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远》遥知是夜白

6、第 6 章

　　第二日清晨，果然有一个人等在客栈里，引陆云去了清心轩。到了地方，他就在一楼候着，不再说话了。

　　这是北城靠南的一座茶楼。

　　二楼雅座里，坐着一位女子。一眼望去，她一身紫衣，修长的玉颈下，一片□□如凝脂白玉，妩媚极了。

　　“陆少侠。”

　　“城主。”

　　“尝尝我们这里的红茶，”她给陆云倒了一杯，笑着说“这叫云仙红茶，只在我们岛上才有。”

　　陆云接过茶，抿了一口。

　　入口之后，先是苦涩之味，而后慢慢地就来了后味。一丝淡淡的甘甜充盈在口中。

　　“好茶。”

　　“茶虽然好，但是产的不多，所以也就特别珍贵。陆少侠，不要浪费啊。”她笑着说，就像一个热情好客的主人招待宾客。

　　但是陆云很清楚，自己到这里的目的。

　　“城主。”陆云开口了，有些郑重地说：“我就直说了，我此行的目的，就是借那张符箓一用。”

　　陆云要借用的东西，就是传说中仙人留在岛上的一张符箓。

　　据说，此符有仙人的一缕神识，可抵御一切神魔的侵扰，护一方平安，十分精妙，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一张符。

　　这是李卓阳托他的第一件事情：找到那张符并且参悟它。李卓阳曾说“别的我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但是这个，对你来说很有助益，以后说不定还有大用。”

　　白晓燕深深一笑，说：“别着急呀。这是一件神物，自然不好随便相与。但是我有听过少侠的一些传闻，觉得定是个有前途的少年郎。如今一见，倒也真没猜错。”

　　她又倒了茶，自己喝了一口。陆云也跟着喝了一口。

　　“十多年了，自从掌管这座城，我跟妹妹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从小就不在一处。我们的父亲娶了我母亲之后，又纳了妾。我们都是他的女儿，所以为了公平，就把城一分为二，两人各一半。可是，你知道吗？我本是嫡出——”说到激动处，她将茶一饮而尽。

　　“这些年，我们感情也淡。虽然也有礼相往来，但这些只是不走心的东西罢了。谁的心里都清楚，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再加上这些年两城之间总有些冲突，虽然解决了，但心里总有些不痛快。明面上虽然不再说了，但是暗地里——”

　　“谁又知道呢。”

　　“以前的我，脾气不太好，一不高兴了总是会闹。因此分城这件事，心里也是挺不痛快的。双亲去世的早，就靠着我一个人护着南城。所以这些年，处理的事情多了，心性也有些磨平了。让我不高兴的事，就都放在心里了。”

　　陆云想到两座城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免有些感慨。

　　白晓燕又倒满了茶，就像倾诉完了自己的心事，又带着笑说“但是以后就不同了。今天话有些多，实在抱歉了。”

　　陆云喝着茶，等着白晓燕的话头：“有何不同？”

　　白晓燕扬起了嘴角，说：“不说了，先说正事吧。那张符可以借给少侠，而且今日就可以。只不过，在此之前，有个问题想问少侠——”

　　她一字一顿地问：“你是符师吗？”

　　陆云点了点头，说：“我是。”

　　“这样啊——”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陆云不知怎的，有些困了。想到今日早起，可能是有些不习惯，于是强打起了精神。但是困意却像潮水似的涌了上来。

　　他顿觉有些不对劲。

　　这时，耳边传来白晓燕的声音：“我先给你样东西。”

　　说话间，寒光一闪，陆云就感觉有些凉。

　　接着身体传来一种刺痛感，顿时有些许的清醒。

　　他低下头，看到一把短刃插在自己的肋间，痛意正是从这里传来的。

　　“不好意思啊，受人所托——”说着，她便抽出了短刃，鲜血就喷涌而出。

　　“你——”陆云有些诧异地看着白晓燕，双手撑在桌上，想要站起来，却弄翻了茶杯。

　　还没起身，他就看到白晓燕靠了过来。

　　她冷笑着，附耳说道：“要杀了你呢。”她起身站起来的时候，只见那把短刃已经第二次插在了另一侧的肋间。

　　陆云浑身无力，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口中也流出了鲜血。

　　这个城主是不是疯了......

　　白晓燕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地说：“这是不是就叫‘两肋插刀’呀！”

　　接着，她俯视着陆云，扬起嘴角，说：“真有点可惜。模样这么俊俏的小伙子，就要这么没了。要说你犯的错呀，就是做了一个符师——”

　　“不妨跟你说，我跟人做了一笔交易，要做的就是杀了来取符箓的符师，所以我刚才确认了一下。毕竟，杀错人就不太好了。”

　　“陆云，你就要死啦！”

　　她狞笑着，又拔出了短刃，满意地看着刀上的血，接着说：“我是个很谨慎的人，从不会在动手前说太多废话。刚才说的，都是我很早就想说的，只是总是怕别人知道，觉得我是个坏心肠的人。但是刚才，我就很放心，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地上一片血泊。

　　陆云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他对痛已经有些麻木了，能感觉到身体有些发凉。

　　白晓燕收起了匕首，拿起了桌上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有些变态地笑：“茶自然是极好的茶，只不过在你的茶里，我加了点东西。你初入江湖，心思真是单纯呢！这毒名叫相思断肠散，是我最新研制的。它能先让你心思松懈，等到毒渗入身体的时候，还会让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不过，我是个心善的人，就不让你受后面的那些罪啦，给你个痛快！”

　　其实白晓燕这么做，是出于谨慎。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万一中途有哪个没眼力见的跑了进来，把人救走就麻烦了。

　　而此刻，陆云心里想到了很多事，过去经历的一切都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浮现。

　　我是要死了吗，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

　　他的思绪坠入了沉沉的黑暗。

　　白晓燕眼见陆云在地上一动不动，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便上前探了鼻息。

　　确认没有丝毫气息了之后，她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现在我可要去做大事儿了。”

　　她转身哼着小调，轻快地下楼了。

　　引路人还在楼下候着，眼见南城主下来，便低下了头。

　　他想着那位少侠还没下来，便打算上去。

　　谁料，他刚抬起头，“咔嚓”一声，白晓燕已经把他的头拧断了。

　　她看也没有看他一眼，便把他扔在了墙角。

　　当小二进来收拾的时候，便发现茶楼里死了两个人。

　　这是一场夏日祭祀活动。
　　夏日里的一天，寻仙岛上的人们白日里观看祭祀庆典和表演，到了晚上可以观赏漫天的花火，绚烂多彩的烟火在深色的天空下，浪漫而美丽。

　　这是夏日里人们最喜欢的日子，因此午时不到便有不少人聚集在了城楼前，等着观看祭祀大典。

　　而阁主白晓月也早早地等候在一处高台上，优雅地等候着祭祀开始。

　　但是她好像还在等着什么人，轻轻转头问一旁的陆风：“令弟还没有来吗？”

　　陆风有些呆呆地回答：“再等等吧，他可能还在路上。”

　　日头逐渐升高，虽然是盛夏，但岛上的气候宜人，此时竟也不觉得炎热。吹过的风，带着一丝温暖和清香。

　　静心轩的杂役们因为早就被吩咐，午前有一位尊贵的客人已经包了场子，不希望别人打扰，所以一直等在后院。
　　眼看着祭典的时间将近，他们收拾了一番便打算去城楼前看看了。
　　但铺子里总要留个人看着，万一客人有什么吩咐，也好准备一番。
　　于是，王二就被留了下来——昨夜店里几人喝酒划拳，玩到深夜，他输得最惨。
　　祭典当天本来铺子是要关上的，但有客人出了高价包下来。
　　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掌柜虽然心里嘀咕着居然还有人不看祭典包场喝茶，但还是笑脸相迎，接下了金子。
　　所以昨天深夜的时候，掌柜的就让输得最惨的王二今日看店。

　　午时左右，店里其他人都已经离去。他打着哈欠，一个人漫不经心地走到茶楼里。

　　一抬眼，他就看到了一个歪着脖子躺在墙角的中年男人。

　　心中不安感顿生，“这位客官？”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试探了中年男子的鼻息，而此时一串串血珠从楼缝里滴了下来。

　　“啊——”尖叫声响彻了整座茶楼。

　　而此时，这条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城楼前，人声鼎沸，人们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还在高兴地攀谈着。

　　眼看着时刻将近，“咚”的鼓声落下后，人群里渐渐安静下来。

　　午时一刻，祭祀的主持刚要开口，只听得轰隆一声，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

　　要下雨了吗？这是人们想到的第一个念头。

　　人们抬头看天的时候，只见天空中一片巨大的黑影。

　　霎时雷电交加，风雨大作，倾盆大雨浇了下来，不，更确切地说是如巨宽的瀑布倾泻而下，泼在这座城里。

　　城里先是飞沙走石，等到人们反应过来，拔腿四散的时候，大雨已如洪水般倾泻，冲散了人群。

　　“救命啊！”
　　“啊啊啊——”

　　人们慌乱地四处避难，不少人摔倒便再也爬不起来，不少人跑着跑着就被大水冲走了，呼喊声不绝于耳，场面异常混乱。

　　白晓月看着眼前的景象，焦急地吩咐士兵去人群施以援手。

　　她看着空中那巨大的异兽，身长十丈有余，双翼鱼身，叫声如鸳鸯，这是——嬴鱼！

　　传说中的嬴鱼一出现就会引来洪水，但它生活在渭水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晓月的迷惑还未消除，一个巨浪已经打在了高台上。

　　“阁主小心！”陆风护住了白晓月。

　　而不远处，白晓燕站在高处，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哈哈哈——”她狞笑着。

　　她心里清楚，自己等着这一幕已经等了太久了，一想到自己那如明月般高高在上的妹妹白晓月的狼狈模样，心情就好极了。

　　她等着洪水淹没这一切，等着自己的妹妹来脚边求饶，让她放过这里的人。

　　而白晓月抬眼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白晓燕。

　　“是你！你居然——”她惊愕着，没想到自己的姐姐会引来异兽，降下这场大祸。

　　“是我，我将要取代你，成为这里的女王！”白晓燕狞笑着说道。

　　白晓月在巨大的震惊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地惊呼出声：“你把陆少侠怎么样了？！”

　　“哦，他呀，已经被我杀了。”白晓燕奸笑着说道。

　　“你说什么？！”白晓月说不清是愤怒还是自责，或许两者都有吧。

　　没想到，自己一时不察，居然让陆云枉送了性命......

　　而陆云此刻，好像身处在梦里，他看到了千鸟山的风景，看到了茫茫的山林。
　　于是他想要上前跑去，去找寻那一处熟悉的道观，但是他却挪不动腿。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发现沾满了鲜血，随即便看到自己身上都是血，不断地流着，渗入了大地......
　　忽然，他仿佛被一声尖叫惊醒了。

　　不知身在何处，他起身看到眼前的一切陈设，才慢慢想起来发生的一切。

　　他有些吃力地从血泊里站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外伤已经好了，但是四肢还是有些酸软，怕是茶里的药劲还没过。

　　他往外看去，天空阴沉着，而城楼的方向上空，有着一道黑影，那里好像有很大的风雨。

　　他忽然想起阁主说的，城楼前的祭典，陆风和阁主好像也在那边。

　　今天白晓燕所做的事，也许就跟祭典有关！

　　于是他翻身下楼，跌跌撞撞地向城楼跑去。

　　一来到城楼前，他便看到一番混乱的景象。

　　看到高台上的陆风和白晓月，他喊道：“怎么回事？这里发生了什么？”

　　白晓月看到他还活着，显然十分惊喜。

　　她急切地说道：“白晓燕引来了嬴鱼，这里发了洪水，马上就要被淹了！”

　　而洪水中的人们歇斯底里地哭着，绝望地喊叫着。

　　陆云看着挣扎的百姓，沉声说：“我知道了。”

　　他看向天空中游动的嬴鱼。

　　随即，他几个飞身，来到了一处屋顶上。

　　白晓月看着他，心中十分担忧。

　　她知道，陆云算学十分厉害，但他有足够的力量对付这巨大的嬴鱼吗？

　　而当看到陆云来的时候，白晓燕的笑容就凝结在了脸上。

　　怎么回事？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