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沙窦shadow

12、还活着，yeah

　　“没有，你们说的是对的。”
　　林子牧笑了笑，也只能这样说。他只愿意这样说。没想到顾星看了看他，又把话题岔开了。
　　“林警官，你笑起来，好看。”
　　“是吗。”
　　林子牧没有自觉。
　　他没有这个自觉。
　　顾星有。他说，石野笑起来好看，齐警官笑起来好看，陆警官笑起来也好看......他一一细数自己所见过的牢城的警员，然后归结于失落：“可是你们都不怎么笑。”
　　林子牧抽出一只手来托着自己的下巴，把手肘抵在膝头，视线在面前游走了一圈：“还有人在笑的。”
　　“你觉得他们开心吗？”
　　“我不知道。”
　　几乎可以算是没有回应。
　　顾星再次看向林子牧，发现一向水波不兴的警官此刻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街上还算吵闹。小姑娘把一枝花送给路人，路人把带着花苞的百合花扔回她的篮子里。女孩收拾好篮子，转向另一个人，神情已经有点不快。
　　“顾星，你好像想要改变界外城。”
　　“嗯。把界外城规划进城市里，不就变成城市了吗，那样大家就都会幸福了。”顾星回答得非常直接。
　　林子牧轻轻叹了口气。叹气比任何一件事都要容易多了。不过，他还是愿意照顾顾星的想法，他抬起头：“那你就把这个当成梦想吧——把界外城变成这样的城市......”
　　他看着眼前，顿了顿。
　　“不，还是不要变成这样的城市。”
　　视野中一般都是莹蓝色的树叶。
　　“你要——要是能做梦的话——就把这些树和花，头顶的这片会变颜色的天空，变成真的吧。”
　　“那不就是很久以前的样子吗，要退步吗？”
　　“不，是进步。”
　　“是吗？”
　　“嗯。”
　　顾星和林子牧并肩坐着，他点了点头。
　　“那好吧。”
　　他说，然后笑，仿佛他们所说的是一件非常容易做到的事情，只要动动脑子就可以了。
　　......
　　霍尔勒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植物，不是界外城人呕心沥血挤出来的那一点点不知道哪天就会断子绝孙的食用作物，而是真真正正的野生植物。
　　完全没叶子，长满了刺，一看就不好吃。又短又小，颜色灰暗，但毕竟真是绿的！从“绿洲”的饮水槽石砖缝儿里伸出头来，小手指般的一节。
　　他知道，植物有根，也知道根断了就会死。
　　霍尔勒俯下身，极其小心地把石砖刨开一点。那小东西的根太浅了，只能够得着石头上一点点打水的时候淋上的水滴，它的寿命可能与即将蒸发的水滴等长。霍尔勒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是头一回看见——城里也没这真东西，但他本能地觉得要用水来养。
　　于是他贡献出一点自己的饮用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霍尔勒感觉把它放进水里的时候，那绿色的小叶片都变亮了。
　　界外城挣扎了几个世界，如今看来仍然还在苟延残喘，真是太幸运了。
　　......
　　“有报告说界外城出现了野生植物。”
　　“那种地方？”
　　“越是野蛮的地方，可能越有自己的规律。”
　　“是谁上报的？”
　　“......”
　　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关掉眼前的电子屏幕。实验袍把他裹得像一根白色的管子。
　　“罗先生。”
　　实验员凌羽华看向她的导师。那位既能称之为医生也能称之为科学家的男人脸上浮现着久违的快乐笑容，或者说，这位科学家表露出了他无法掩藏的研究欲，那是一种无论世界怎么发展或败落都不会被填满的人类的欲望。罗摩带着这样的笑容，回望他的女助手：“我需要调遣一个勘探小队，帮我跟上头请示。”
　　“是要去界外城吗？”凌羽华询问。
　　“是啊。”罗摩用一条洁白的毛巾擦了擦手，细腻的人造纤维柔软地裹住他的手指，“界外城......还真个怎么也榨不干的好地方啊。”
　　有意思。
　　于是凌羽华也觉得这事应该挺有意思。
　　她领了师命，就离开房间，穿过干净的浅青色走廊，走向报告厅那里的计算机，电子屏无声地打开，照亮她白净的脸和圆圆的眼睛。报告厅不大，像是一个小房间，大大的只有一台计算机。这里是供牢城实验人员使用的，能够直接联系到二十六位城主当中的某一位，并上报实验区的一切申请。不管是什么时间，屏幕的另一端永远会有至少一位城主坐在那里，耐心地处理好所有事，即使上报人根本没有写好一份官方的申请书。
　　正如处理事务的那份耐心，在听凌羽华上报的时候，对面的人影对于她时常语无伦次并且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毛病展现了极大的包容。那个人可以看得出身材纤细，但因为用高斯模糊刻意的遮挡，整个人坐在那里看着仿佛一个背影，披着青色的宽衣。
　　他一言不发地听完，然后沉默了几秒钟，这代表他在斟酌。
　　“给我3秒钟，查询一下罗摩的收信记录，以确认消息的真实性。”
　　“好的！”
　　凌羽华在心里默默地数一二三。时间刚好。
　　“考虑到界外城的未知性与危险性，这支勘探队伍将会给你们配备两个S级警员。”
　　“真的！？”凌羽华大喜过望，原地跳了起来：“谢谢您，E先生！这么说您同意了？”
　　“嗯，我允许你们合法出去界外城进行科学勘探。”E话音刚落，一份通行指令就随之展开在屏幕上，供凌羽华检查上报的名单，这份许可同一时间也会和任务一起发送到勘探队员的终端上面。
　　看起来这些流程已经结束的时候，屏幕那端忽然一只大手从身后拢住了E。因为模糊处理的范围固定，所以那人的身形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遮挡，凌羽华可以看到那个人左脸厚实的面具，那经过机械处理的男低音也掷地有声。
　　“J先生？”
　　“我有异议。”J这么说着，把手放在E身后，转他屁股底下的椅子。
　　负责整个城市的二十六城主，任何一位的权利都与其他二十五位平等，换句话说，市民们一直被告知城主当中，个人即是团体，即使是重大事件，只要经过一位城主的拍板就算合法过关，城主们的意见也总是一致的。因此出现这样的场面，凌羽华觉得非常新鲜，他看见高大的J撑着椅子，和E商讨着。
　　“E，两个S级会不会太多啊？”
　　“能在界外城活下来的生物，谁知道有没有危险。”
　　“它们没有智力。”
　　“界外城人也要小心。他们总是虎视眈眈。”
　　“可是S级警员那么少，这样太奢侈了。S级很强，所以只派一个就是了。”J把下巴搁在E的肩头，“有些品种的人类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缺乏，你保护过当了。”
　　E好像抬头看了J一眼。片刻后，他妥协了。
　　“那就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