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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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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宣璟点点头算是明白,冰冷疏离的眸子遇上她冷艳的面容,他不动声色,双手环在胸前,轻轻地说:“即墨岭的事呢?你打算他要怎么处理?”
他说得轻飘飘的,似在不经意的闲聊,嘴唇又吐出几句话。
“想好了吗?要一管到底吗?”一边观察她的表情,见她面色如常,冷静又自持的模样。眼底的异样才淡淡消逝,恢复往常的浅淡。
苏兴瑜低头,垂眸投下一片阴影,不知在想什么。白皙的脖颈露出小部分,她心乱如麻,思绪在翻折,手指绞着衣角,搞得皱巴巴的,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不清楚。走完现在再说吧。没必要管那么多了,我本来就没身份管,只是听父亲的一次行动。”她坚定地说,“谢谢你,璟哥也算是偿还之前的事情了,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要客气,你去账房去取银钱,当自己家一样。放心,不会让你亏损的。”十分诚恳。
几年前罗宣璟深陷囹圄,卷入舆论与猥亵案,是苏兴瑜帮的他,顺手而作的事,也是职责所在。她落魄那年作插画师、肖像师、画遗照、模拟……本来就是为工作服务,顺手捡的人情。
罗宣璟眉间平淡,听她这句话还是不免皱眉,心里蛮不舒服的,他这是被人明晃晃嫌弃,十分着急撇清关系了,想是随时可弃的空气般。不禁无奈的苦笑,却没表现出来。手指都攥红了,紧紧握着。
他报答是没错的,她也没乞求他帮。虽然帮得有点敷衍,没做什么。
但他没理由再帮下去,如今案子基本查清,资料也已拿到手,风波暂定。他离开是完全可以的,但银钱是不能不给的,就当是酬劳,陪她浪费那么长时间。她家不缺钱,500两是绰绰有余的。或者换句话是——她是不需要他了。
至于她为何会完成他父亲的“任务”,也是说来话长。苏兴瑜与生父苏曲舟的关系还好,不冷不热,不咸不淡通常是两个善于言辞的人不错沉默,偶尔会用工作会利益维系温度。她爹是心怀天下的官人也好,满是铜臭的商人也罢,她无所谓了。她负责花钱享受大小姐般的待遇,交换他提出的难题,工作上的事一般会帮他一点,同时也相信她可以完成,从不质疑她的能力。
莫名的隔阂将两人间隔在中间,在水一方。实在是无话题可聊,突然变得贫乏的言语,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受,窒息感从生。父女两人都觉得尴尬,心照不宣,愚钝地都不曾戳破,十分微妙的一层关系。如若不是血缘关系,依她想,必会死不相好,形同陌路。
估计她也很难懂她父亲究竟是个怎样复杂的心情。很奇怪,她自诩能看穿人,明明看穿过很多人的真面目,却无法看清最想依靠的那个人,从而汲取温暖。强烈撕扯只剩下一块残破的布条,她知晓,没去揭开这血淋淋的现实,矛盾又沉痛。
苏兴瑜略带疲惫地揉揉眉心,深陷的眼窝和乌黑的眼圈无不衬得她的憔悴。眼里有着几日未曾安眠而带来的血丝,她这些时日一直在失眠。只有一躺下去,便是胡思乱想、噩梦缠身。
她在不甚清晰的话语中心情有些低落,十分复杂。听见罗宣璟低沉的嗓音,“抱歉,是我逾越了,不好意思,我不该多问的。对了,我也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照顾好自己。”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直直盯着他,企图看清他那双星目中蕴含的情绪,却无果,生出了无端的遗憾和不舍。她被自己想法吓一跳,连忙否定。星目还是熠熠生辉,目若朗星。细细品出一下分不舍的味道,却微乎其微。
她听见她有些失意哑声说:“没有。你何时离开?怎样想的……那,我先祝你今后平安顺遂!”咽口水都是艰难。
很奇怪,快要告辞而离别,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没有遗憾,没有牵挂,只有一句苍白无力的,夹杂着平日一抹斜阳的“平安顺遂”。
罗宣璟没有起身,他在她身边闲聊,“谢谢,我还要在扬州多待些时日,不着急离开。”享受这为数不多的祥和放松。
他本就孑然一身,也算无牵无挂,独自漂流在外,是孤独吧,也是无人知晓的自由。他行李不多,也不急着走。毕竟好戏还在后头呢,纠葛万千,与这座古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是昔日好友的过往,他不过问,却总好奇期待。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真的有事要做,所以,他要待在广陵。
他托着腮帮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笑起来,说:“这几些天在你家借住,像吃软饭一样。怪不好意思的,该是我相信你啊。住处已经安排好了,烟阳台,我本来就是干这行的,有事没事,记得找我。”语气轻柔,语调欢快,嗓音依旧低沉。
“哪有啊,都是朋友一场,借住而已,当成自己家就好。”
“烟阳台?”她想起他之前的经历,不觉奇怪,他也很少介绍过自己的具体身份,“那不是一家镖局吗?在江南可谓鼎鼎有名,呼风唤雨。出息啊,厉害了!”她是真心实意的,诚心认为烟阳台厉害,当然,他也挺不错的。
罗宣璟谦逊地说:“还好,没那么夸张。”
苏兴瑜啧啧几声,知道那是客套话,继续问:“璟哥,方便透露,你在里面什么情况,过得怎样?”
“挺好的,就当个总镖头,负责管住各大镖师,接好任务,有时也会自己冲业绩,上阵。凭运气和机遇,要不是台里给我机会,估计也当不成。”
谦虚了,赫赫有名的江湖人士才有机会当烟阳台总镖头,岂是随随便便就可当上的。全国上下笼统有100多家,他更是年纪轻轻,前途无限。
苏兴瑜开玩笑说:“不止一刻觉得这座庙太小容不下您啊,现在更甚。既是总镖头何苦待于此呢?”是她格局小了,真的是赏脸吃饭啊。
她自觉有种自以为是的味道了,频频打脸。
罗宣璟游四海,戏八荒,能如此潇洒,不是靠别人,是靠自己辛苦赚来的血汗钱,每天在刀尖上舔血。虽不至家财万贯,但不缺钱。
他之所以暂住不是因为真的没有无处可去,而是她盛情邀请,很少有人真心实意的邀请他入住,虽然还是有点心怀鬼胎,心思不纯。
鬼使神差吧。
他确实后悔答应了,他好像也没说过他没地方去,没钱没收入。他心虚,面上却是镇定。
他落马了,自动袒露真相。是朋友,所以才坦诚相待。
他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抱歉,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瞒你那么久的,我是镖师……我是想……”
“好了,别说了。我又没怪罪于你,点到为止就算了,何必较真。我一向是慷慨大方的,见识到了吧!”他还没说完,就被她虚捂住嘴,手只是碰到高挺的鼻子,止住他尚在嘴边的话。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恰到好处的距离,往往双方都比较自在。
她立马收回了手,眨巴眨巴眼睛,说:“其实,何须多言呢。留个余地,日后好相见。”她是真的懂了,或多或少的知道一点。她更明白的是现在不是畅谈人生,说开的时机,那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直觉告诉她对方一定会有巨大的隐瞒,未必会全是真话,真心话就更不值得信。事实证明她想得对。他们也只是普通朋友,朋友也不能让她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托付彼此。
知己这一步,那前提是他们之间必须要互相坦诚相待,但自问还止于朋友,勉强的话,强求不来。
拜托,说出来她会有压力的,多话没用,不如不说。她可不想主动说自己的事,说得太多,反而弄巧成拙。
罗宣璟像是重新审视身边的人一般,不自在的咽口水,斟酌着语气,说:“嗯,也好,你随意就好。”
他想说的是:想贪占便宜,免费住,好帮你。现在想起来有点扯,荒诞不经。
他忍不住心情愉悦,这样相处其实挺舒服的,没有过分吹捧、嘲笑、做作,两面性以及任何都是真话,不招人厌烦。或许会沉默,但绝不对贬低附和。
你信吗?
反正我不信。
心照不宣就好。
迎着光,他说着,却在闪闪发光,风声掠过林梢,吹取一捧小花,飘落到他墨发上,像衔着荣光赐予他,于是,他轻甩头发。更吹动了她的心畔,“咯噔”一跳,光影静止,稀稀碎碎。看着面前含笑,兴致盎然的男人,她记忆渺远起来,他好像真的看到了从前那个少年的影子,成长了,也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