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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暗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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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里的温度很低,安妮着一身深蓝色囚服,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沉默不语。
送餐窗被人打开,楼道里昏黄的灯光照亮一片水磨石地面,一个沉甸甸的铁饭盒从外面扔进来,摔在地上。
窗口被无情的拉上,最后一片光亮也消失殆尽。
半晌,安妮从双膝之间抬起头,眼神却不像是受牢狱之灾已久的人,她仍是很冷静,冷静的可怕。
虽然说条件着实差了些,但为她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思考空间。
这几天,安妮想了很多。
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实,儿时经历的一切被她从头到尾捋顺过一回,安妮渐渐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出了差错。
宫家作为索菲的老派家族,每一代的继承人都非常明确,她很确定自己小时候遇见的那个,就是宫家的继承人。
但她却不知道,这一代宫家的孩子,竟然是一对双胞胎。
不过,当问题有了答案后再去倒推,似乎一切也能说得通。
当时她也一度纳闷过,为什么能有一个人早晚的态度大不相同,活像一个抗拒治疗的神经病,而如果原本就是两个人的话,那就很合理了。
那……
安妮站起身,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饭盒,盖子掀开,已经冷透的饭和腌菜如同残羹冷炙,青青黄黄的平铺在盒子里。
她的眼神暗了暗,下一刻翻出勺子,面色如常地开动。
如果按照宫瓯那日的意思,她原本是要嫁给他的,那为什么后来又变成了他的亲弟弟?
安妮鼓着腮帮子细细咀嚼着。
其实她同那个冷淡的“宫家大少”的交集也不算多,大多数都是她吃瘪出洋相之后,对方捡个笑话看看,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过多的交流。
她可不信当初会有人对那个脏兮兮的安妮一见钟情,这就好比有人会现在破开警卫来救她,
安妮重重一咬,忽然被什么东西硌了牙齿。
她动动舌尖,吐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铁片。
安妮:“……”
好家伙,现在狱中刺杀的手段都已经这么低级了嘛,好歹给她上点无色无味的毒药啊?
安妮拿起铁片,手脚并用挪动到门边,借着门缝下细微的光,艰难看清上面的内容。
而后,她的瞳孔微微一颤。
·
宫柏从踏进门的那一刻,就觉得气氛异常奇怪,整个别墅静悄悄的,好似没有活物一般,所有侍者都恭恭敬敬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有半分逾矩。
楼上传来玻璃器皿碎裂的声音。
宫柏皱起眉,抬起手腕——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他一步步走上楼,忽然停住脚步。
宫柏垂首,鞋尖偏移几度,一片碎瓷已经裂成小块,静静躺在地砖上。
会客室里已经是一片狼藉,目所能及之处,一切能用于发泄的物品,全都被报废了个干净。
沙发上,宫瓯撑起双臂,仰在靠背上,胸腔起伏,喘着粗气。
听见动静,他侧过头,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
“你回来了?”
兄长这副模样,一看就是在外面遭遇了不顺心,但又不敌对方,只能回来逮着自家的东西发泄。
从小便是如此。
宫柏缓缓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拿起柜子里幸免遇难的杯子,自顾自倒了一杯水,沉默地喝起来。
还没等他咽下去,方才还是幸存者的杯子自他掌心脱出,顿时粉身碎骨。
“我问你话呢!”
宫柏保持着握杯的动作,指节缓缓合起来。
“今天殿下把我叫去,问了几句话,没注意时间。”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带感情,听得宫瓯更为气愤。
宫瓯冷笑一声:“殿下叫的是你吗?”
宫柏抬眼,对上宫瓯那双明显已经陷入情绪中难以自拔的瞳孔。
“殿下叫的人是哥哥,但是哥哥不在,我总不能放殿下的鸽子,况且……”
他顿了顿,“哥哥在拍卖行的事情,也需要给殿下一个合理的交代,不是吗?”
“那些我亲自跟殿下说就行,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肯为我开解了?”
宫瓯语气一转,仿佛恍然大悟一般,音量抬高。
“难道说,你是想借此机会跟殿下打成一片,好让殿下心软,借此机会把你的心上人从牢里拯救出来?”
听他提到安妮,宫柏的眉心不经意紧了紧。
“弟弟,英雄救美的戏码在小时候当过家家就算了,你怎么到了这时候,还幻想着跟我唱反调呢?”
宫瓯走到宫柏身后,声音如同地狱爬出的鬼魅,“你别忘了,安妮曾经经历过什么,就算今日你免她牢狱之灾,来日她知道一切,你觉得她还能乖乖待在你身边吗?”
闻言,宫柏双肩一沉,却没有做出宫瓯意料之中的举动。
他只是伸手提起外套,浑不在意道:“我已经跟你打过招呼了,没别的事我去休息了。”
把话扔下,宫柏径直离开会客室。
“你给我站住!”
胆敢甩他面子,反了他。
宫柏充耳不闻,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而宫瓯被一声响铃拦住脚步。
那是来自路铭的慰问。
·
将一团乱麻的念头理出头绪,已经是一天之后。
处于本能,尽管人类的身体并不惧怕阳光,但宗亓仍然不愿在白天活动,所以他刻意等到晚上才“悠悠转醒”。
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毫不意外是驮他回来的狼族少女。
少女的皮肤不像是人类那般光洁白皙,而是带着一股源于自然的焦褐色,她的五官透露出一股属于野性族群的味道,唇间的利齿仿佛时刻准备撕咬上敌人的颈项。
作为捕食方式异曲同工的血族,宗亓动动唇。
“这是哪?”
少女抬头看看周围,“树林。”
很好,非常完美的解决了他的疑问呢。
不过宗亓对于自己置身何处也不感兴趣,他只是抛出一个合理搭话的机会。
他环视四周,“你们是,狼族?”
少女惜字如金,绷紧下颌点点头。
宗亓翻出一副心急的面孔,“那临渊怎么样了,我记得……”
“他还活着。”
初黎的声音轻轻响起,宗亓将视线放在他身上。
“琥珀,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不用管洛银怎么说,这里有我。”
琥珀没有迟疑,几乎立刻就让出了位置,自己找地方补觉去了。
宗亓将初黎的表情尽收眼底,知道对方肯定有话要说。
多半跟消化不良有关。
初黎将他扶起来,倚靠在树上,不知从哪里拿出个水壶,放在他面前。
“你睡了一天多,先喝点水。”
宗亓也没跟跟他客气,伸手结果水壶,喝了一半才递回去。
初黎盖好盖子,放在身旁,两人以一种诡异的气氛相互对视,直到初黎开口打破沉寂。
“我跟洛银打算先带临渊回领地,他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身上的伤口令他高烧不退,而且一些狼族体质的问题也在折磨他。”
初黎并没有主动提起他身体的异样,反而是先从临渊说起。
“我知道你们人类对狼族天生就没有好感,我们的王又不知道为什么从小便沉迷童话故事,对人类公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执念,但是……”
他的瞳孔描摹上一丝疏离。
“我想无论多深的执念,如今也应该要消磨殆尽了,所以我自作主张,放公主您自由,从现在开始,您可以自行离开,并且我保证,临渊绝对不会再缠着您。”
宗亓并没有被他的一面之词蛊惑。
“人类公主作为祭品献祭给狼族,这是契约的内容,无论是不是你们主动,只要我回去,你们立刻就能以人类毁约反咬一口。”
闻言,初黎轻轻笑了一声。
“公主,或许我不该叫你公主,你我都知道,契约上的公主是什么意思。自从殿下您被当作公主送上雪山起,人类就已经将契约踩在脚下,如果真要严格界定,临渊在第一天就应该先杀了你,然后率领狼族攻打索菲。”
他眯起眼,“但我们没有。”
宗亓难得露出一个苦恼的神情。
“如果我不想走呢?”
初黎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他的表情凝滞一瞬,声音压低,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警告道:“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等临渊醒了,这件事的主动权可就不在你手上了。”
宗亓心想,从他自沉睡里睁开眼,也没几件事的主动权在他手上。
如今听初黎这么一说,竟然还挺新鲜。
“所以大人是终于撑不住医者仁心的模样,决定对我施行恐吓的手段了?”
初黎摊开双手,“随便你怎么想,况且你还揣着一肚子消化不了的食物,等动气真格,你能不能活着,不好说。”
果然。
宗亓吸一口气,余光却捕捉到了什么。
这不就巧了,主动权已经不在他手上了。
“我觉得……”宗亓拉长尾音,“你或许应该去看看临渊的情况,而不是跟我在这里浪费时间。”
初黎咬咬后牙,捎带着水壶站起身,默认他俩的第一次谈判失败。
在他身后,宗亓抬起头,声音介乎飘渺与清晰之间。
“我对狼族的晚餐不感兴趣,这一点还请你知悉。”
初黎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