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剑 - 专情篇》羽如云

1、伤心事

　　我在江湖，快意恩仇，冰清的容颜，冰冷的心。

　　我虽然才十八岁，心里却充满了绝望，充满了恨。不为其他，只为我的爱人，在我十六岁的时候，被仇人一剑穿心，如今已经躺在冰冷的玉棺里，有两年了。那一天，我和师弟在山庄下寻欢作乐，完全不知道山庄里的变故。

　　我只爱他一个。十六岁前，我快乐无忧，每天只想一件事，快快长到十八岁，我就可以嫁给他。每天只做一种事，变着法的寻欢作乐。我非常懒惰，当时练剑，只是为了他要我练，自己一点都不想要，能不练就不练，他常常看着我，无可奈何地叹气，他说，你这样懒，所有的天赋，全都浪费了。所有有眼光的人都说我是练剑的奇才，我却一点也不在乎，我为什么要练剑呢？我未来的夫君，坐拥天赫最大的山庄，是伤心剑的唯一传人，身怀绝技，完全可以保护我，我练了剑干嘛用呢？还不如做些我想做的事情。

　　我永远记得那一日，我带着我师弟，下山庄胡闹了一日，这自然是我的主意。我们回到山庄，还在担心会不会被他发现，要不要被他骂，哪里知道他已经再也不会说话了。他躺在床上，血迹已经干枯。他的容颜依旧，仿佛只是睡去，只是他的肤色是如此苍白，不再有一丝温暖的玉色。他不会再叫我，小倦，过来让我看看，你今天是不是又偷懒了？他也不会再手把手教我伤心剑。我才只学了一招，以后我要学，哪里再找到象他那样用心的人来教我？天凉的时候，我不能再借他的怀抱取暖，受委屈的时候，我不再有他的肩膀可以借着哭泣。

　　哭完了我所有的眼泪，我一天里长大。我不再欢笑，冰冷是我的容颜。我努力地练剑，我不能让伤心剑没有传人。伤心小剑，一剑伤人心。我不用出剑，我的心已经受伤。我只是看着他的剑籍，练完了二十四招的伤心剑。庄里的人都很惊讶，不再当我是当初不懂事的小孩子，认真认我做伤心剑的新传人，翡涧庄未来的庄主。

　　我下庄，在江湖行走，不再装扮男人，只是用本来的面目。我出剑飞快，少有对手。我从来不吝出手，稍有不平，剑即出手。我不杀人，只伤人心。中了我的剑的人，都会伤心，看到我出手的，都会伤心，从此不会复原。只为我的心也不能复原。

　　我伤心，因为我不能忘记他，却也不能为他报仇。杀了他的人，是我的哥哥。我们游家的人，都是练剑的好手。和他能打平手的，没有几个，我的哥哥就是其中之一。我的哥哥不象我，他认真练剑，练我们自家的游家游龙剑。我的哥哥象我，长得冰清漂亮，他的女人很多，但是他爱的那个却不爱他。他爱小湄，小湄却爱上我的良人，我的良人只爱我。小湄为此伤心，死在他的伤心剑下。我的良人没有杀她，她用他的剑自杀了。我的哥哥却恨上了我的良人。我的哥哥带着游龙剑上来找他，他为了我没有出手，我的哥哥却没有留情，出了游龙剑最后一招，必杀，杀死了我未来的夫君，伤透了我的心。

　　游啸龙杀了我的爱人，伤了我的心，我却不能找他报仇，翡涧庄也不能找他报仇。我的恨无处发泄，只能行走江湖，伤他人的心。

　　我找来天下最好的沉香玉，做成玉棺，保留他的尸身。沉香玉有保鲜的功能，能保尸身不腐，容颜常驻。无论我走多远，都会回来看他，他是我的睡美人，只是我吻他的时候，他不会醒过来。我在江湖行走，只是为了寻找一种秘方，或者一种巫术，可以救活他。可惜两年过去了，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游啸龙有一天来找我，自从他杀了我的爱人，我已经不认他是我哥哥了。他冰清的容颜有些憔悴，杀了我的翡罄黎，他的日子并没有就此好过，他的恨并没有消除。我们只是两个伤心人。我冷冷地看着他，想不出他来找我干什么，他当初下手的时候，心里有没有想过我，他唯一的妹妹？显然他没有，他只有他的小湄，只有他的恨。我也没有再当他亲人，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看着我，良久才说，“你可知道秦如羽，天下第一名公子？他也许可以救翡罄黎。”说完这句话，他就下山去了。我们之间，不再有话可说。

　　秦如羽，如羽公子，天下排名第一的名公子，我自然听说过他。有关他的传言很多，他容颜绝世，却也淡漠绝情。他只管宴请天下，却不管天下任何事。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救翡罄黎，只听说他身怀绝技，却从来没有看到他出手，不知传言是否真实。但是既然游啸龙说到，我愿意去试一试。

　　如羽公子如今在皇城双阳，做他平常都做的事情，租场地大宴宾客，不管何人，都可以去吃白食，不用给他任何东西。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平常有人养客，总是有所用的，燕皇子养客，是要用人帮他治理天下，他是天赫未来的国君。三公子养客，是要和人斗嘴出名。伍公子养客，是为了收集他的舞技，写他的书。如羽公子宴客，只是请人吃饭，吃完走人，人走他也走，不管宴席多大，八到十日，一定会散。

　　但是他为什么要宴客，并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想知道他能不能，会不会救我的爱人。

　　我负着我的伤心剑，去双阳。此去双阳，要五日的路程。我怕他走，日夜兼程。到的时候，正是深夜。宴会未散，只是人人都已醉了。他的宴席，从早到晚，并不因为天黑而谢客。门大开，我翻身下马，举步入内。

　　他坐在院子正中，疏懒地斜躺着，月华照着他，他照着众人。

　　我走到他面前，直直地跪下来，求他，“请公子救救我的爱人。”

　　他抬眼看我，神色淡然，光华如羽，他说，“我不能。”

　　他说不能，我却听出不肯，我直觉他可以救他。他的双眸深邃，我不敢看。我只是看着他胸口的衣襟，坚持。

　　他若真有异能，他必知道我是一定会坚持的。他却不再理会我，垂下眼帘，悠闲地拨他的长琴。琴声铮琮，在我耳里，仿佛魔音，每次弦动，我必心动。

　　半夜的雨落下来，打湿了我的衣衫。他在亭里，我在亭外。雨水打不到他，风撩动他的衣襟，翩然如仙。只有他，亮过我的翡罄黎。

　　风雨渐盛，食客四下躲避，一时院里人空。只剩我和他。我跪在风雨里，仿佛脸上泪水肆横，只有我知道，那只是天的泪，我的泪，早已流干。

　　他站起来，走出飞檐的八角亭，走到我的身边。有人在后面为他打着伞，虽然他并不需要。他高高站着，低头看着我，仿佛天上星辰，我抬头看着他。他叫我，“小倦。”我的心悸动，不敢看他，低下头来。我不想为任何人背叛了我的爱人。

　　他的声音在我的头上飘过，“他只是你十六岁前的一场梦，你为何如此执著。”多少人想要他的一夜温存，但是他只是孑然一身，他没有爱人，他不懂我的心。

　　我不语，只是跪着，任风打雨吹。

　　公子又说，“我不能救他，是因为你来得太晚了。”

　　我听到这话，心里疑惑，抬头看他。

　　他说，“他已经转世投生。我若救你棺中的良人，必要杀人。我若不杀人，救出你的良人，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你可愿意？”

　　他怎么可以，丢下我，去转世投生，我不解，他对我用心良深，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去投生？但是死后的事情我不知道，也许他是魂不由己。但是我心中一转，问他，“告诉我他投胎在哪里？”

　　公子沉吟，仿佛知道不应该告诉我，却还是开了口，“我告诉你他在哪里，不能再来求我救他。”

　　我点头，天下之大，总会有其他异人，不求他，可以求别人。

　　公子终于告知天机，“双子丹城，城郊有一家农户，姓瑶。日前生了一个男孩，就是你要找的人。”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倦，不要轻易动杀机。”然后他就翩然离去。他在双阳的食宴，已经结束，他会离开，不再回来。

　　为什么我会动杀机？我还没有杀过人，就是最伤心的那一晚，我也没有动过杀机。也许是因为我要救翡罄黎，必然要杀了那个姓瑶的孩子，但是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吗？我不过是要他换一个身体。我站起来，走出空无一人的院子，翻身上马，星夜冒雨，前往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