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体老师》持之以欢

36、chapter 36

　　“走吧。”

　　贺渠的声音十分平静，神色也看不出任何异样。

　　可就是这样的平静，莫名的戳人心窝子。

　　苏岘难免会想到儿时的贺渠。

　　在大佬还不是大佬，只是个需要亲人疼爱的孩子的时候，是否也曾这样躲在角落里，渴望而不可得的看着自己的父母，看着他们在各自的家庭里成为别人的慈父慈母，却吝啬的不会施舍他半个眼神？

　　这样的平静，又是多少次的失望乃至绝望后才能修炼成的呢？

　　光是这样想一下，他都觉得会难过的受不了。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被人抛弃又被人捡回家的自己，都比旁边这位来得幸福多了。

　　心里有股淡淡的冲动，很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可话到嘴边，却又词穷。

　　梗了一会儿，只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询问行程：“下一站去哪？”

　　他是善意的不想问了，可贺渠却难得的想要述说。

　　这得归功于他敏锐的观察能力，还有对苏岘随时随地的关注度，只露出了那么一丢丢关切怜悯的眼神，他便立刻抓住了卖惨的机会。

　　毕竟，小神棍吃软不吃硬。

　　脸上挂出个惨淡又自嘲的笑：“你认出来了吧，刚才上车那男的，就是贺建刚。呵，基因才是最玄学的东西，他如珠似宝的长子，肖母，看上去像是和他没什么关系，我这个恶心的被人算计出来的孽种，倒是和他一个模子出来的，让人一眼即明。”

　　说着说着，声音更低落了些：“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和他长这么像啊，像到每一次见面，都像是在用血淋淋的事实重现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岘岘，你敢信么，我快29了，正经见他的时间不超过10次，其中一半还是在风行上市后，他想把贺俭弄进集团才来找我的。”

　　苏岘双唇张了张，抿一下又张了张，还是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毒舌惯了，关怀业务实在不熟悉。

　　其实无需他宽慰的话，只那双大圆眼定定的看着，仿佛眼眸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只这一个眼神，足以。

　　贺渠心口一荡，见好就收，迅速敛了神通，换上了一副振作的神情：“看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都过去的事儿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身体和你师叔，你和司机说，下一站去桃源南路王府世家，去看看……我妈。”

　　“……嗯，好。”

　　苏岘应了一声，按下前排挡板和司机交代清楚，然后沉默着看向窗外风景。

　　虽然同为超级都市，但和京都略粗旷的大气风格不同，魔都的道路与建筑明显更精致摩登一些，魔都人的穿着打扮亦如此。

　　他心不在焉的欣赏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到可以说些什么，开口道：“我和你说过我是个孤儿，被梅浅捡到收养的吧？”

　　“嗯？嗯。怎么了？”

　　“可能早慧吧，其实之前那个家，我都还记得。高二休学那一年，我曾经去找过，也看到了我的亲生父母。当然，我认得他们，他们却认不得我。”

　　预感到会是个不愉快的故事，贺渠担忧的叫着名字：“……岘岘”

　　苏岘笑了笑，“认不得也正常，我不像你，和贺建刚一个模子的，我算是个变异的综合体，单看和他们谁也不像，我甚至记得被怀疑抱错了，他们还带我去验过亲子关系，嗐，可惜啊，确实是亲生的没跑。”

　　“那你……为什么？”贺渠极轻的问。

　　他确实想不明白，苏岘好看成这样，小时候肯定也是个超级可爱的宝宝，既是亲生的又没什么大毛病，怎么会有人忍心将他抛弃？

　　“因为我是天煞孤星啊，出生就克死了爷爷，没一年又克死了姐姐，4岁的时候姥姥姥爷还有舅舅一家，一场车祸统统没了，也是我克的，他们不想要我也正常，再加上我小时候爱哭，动不动就哭，谁会想要这样讨厌的孩子？”

　　苏岘嘴上说着，脑子里不停闪现着回忆片段。

　　那些还没能适应阴阳眼，被各种奇形惨状亦或鲜血淋漓的阿飘们吓得只会哭的时候，他多希望得到的是温暖的拥抱，而非憎恶的眼神啊。

　　所幸，道路虽然曲折，但他终究还是得到了，在被抛弃后那个公园里，一个简单又善意的拥抱，附带一包辣条。

　　想到这儿，嘴角的笑意突然有了温度。

　　“但我不恨他们，因为我遇到了梅浅，贺老师，你也有爷爷啊，虽然他们两个现在都不在了，但无论怎样，给到我们的爱还有那些曾经的陪伴是不会消失的，这样的人，无需多，有一个就足够了，不是么？”

　　难得小神棍敞开心扉说了这么一长串，贺渠这才明白对方是在拐着弯的安慰自己。只是这方式有些奇葩，比谁更惨么？

　　哭笑不得的同时，心里却暖的不像话，这安慰的手法虽然有些另类，但效果着实拔群。

　　刚才看到贺建刚和他太太秀恩爱那一刻的少许阴冷失落，现在被涌动的温热情绪彻底填满了，有对眼前人的怜爱，感动，也有受他话语的影响，想起了记忆中爷爷。

　　抱着他一个字一个字教习的爷爷，戴着老花镜给他读睡前故事的爷爷，围着围裙亲手给他做扯面的爷爷，还有无数个普普通通，但一回想，心就会瞬间柔软的日日夜夜。

　　是啊，这样的人无需多，有一个就足够了，足够他与这个世界和解，足够他能感受到爱，也有了能力去爱别人。

　　真是幸运啊。

　　“……岘岘”

　　仿佛从灵魂中呢喃出这个名字，他想也没想的抱了上去，半是相拥半是交叠的将苏岘定在了后座。

　　苏岘僵了一下，却没躲闪，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个同病相怜的拥抱，还虚虚的在对方肩膀拍了拍，由着这人紧紧贴在身上。

　　无需语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久到端子都看不下去了，幽幽的开口道：“贺老师，差不多行了啊，戏有点过了。”

　　司机的声音随后响起：“小苏先生，王府世家到了。”

　　贺渠恋恋不舍的松了手，强作镇定的将脉脉温情暂且压住，得先做正事。

　　下了车，苏岘对冯玉的居住地稍微有些意外。

　　是个挺高档的花园住宅小区，齐齐整整的8栋绿色主调中高层，从阳台的格局来看，应该也都是些一二百平的大户型。

　　对普通人来说挺高档，可他的印象里贺渠说过，分明冯家比贺家有钱多了，怎么这居住环境还大大的不如？

　　想归想，他也不会去刨根问底，从背包里掏出水杯喝了一口，说：“就这儿？小区有保安的，能进去么？”

　　“可以，你这么好看，不会有人刻意刁难你的，就说是6栋A座702的访客。”贺渠笑答。

　　这人，稍给点阳光就灿烂，又开始瞎撩了？

　　苏岘斜斜的瞥他一眼，没好气的怼道：“说正事儿就行，好看个鬼啊？”

　　可惜，这种程度的言语打击对现在的贺渠来说，完全免疫，甚至觉得这根本就是打情骂俏，笑容不自觉的绽了开，还带了两分憨气：“好看，白眼儿也好看。”

　　靠，越说越来劲儿了！

　　苏岘再懒得搭理他，跨过马路，追上了早就没眼看的端子。

　　保安果然松懈，居然连问都没问直接开了门禁，苏岘带着端子从容的走在小区里，没多会儿就到了6A大门口。

　　这里的大门也需要权限，但他们运气不错，正好碰着有人出门，顺利上了电梯。

　　到了7楼，只一眼，三人都看到了702入户门顶上挂着的一块八卦镜。

　　贺渠感受最深，踉跄的退了两步，脸色很有些难看的说：“这……镜子，和昨天那个功效一样。”

　　苏岘抽出张纸巾，踮着脚，抬手将镜面挡了，转头往贺渠身上拍张清宁符，一边说道：“嗯，一样的，而且，祭炼的方法，像是一个人的手笔，好点了么？”

　　镜面一挡，加上符咒的功效，贺渠刚才头疼欲裂的感觉立刻消散，急速道：“没事了，走吧，到这儿就行了，剩下的，让冯浩想办法再来处理。”

　　来都来了，而且还极有可能是撞上了正主，都还没查个清楚，怎么立马就要走？

　　苏岘诧异的瞄过一眼，就看见贺渠毫不掩饰的担忧之情。

　　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原来，是在担心他。

　　担心他真的迎面撞上正主却又不敌，查探不成反而暴露了自己，甚至会因此受到伤害。
　　担心到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急急的就想要撤退。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上敲打一下，经年累积出的冰冷外壳崩开了一丝裂缝。

　　苏岘深深的盯了人一小会儿，忽得微勾了嘴角：“不急，总要看看再说。端子？”

　　这一声招呼，端子立刻明白了用意，从楼梯口的窗户窜了出去，沿着外墙仅一掌宽的装饰线条，灵动的像是一阵风，飞速跑了个没影儿。

　　两分钟后，苏岘大大方方的按了702的门铃。

　　开门的是个阿姨，穿着很普通，应该是这家的保姆之类，苏岘绽开个八齿尽露的标准笑容，礼貌的问道：“不好意思，我是15楼的业主，我家猫猫跑丢了，查了查监控，好像是跑到你家来了，麻烦能进去看一下么？”

　　似乎是在帮着打消疑虑，隔着玄关不太远的外阳台上，传来一声悠长的“喵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