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剑 - 专情篇》羽如云

37、敛财之豚鼠

　　他自有他的道理，我却不能苟同他的做法。我也许崇尚以暴制暴，但绝不苟同持强欺弱。翡涧庄的这些下人，再大的胆，也不过是背后说说闲话，绝不敢回手打主人，就是把一庄的人都打死了，也不见什么英雄，不过是暴戾罢了，不可能真叫人听话。靠武力出家的人，只有打赢了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才能称的上英雄，才能真正服众，打自己的仆人，永远都做不成英雄。

　　这些道理，他人还小，不可能指望他这么快救自己参悟，我总得找机会和他认真谈谈。

　　不过我这么带他上山，没有半句交待，自然会有人猜测，有人说闲话，就是我不问，也能猜出个大概来。我得找个机会给众人一个合理的交代，但是我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交待。到了现在，我若说出转世这件事，难免是被人猜测编排理由搪塞众人之口，众人怕是一早就认定我求了什么妖法来借尸还魂。即便这样，他们还是认我做主人，还是认翡瑶儿做主人，自然是因为心里接受了我，所以默认了我的做法，这也就是当初翡罄黎所说的收服人心了。如今翡瑶儿到底什么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成长的过程，这直接影响到他长成以后，是否能做一个和翡罄黎一样受大家爱戴的庄主。

　　我对此事，却有些一筹莫展。我并不是一个循循善诱的良师，更不是一个称职的人生引导人。我自己也不过是在摸着石子过河，学做一个称职的庄园主人，又如何能去指正翡瑶儿？庄上的人心归向，并不是我主观上去争取来的，只不过是因为我无意间一直在做一件大家都想做的事情而已。大家都希望翡罄黎能够回来，我自然也要还一个和翡罄黎一样的翡瑶儿给他们。

　　我越是想把翡瑶儿引导向我想他要走的路，却越是把他推离我的本意，甚至把他推离了他自己的本意。他一意要如此逆反，怕是要向我证明，他并不是翡罄黎。

　　翡瑶儿又开始和我疏远。不仅如此，他不再听我说的任何一句话。他这么做，也是有意向庄上众人申明，他不是我野地领回来的傀儡，他有自己的主见，自己的脾气。

　　我和他越走越远，经常只是远远地才能见到他和颜悦色地样子，和他一走近，总是见他冷冰冰。

　　起先我只是容忍，任由他自由成长，也许过一段时间，他能体谅我的苦心，重新接受我。

　　他却并不领情，渐渐连庄上的事情也要插手，我说东，他一定要说西，这样的时候，下人往往不听他的话，再怎么样，他还只是个孩子，他却认为下人都小看他，所以不听他的话，他便发脾气，随意责罚身边能见到的人，以显示他的威仪和权势。

　　我不能再这样容忍他，我把他堵在房间里，让人把门关了，让他无法象平时那样一走了之，回避我。

　　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对他说，“瑶儿，我已经尽了我的努力，今日我打算放弃。有些事情，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越想做得好，反而越做越错，不如放手。你说得不错，我一直想把你培养成以前的翡庄主，起先是出于自己的私欲，到了后来，是希望你能赢得庄上的人心。你是不是翡罄黎，还是翡瑶儿，其实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自打你会说话的那一日起，你已经和我说明了，我也承认，这和我再没有关系，只是我一直没有想清楚，或者说一直不愿意承认。其实翡罄黎死后，不仅是你，连同翡涧庄在内，都和我再没有关系，虽然大家都叫我夫人，但是我并不是夫人，我不是翡罄黎的夫人，也不是任何人的夫人。我今日这个决定，其实早该做了。我一直在这里，不是要抢你的翡涧庄，只是要把它还给你。”

　　他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我说的话，听到最后一句，才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他并不知道翡涧庄是他的，他只以为他篡越了别人的位置。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想着，翡瑶儿，你终究不是翡罄黎，我只能告别你走了。

　　我对他说，“虽然我还是希望你能做一个受大家爱戴的翡庄主，但是这只不过是我的愿望，你愿意做什么样的庄主，你自己已经有了主意，你只管按着你愿意的方向去走，我再也不会来干涉你了。”

　　我站起身来，摸着自己的心口，对他说，“瑶儿，今日不是我丢下你走，只是这个地方，太让我伤心了，无论你心里对我是什么想法，我当初把你带上翡涧庄是对是错，希望你有一日会放下心里的恨，好好做回自己。我总是不知你为何如此恨我，但是想起来，我确实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希望你日后长大，有了自己的爱人后，有一日能体谅我的心情，原谅我的做法，那么我就会很高兴。”

　　我说完这些话，回身就准备走了。

　　他在身后叫我，“姐姐，你要去哪里？”他的声音，有一丝惶惑和焦急。他是真的在乎我？还是一时的不习惯？我这时候并不知道。

　　我没有回身，我对他说，“伤心剑和剑谱我都留给你，你日后长大了，如果是个合格的庄主，就可以自己学习。我并不是你的姐姐，我也不是你的任何人。我去哪里，和你没有关系。”我决定要走，也是因为对他的失望，趁着现在彼此心里还有一丝情谊，及早告别，否则我们一定会反目成仇。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让我伤心失望了。

　　我说完就走，他这时才开始着急，从后边跑上来，赶上我，抱着我的腿，叫我，“姐姐，你不要走，你陪着瑶儿。”他并没有说，我再也不这样对你了，他只是要我在他身边，却不管我心里的感受。

　　我硬着心肠，没有回身，也没有答应他，我说，“傻瑶儿，姐姐不是庄上的人，迟早要走的，即便今日留下来，明日也许要嫁人，也是要走的，不可能永远陪着你的。你现在也有自己的主见了，不需要我了，不如让我走吧。”

　　他却抱着更紧，说，“不要不要，姐姐不要嫁人，姐姐等瑶儿长大。”

　　我抬头看着屋外，心里有些酸楚，我说，“等瑶儿长大了，姐姐就老了，那时候再嫁，就没人要了。”我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要出嫁这件事，我只是在想，他长大了，要娶亲了，我却只是孤单单地看着他成家。我想到这些，更坚定了要离开他的心。

　　他只是坚持，不要，却不说为什么不要，更没有说些童稚的可笑例如我长大娶你之类的话，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实在猜不透，如果他讨厌我，我走，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如果他不讨厌我，为什么总是要惹我伤心惹我恨？我总觉得他的心智，比他的年纪要成熟许多，他有很深的心事，不想让我知道。也许他只是要留着我，好和我作对，解他心头的恨。

　　他的心里，也许还残留着前世的爱，所以不想让我走，但是又留着今世的恨，所以总是要和我作对。

　　我留在他身边，只会让事情越变越糟。

　　我只是坚持让他放手，然后离开了他。

　　他小声地在后面叫我，一声又一声，直到最后轻如呢喃，再也听不见。我只是一步步地远离他，并没有回头看他，他必知道我已经下了决心要离开他，所以也没有再上来拉住我。这一世里，是他把我一步步推离，怨不得我离开他。

　　我只是和画品意告别，我需要他留在庄上协助翡瑶儿。我对他说，我已经做厌了女人，这次会回双子，求个男身回来，天赫是伤心地，翡涧庄更是，我以后没事也不会回来了。等翡瑶儿长大了，独立了，不需要他扶持了，他要离开山庄，那就随他自己的便。

　　他看着我，眼里有些不舍，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问我，“下一次见你，我是要叫你师姐，还是师哥？”他的语气有些伤感，这句话虽是说笑，却一点说笑的味道也没有。

　　我说，“如果你觉得为难，到时候我可以把你逐出师门，那么你就可以直接叫我名字了，不过在此之前，你还得听我的话，把翡涧庄管好。”

　　他看着我，说，“我也想直接叫你的名字，但是我又不想被你逐出师门，真是为难，你还是不要改性别才好。或者做一段时间，过过瘾，再改回来。做男人，时间长了，也是件很无趣的事。”

　　我笑笑，他说得真容易，换个身份，好像下馆子吃饭一样，我说，“看看再说吧，圣司也不见得肯如我的愿。”

　　我下山庄，走到山脚下，回头再看一眼翡涧庄，就回身走了。

　　我沿着当初来翡涧庄的路，一路走回双子，靠晚便在翡涧庄的农家借住，黄昏的时候无事，只是坐在屋里从窗口望出去，只见成片的农田，在晚霞里无边无际地伸展着，仿佛看不到尽头。这条路，我走过了不知多少遍了，不管是当年随游啸龙来天赫，还是最初随翡罄黎来收租，还是随后回双子找翡瑶儿，我何尝有心思这么安静地窗口凝望，不是不由自主被翡罄黎引走了心神，就是被其他事情带走了注意。

　　夕阳往往很快就落山了，只留一片黑影，无边无际地在我心里伸展。我每晚就这样望着，望着，直到望入梦乡。

　　入了双子，我便开始阮囊羞涩，身上虽然有一些碎银子，但在我找到生路之前，还得省着些用。不能花在住上，也不是大问题，大热的天，住在郊野里最好，不能花在吃上，却有些问题。边境上农家人多，本来厚厚脸皮去讨顿吃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这里的农家都很好客，但是我却有些心虚。我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一对农家夫妇。我自觉亏欠了这些农家，不敢再去问他们讨吃的。

　　但是肚子的问题还是要解决，这时残夏，很多作物都已经结果，虽然还未到成熟期，总有个把早熟的。我既然已经对不起他们了，也不怕再多做一件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入夜的时候，我去田里偷东西吃。这事我打小就干过，做起来驾轻就熟，守田的人瞪大了两眼，根本就看不到我，即便看到个影子，也以为自己眼花。我现在的身手，做这样的贼，真是有些大材小用。但是我不再把他们的田里搞得一团糟，我带完我要的，便走，顺便还帮他们抓走在田里捣蛋的家伙，也算还他们的果实。到了后来，我便在田里捕猎，白天晚上出来偷东西吃的动物都是不少，个个都肥头大脑，膘肥体胖，填我肚子，正好。

　　我这样一路走到县城里，就在路口摆摊，卖宠物。其实这些不过是我田里抓来的豚鼠，野兔，田雀，但我只管说得天花乱坠，看到那些油光满面，有手好闲的人，有钱没处花的主，我就越发说的起劲，不一会儿周围围了一堆人，我也不急着卖，只是在等，等出得起价钱的人。

　　我只是在钓鱼，手里的货能不能卖掉，我也不在乎，只要有那个既有钱，又贪财的，就可以卖掉。

　　我手里抓着一只野兔，对旁人说，“你看到这兔子脑门上三个白点了？这一点在下，两点在两旁，这是有说法的，这叫三星留财，专门聚天上掉下来的横财。你平日见过这样的兔子吗？”这兔子脑门上怎么长了这三个白点，我自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至于聚财么，前提是先要有天上掉下来的横财，至于买的人有没有这样的命，那就不在我所说的范围内了。

　　我放下兔子，托起山雀，说，“这支山雀虽然看着普通，可不一般，它和这只兔子一窝里住，是专门帮它去天上找横财的。”这山雀，确实是在兔窝里找到的，至于它怎么会在兔窝里，我就不知道了。我把它往兔子边上一放，它就靠着它站着，兔子不走，它也不飞。

　　众人看着只觉得希奇，只管交头接耳，小声地议论纷纷。

　　我再把四处乱窜的豚鼠拿住，我说，“这只豚鼠，是方圆百里的农田里最活跃的一只，旁人都抓不住，只有我能抓住。这就像是那财源，无缘的人，看都看不到，有一点薄缘的人，能看到个影子，却抓不到，如今谁要买回去，好好供养起来，就是把财源养在家里，不发财也难哪。”

　　有人问我，“喂，姑娘，你说的天花乱坠的，到底是真是假啊？”

　　我提着豚鼠，说，“我放了，你来抓一下试试？不过如果走失了，你可要赔给我。”

　　边上有人问，“要赔多少？”

　　我说，“一锭黄金。”

　　头先那人怪叫起来，“这么贵？不过就是一只豚鼠，再怎么样，也不值那么多。”

　　我也不急，我说，“我放了，你能抓住它，我赔给你一锭黄金。”

　　他不敢接话。旁边的人却在起哄，说，“放了，放了，让他抓。”

　　人起哄的多了，他有些跃跃欲试。他的身形瘦小，想来灵活。

　　我看着他，说，“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抓住了，一锭黄金。”我故意没有说，抓不住，要赔一锭黄金。

　　在周围人的鼓励下，他的贪欲和好胜心终于战胜了他的理智，说，“好。”

　　我一松手，豚鼠从半空中落在地上，四脚一着地，站都没来得及站稳，转身就跑。

　　那人眼睛盯着看，一等我松手，就扑了上来，妄想在空中就把它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