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沙窦shadow

9、三字尾和四字头，yeah

　　“从给车身造成的磨损程度上来说，开警车进界外城沙漠是不经济的。”
　　“那怎么，开私家车就经济了？”陆一打开车门，风沙马上撕扯起他的披肩，就连胸前的防毒面具也不放过，他不得不放大说话的音量才能保证对面的人能听清。他嘴里的烟在一阵气流中很痛苦地亮了一下便冒出青烟，灰黑色的活动分子倏地围上来圈起了一道墙壁，拦住了部分大风。
　　霍尔勒把嘴凑近陆一明灭的烟头，轻轻呼了呼气，处于熄灭边缘的火星烧了一下便复活过来，继续向前吞食着白色的纸卷。
　　“这种包着烟草的香烟，即使在城里也卖得很贵。”霍尔勒贪婪地闻了闻烟草燃烧的气味。有培育室营养液的味道，和药液药片燃烧时模拟的烟味不同，跟口味各异的电子烟就更不用提了。
　　“遗憾，我是抽得起的阶层。”陆一带着“有钱就是为所欲为”的语气，从衣袋里装着烟的盒子里抽出一条完整的递给霍尔勒。霍尔勒没有接，而是抬手把陆一口中燃了一般的那条抽了下来，好像接下来应该要说些什么的样子，可是他却没有别的表示，反手叼在了自己嘴里。陆一挑挑眉，也没说什么，咬上新的抬手打火，他习惯掏兜里的老式打火机，可是按了几下却没着，燃液上面漂浮着一层黄灰色的粉末。
　　“这一带的空气成分好像有点变化。”霍尔勒吐出一口烟雾，“火可以燃烧，但是打火机里的油不行。”
　　“这不是油。”
　　“也差不多。”
　　陆一不置可否，把烟的一头伸向霍尔勒口中的烟火，纸卷贴上火种，恰到好处地一贴一蹭就被点燃，两支烟都明灭起了火光。微微的停顿，便看起来像是香烟与香烟的一个亲吻，用同一个火种让彼此燃烧殆尽。
　　陆一用手指夹下烟来，缓缓吐出一口灰白色的雾。他们站在活动分子组成的墙壁后面，听着从头顶穿过的风。陆一发现霍尔勒在盯着自己。
　　“我还没问，你来这里干什么？突然就降落在我身边了。”霍尔勒说完话，用烟堵住嘴，可以在等待陆一回答的期间不显得那么无所事事。
　　“怎样，像不像爱情。”
　　“你知道爱情长什么样？”
　　“那你就不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陆一靠着分子墙壁，放松地立着，拿出了终端机。霍尔勒瞟了一眼，但没上前细看。
　　“你们城里人总有办法。”他说。
　　“你，身上被安了定位装置，现在还发射信号呢。”陆一说着以拍照的手势端起终端机，扫描过霍尔勒全身，然后用手指了指，“披风兜帽底下，右边肩膀......对，那儿，那里边。”
　　霍尔勒从粗糙的布料里抠下一粒半个小U盘那么大的，豆丁样的小圆片，扔在地上，踩了一脚。陆一终端机里闪烁的小红点灭了。
　　“又被安了......”“可不是么。”
　　他们沉默着站了一会儿。
　　“去哪儿？我送你一程。”陆一先抬起身子，把霍尔勒让进了车里。那些活动分子聚合、压实，变成一人高的柱体，漆黑色，也钻进车里，车身往下顿了一下。
　　“这么沉啊？不能在外边飞着吗？”
　　“也行。”
　　打开窗，分子在警车旁边跟着升空，像一团什么东西似的。
　　“去哪儿？”
　　“我要去‘绿洲’。”
　　“行。”
　　......
　　“绿洲”是已知的界外城最大的水源地，一部分界外城人的老城区就分布在那里。最大的水源区——话是什么说，平时绿洲的用水也还是很克制，其实没有人管，但在明明什么都缺的地方却是一项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有人来打一人份的水，多提了一个桶都会引来挨打的可能，而且所有人都不缺少这双眼睛。当陆一把车降落到破败的楼体废墟堆上时，旁边稀稀落落的人都愤愤惊慌张望，而当他们发现来的治水一辆警车而不是“清扫队”后，便又埋头做自己的事去了。
　　界外城的人总是有事要忙。
　　顾星和视野开着郁风的卡车跑来绿洲打水，路上还遇到不少熟人，他们一看到这辆卡车就知道是那个没有名字但也不需要名字的旅馆派人来打水了。他们在路上看到了一辆警车从头顶掠过，车装的色彩被沙漠的风挂蹭了许多，但在暗黄的绿洲之中仍然显眼。
　　“林警官？”
　　“肯定不是他，牢城的条子从不来‘绿洲’，都是清扫队才来。你怎么尽想着那个，还有那么多警察，你怎么不想啊。”石野抬头看了看那警车，发现远远的有一片密密麻麻的灰色物体烟雾一样落地，在远处的沙地里看不到了。石野放慢了油门。
　　“不......肯定不是他。”
　　他们停下来，那警车也早就停下来了。顾星好奇地看向那边，瞧着从车上下来的人会是谁。
　　“霍尔勒和......那是陆警官？”顾星眨了眨眼，“石野你不是说牢城的人不来这的吗？”
　　“你干吗较这个真，烦死了。”石野正把车上的空水箱往下搬，顾星悠悠地过去帮手。石野说自己去找在水源那附近一直驻扎的人，虽然没人负责但也要知会一声，刚迈步又退回来：“顾星。”
　　“嗯？”
　　“你不要乱跑。陆一和林子牧不一样，他杀人不眨眼，尤其是对你这种没什么心眼的，还是通缉犯，他一骗一个准。”
　　“可是霍尔勒......”
　　“傻的吗，你。霍疯子不一样啊。”石野拖着引水管进水站，“总之就是，机灵点，别看见城里人就往上凑。啊，还有就是，看着点水。”
　　“哦。”
　　顾星拿着管子的一端，把它伸进空箱里，安静地站在车边。少顷，一股不那么清澈但弥足珍贵的水流汩汩流出，灌进水箱里，渐渐存起来有些浑浊的饮用水。顾星握住水管以防它会突然甩走，另一方面又默默地想着什么。
　　“陆警官......不是明明和通缉犯相处的很好吗。”
　　一只水箱满了，顾星开始灌另一只。耳边传来沙漠里吹来风的呼啸，从或支离破碎或参差不齐的房子间穿过，像婴儿哭，像小时候故事里的鬼那样号——不管时代怎么变，鬼的模样怎么变，它们总有不变的悲惨叫声。顾星听郁风说，“绿洲”原本可以变成城市，像主城那样的城市，但是后来没有，只有大部分资源都被采走了，当最后一棵仙人掌灭绝在上个世纪，“绿洲”被划分成了界外区域。
　　郁风说，那种植物长着刺，本身已经非常耐寒。
　　“我为什么一点也不耐旱，我明明——”
　　“你已经比我们要坚强很多啦。”每次顾星这么说，郁风就上来拉起他的胳膊，“讨厌，也分给我一点啊，能——‘光合作用’的细胞。”
　　“我要是变成仙人掌，是不是也能一样耐旱呢......”想到这里，顾星又嘀嘀咕咕起来。
　　“我感觉关系不大。而且大概率也是不会实现的。”
　　闻声转头，顾星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陆一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他叼着的烟已经快要抽完了，可顾星刚才并没有察觉它的气味。
　　“你的光合作用是实验的成果吧，还是自己变异来的。”陆一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叫顾星的人饭量一直很小，但依然每天都拥有足够一个成年男人活蹦乱跳的能量。
　　顾星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向水站里看了看。在里面操控阀门的石野还没有出来。
　　陆一也顺着顾星的目光看了看水站，没发现异样。“怎么了？”
　　“石野不让我跟条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