醒，我一直在恶梦中未醒，谁能让我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