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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醉初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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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品意在,我心思都放下来。这世上除了父母,我信任我哥哥,我信任翡罄黎,我更信任画品意。他为我做事,一心一意,从来没有出过错。如今他在赶马车,我放心在车里,多日紧绷的弦,一时放松,人便昏睡过去。
我的初吻,收场湿得一塌糊涂。他用口水淹死我的计划,非常的成功,我一时头目森森,连他什么时候放过我的,都不知道。等我清醒过来,他的吻只是轻轻地落在我的头顶上。我突然觉得委屈,眼泪流出来,慢慢啜泣起来。他感觉到,有些不解,低头看着我,问我,“怎么了?为什么哭?”
我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你对谁都好,就是欺负我。”
他微微地笑,“怎么办呢?我不喜欢欺负别人,就是喜欢欺负你。”
这是什么话?我是这么好欺负的吗?我抬起腿,一脚踩在他的脚上。
他大概太得意了,没有避开,疼得跳脚,放开了我。
我自从知道他的能耐,下手再不留情,我知道他自己知轻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避开,什么时候不用。我看他单脚跳,就不哭了,带着眼泪笑起来。
他一边跳,一边说,“最毒妇人心,这个时候,还要笑。”
我从来嘴硬,顺口就回,“我还不是妇人呢,轮不到我最毒。”
我又说错了话,他停下来,看着我,说,“今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不然你不知道我的厉害。”
我突然害怕,今日要闯祸。我摸着门,假笑,“抱歉,说错了,我是最毒妇人心,你最好不要过来,否则要被毒死。”我嘴里说着话,手里打开门,倒窜出去,顺手想把门关上。
他打定了主意,哪里容得我逃,跟着过来,一伸手就抄住了我的腰。在他面前,我的功夫越来越不管用。我这时惶急,张口就叫,“救。。”还没叫完,已经给他抄回房里。他动作奇快,嘴动手动脚动人动,嘴里说,“你叫也没用,大家都知道你是我媳妇,不会来救你的。”空着的手关上门,脚点地,人已经到了床上。
游啸倦的英名今日扫地,居然要大叫救命,而且没人来救,哥哥不在,师弟不在,周围只有他的人,我当初怎么会同意和他一起下山的?不是自己送羊入虎口吗?现在后悔来不及,早就知道他不是谦谦君子,但是也不知道他真会下手。我在他身下,不知所措。
我其实身上有上百种怪药,真要脱身,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我见到他,主意就少了很多,眼泪多了很多,除了逃,其他什么也不会做。我只是躺着,浑身僵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为了那些破房子,我真的要把自己赔进去了。
他上了床,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看着我,见我没有踢他咬他打他,这才顶着我的鼻尖,柔声说,“小倦,我想要你,想了很久了。”我不知道他这个很久是多长,每个人对时间都有不同的理解。我只是听得身子都软了下来,仿佛已经天长地久。说完这话,他又吻下来,轻轻的,落在我的唇上,落在我的鼻尖,落在我的眉头,犹如蜻蜓点水,带起一串又一串的涟漪。我的心轻轻悸动,闭上了眼睛。
他稍稍欠起身,用手理着我散出来的头发,看着我,又说,“你总是要嫁给我的,今天之事,只不过是迟早。”我仿佛听到他的话,仿佛又没有听到。我的心在花林,与落花共舞,和清风共醉。
他便再也没有多言。落花扬起,又再落下,我们在林间追逐。他在追逐,柔唇如花瓣,似如春意撩过枝柳,落花在空中飘浮,为他停伫。我在迷茫中张开双眼,只看到他迷离的眼眸,深处有烈火燃烧。我在云端,看尽翻飞的千色落花在风中狂舞。
忽然风静,落花一滞,一时静默,随后飘飘荡荡,渐渐落下来,我随着落花,一起慢慢坠落。千花过处,渐渐风清月明,纷繁缤纷的世界露出了原来宁静的样子。明月照着大地,我在花床上沉眠。
明月有一双,原来是他的眼睛。在风静花落后的清明夜色里,看着我。他温柔缠绵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小倦,小倦,小倦。”他轻轻地叹息,渐渐在空气中消散。
我在晃目的斜阳里,睁开眼睛,他的声音,依稀仍在耳边。马车稳稳地走,画品意并不急着送我回去。我睁大眼睛,四周只是半新不旧的车厢,和挂着的帘子。光从拂动的帘子里透进来,打断了我的好梦。我已经不知昏睡了多时了,每次睁开眼,只是看看孩子在不在,勉强吃一些东西,然后又倒头睡去。
这样的梦境,不断地在我梦里出现,反反复复,仿如昨日一般鲜明。我看着拂动的帘子,燥热的身子冷下来,人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四下望去,孩子却不在车厢里,我心里一惊,起身,掀开帘子。画品意坐在车前,悠闲地赶着马车,孩子在他的怀里,好奇地东张西望。我舒一口气,他回过头来,眉清目明,神清气爽,对我一笑,说,“你醒了?”
我点头,他一直照顾着孩子,还有我。我看看四周,我们已经回到天赫。我都不知道他是如何渡过戏龙河的,我已疲惫至极。
孩子一早清洗干净,面目清晰,却依然不好看,细小的眼睛,坍塌的鼻梁,没有任何过人之处,怎么看,怎么看不出翡罄黎的影子来。人若转世,究竟是否与前世有何关联?这孩子即便是翡罄黎,也可能与我再无瓜葛。我心恻然,默然无语地在画品意身边坐下。
我们一直沿着荒郊在走,只为避人耳目。我从他手里接过孩子。他勒住马,车停下来。他说,“我去城里带些吃的来,你很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
我点头。我如今并没有多少话要说,只是沉默,仿佛当初已经将能说的话都说完了。
他从马车上取走一匹马,对我说,“我去去就回。”便策马飞奔而去。
孩子这时非常安静,数日里总是要哭嚎,就是我在梦中也能听到。他和画品意倒是有缘,被他整得服贴,渐渐合作。画品意并不知道我为何要这孩子,但是他从来不问,见我在意他,他便上心。我捡来的这个师弟,一直没有让我后悔,只有庆幸。这孩子蜷在我怀里,细小的眼睛眯起来,渐渐就要入睡,也许他已经累了。我都不知道应该叫他什么,周围的人只叫他瑶顺家那个娃子。他虽然生在双子,却不是双子的人,我和老父过招,看他的力气,其大无穷,倒像是天赫的人士,不知为何跑去双子种地。他的老母,才象双子人士。两人脸上纹路纵横,都看不出年记,仿佛已经十分苍老。
我抱着他,看着他的脸面,想得出神。周围却好像有人息,莫非画品意这么快就回来了?又好像不是他。我人未动,耳朵却竖了起来,细听。一时人静,只听风的声音,呼呼掠过,今年的冬天,看来又会是个冷冬,不知这个孩子,是否会为我带来一丝温暖。
这时有人说话,“小娘子一人在此,莫非是在等我?”
世道再太平,总是有登徒子采花贼,而且是非常不知好歹,我抬头向侧面看过去,一个穿着粉青长衫的人背着斜阳的方向站立,一双桃花眼,一对细薄的嘴唇,话说得轻薄,脸上的神情倒不是特别轻浮,只有晦涩的眼光,上下逡巡。
我尚未有所动作,三只蜜蜂却突然围上他,在他脸面周围飞舞。三蜂戏狂蝶,这时我小时对付登徒子的一招,已经好久没用,给谁学去了?
他一时不料,给那些蜜蜂搞的狼狈,无暇再顾及我。
前方的树上,传来悉簌的声音,一个轻灵的身影,一足勾着,倒掉在树上,悠闲地轻晃着,见我看过去,他说,“你说不跟,我就不跟,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他眼色清明地笑,有一丝俏皮留在他的眼睛里。他这样倒吊着,看着有些滑稽。
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这时却最怕见人,连笑容都不想给他一个。
他见我脸色清冷,突然足下一松,人从树上掉下来,快要着地时才翻过身来,双足落地。他已不是当年的孩子,不再轻易掉落树来。他说,“我偷了你的招数,你不要恼我。”
他只顾和我说话,那边的轻薄之人大叫了一声,随即响起清脆的掌声。他急急看过去,那人一边的脸已经肿起,一只蜂却因为这一刺的停留间死在他的掌下。
长尾的少年痛惜地叫了一声,“可怜我的蜂。”便吹起哨子将余下两只招回。这蜂若要用得顺手,要训好长时间。我最初兴致高,训了一批,后来渐渐都给人拍死,我没有心思再训新蜂,故而将这招放弃了。没想到给他拾起,难怪他要心疼。
那人肿着半边的脸,倒也不急,看着长尾的少年,说,“我和你无缘无仇,从那日见到她起,你总是吊着我,是不是为了这个小娘子?为她被蜂蜇一口,倒也值得。”
我心中了然,当初下药之人,可能就是此人,长尾少年不能跟我,便跟着他,他对女人,一定有不同的追踪之术。此人不除,必有后患。我心念一起,公子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我虽一向喜欢作弄人,却也光明磊落,没有什么不能告人之事,需要杀人灭口。但是一从和这孩子沾上,心里杀念不断。公子的话,却如魔咒,将我的恶念遏制。
长尾少年如我当初,只是作弄这人,并无杀他之心,此刻听他问起,好整以暇,“你这人作恶,我跟着你只是阻你作恶,和她无关。”他说这话,眼光却飘过来,一触即收,分明没有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