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云十里波千顷》华锦延

17、第十四章

　　晚宴在一片欢乐祥和气氛中进行，两国友人频频举杯，相谈甚欢，其间封丌不断献上各类黄金白璧，奇珍异宝，让人大开眼界。其中尤以一株从海底挖来然后镶嵌以金珠翡翠五尺高的精制珊瑚树最为引人注目。此树通体鲜红灿烂，如火如荼，宝光流溢，七彩璀璨，巧夺天工，称其为天宝物华之精魄也不为过。艾方赫入乡随俗穿了米黄长袍，下摆袖口领边都绣了朱红花饰，与额上的梭形红钿交相辉映，比起晟琉人更加深邃的轮廓惹得一些随行而来盛装打扮的高官千金频频侧目，暗送秋波。

　　双手捧杯向在上的晟琉国君阮晴阳示意，艾方赫亲自解说的语句里透出隐晦：“尊敬的晟琉君主，这株珊瑚名叫烽火，又称‘琅树’，琳琅满目之琅。本为我封丌国宝，但孤以为只有以此珍宝奉贡才能表达我封丌对贵国缔结友好的诚心，显示出晟琉封丌和睦安康亲如一家。相信安于社稷爱民如子的陛下您不会拒绝这小小薄礼，还望笑纳。”

　　“呵呵，既然是储君的一片心意朕就收下了。”阮晴阳小指微动，高公公会意上前将珊瑚树顶端一颗硕大明珠摘下，退至金銮宝座之后从冠帽边沿揉出一根金针，寻到明珠一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的小洞伸进去翘拨几回，拉出了一帛比蝉翼还薄的丝绢，小心抖开，正是边境永不侵犯的文书，末尾绯红的盖印，最后一笔勾画一个鹰形图腾。这种甚是别致的形式称为“珠玉案”，两国交往当中，为表重视，将重要文书誊于极薄的丝绢上，再选取珍贵的宝珠或玉石让能工巧匠穿凿出洞口微小痕迹极淡的深槽，文书置进其中，外表上看不出一点瑕疵。双方会面之时只要看到对方亮出依附着“珠玉案”的礼物便心知肚明。

　　接过仔细审视，阮晴阳些许紧绷的神色松淡了一些，正待开口，曾沐瑶两爪一扑抢过文书，嚷嚷着“让我看看！”又胡乱从果盘里抓了个水果塞过去堵住阮晴阳的嘴，水淋淋爽口的一个大梨撞的阮晴阳牙疼，连带眼冒金星，等缓过劲儿来，曾沐瑶正襟危坐笑眯眯抖抖手上文书向着底下的艾方赫轻启双唇，看似端庄却敛含咄咄的凌人盛气。

　　“储君赠予厚礼实是感动，但，这份文书是怎么回事？这样如同儿戏，岂不把我晟琉放在眼里？还望做出合理的解释！”

　　大厅气氛一时凝结，众人一齐看向高高在上的帝后，在看清展开的文书时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淡黄绢丝之上不着一字，竟画了一只大大的-----王八。

　　呃————————————————————————

　　鸦雀无声。

　　几秒之后，在爆发的喧扰里艾方赫黑着一张脸看向曾沐瑶：“帝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孤呈上的分明是边境友好文书，何时成了这不登大雅的图画！”

　　“那本宫怎知！”曾沐瑶一掌将文书重重拍到桌上，倏然起身的动作使得凤冠上珠钗金簪乱颤，抬高了下巴俯瞰“难不成还是本宫做了手脚了？这大堂之上满室雪亮眼睛，有哪位看到了？！倒是储君意在何为？嘲讽我晟琉么？献上的礼物看来也都是不甘不愿之策，储君这样在公开场合羞辱，这就是封丌所谓的诚心么？哼！依本宫之见，这场会面不用再进行下去了！”

　　“慢着！若是文书有问题为何方才陛下先行察看时并未提出异议？”

　　“圣上谨言慎行考虑到两国相交稍许迟疑，本宫可没那么好说话！储君，你可看清楚！”在位置上仰望曾沐瑶的阮晴阳在看到亲爱媳妇嘴角勾起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时心里一个“咯噔”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

　　“哼哼！你看好了！”曾沐瑶一指右下角“这是你封丌的大印吧？金鹰标识，封丌永昌。自家的玺印储君不会认不出吧？啧啧，真是难为储君了，各国文书都是特制且必须加盖国玺，封丌这漂亮的冰蚕丝帛居然大材小用画了一只大王八，哎，暴殄天物。”

　　艾方赫瞧着那上头再清晰不过的金鹰图腾也很是诧异，因为丝毫看不出破绽。阮晴阳伸出两指揉揉“突突”跳动的眉骨无奈摇摇头，同情瞄瞄哑口无言的艾方赫，眼角正看到阮尧熙捂嘴笑的快要岔气，而曾沐瑶回头向自家老公比了一个“V”。

　　这次不能怪艾方赫的大意，因为他所面对的，是住在曾沐瑶身体里在另一个遥远时空中首屈一指的篆刻高手-----冉荼靡，而艾方赫要是知道冉大小姐的篆刻技艺已经高超的只用一颗大白萝卜就刻出了封丌国玺只怕是要有想死的念头了。国与国之间再怎么友好，暗地里也会互派暗探。早在艾方赫踏上晟琉土地之时，一举一动早被阮晴阳和曾沐瑶知晓的一清二楚。鉴于艾方赫一直没有明显危险举动两人也只是叮嘱手下注意隐蔽继续盯梢，直到卫辉山上阮尧熙负伤曾沐瑶压下阮晴阳的怒火有了自己的打算。

　　假痴不癫-------故意不露锋芒，显得软弱可欺，用以麻痹敌人，骄纵敌人，然后伺机给敌人以措手不及的打击。在冉大小姐还没穿越之前，靠着老爸给的一本《孙子兵法》纵横驰骋数年，多次麻痹对手，上至老，下至小，被她楚楚可怜的娇弱之态骗的晕头转向，血本无归。三十六计中最善用的，就是这第二十七计。值此宝贝儿子被损之际，不来个打击报复怎对得起这LOLI的外表，御姐的心。（冉童鞋，您那素LOLI的外表么。。。）暗探暗中窃得一份因沾染污迹而被丢弃的礼单，很据末尾所盖之印推敲，花了一个通宵，浪费了两大筐萝卜，曾沐瑶才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完成了满意的作品，而这也直接导致宫里连着吃了三天的萝卜宴。经过比对，曾沐瑶的萝卜大印完全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境界，诡蛇又在这时献上少时游历天下从封丌皇宫盗得的冰蚕丝帛，欲善其事，先利其器，一副加盖了封丌国印的美妙王八图展现阮尧熙面前时，小绵羊着实吓了一跳，等揪着儿子耳朵的曾沐瑶洋洋自得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母子二人同时腐笑着露出小虎牙，在旁的六大高手、胡福跟叶琳琅都不由自主的蹭到了稍远的地方，齐刷刷看着那对母子头顶一团电闪雷鸣阴森乌云，噤若寒蝉。

　　曾沐瑶的计划是，宴会，是要开的；礼，是要收的；文书，是一定要偷梁换柱的！因为在大殿最上层摆放的这张半圆桌是铺布的，长长的金色绸缎拖到地上很好的遮挡了下方人的视线，在抓过文书的一瞬，曾沐瑶就将真品扔到了地上用脚踏住，从袖口飞速甩出早已伪造好的假货再作出一本正经的找茬嘴脸先发制人。只要艾方赫看不出破绽，这众目睽睽之下即使他想反驳也无济于事。文书既被掉包，文书上的内容就算作废，同等的艾方赫所提出的条件便可不予履行。更为有品的是，真的文书实际上已然掌握在晟琉手中成了一张绝好的王牌。

　　艾方赫此时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找不到任何借口来反击，真迹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转到了晟琉的手中，今后想要有所行动必须要三思后行了。转头就看到阮尧熙托了下巴冲自己招招手，无限纯真，身边叶琳琅白衣外罩一青纱短襟，珍珠白色脖颈光亮诗意，一转头便牵出一个诱人的弧度，圆圆凸起的小巧喉结上下一溜，咽下小口醇厚。艾方赫很想冲上去抢人，但很快，心里就起了一股说不清的抑闷。因为就在那一刻，阮尧熙扯了袖子刮上琳琅下唇，叶琳琅先是惊愕，继而淡淡一笑，拨开云雾见月明般绽放了耀目的华光。怎么说呢，虽然生命还是寂寞，灵魂却开始苏醒过来。摸摸自己的脸，艾方赫垂下了眼。

　　似乎，没有自信。没有可以消去那人坚冰的自信。

　　因为那座冰山旁边，多出了一堆篝火，纵然融不到山顶，山脚也会流泪。

　　“怎样，储君？对于此事可有话要说？”曾沐瑶的话语拉回艾方赫的丝绪，苦笑着低头，单膝跪地，放低姿态。

　　“小小玩笑还望陛下与娘娘见谅，封丌诚心天地可昭，愿与晟琉永世结好。”

　　“储君不必自责，本宫相信这样的小插曲不会影响两国关系的。本宫也是急于捍卫晟琉名誉言语上若有得罪之处请不要放在心上。来，饮下这一杯，让刚才的不愉快都过去吧！”

　　“请！”

　　“请！”

　　“尊敬的陛下，孤还有个不情之请。”艾方赫捏紧两拳思酿几刻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单膝下跪，向着阮晴阳说出埋藏已久的心愿。

　　“请求陛下将太子身边的明卫-----叶琳琅赐予孤。孤愿意用封丌与晟琉接壤的汜城来交换！”

　　“殿下！您疯了！”

　　“殿下，万万不可！！！”

　　“请您三思啊！”艾方赫随行的一干臣子侍卫不可置信，纷纷跳起来。而大堂上的晟琉人也是交头接耳，很是诧异。

　　“汜城可是边关要塞啊！若是划为晟琉版图，我国力更上一层啊！”

　　“这么大方只为一个男子？虽然我国不禁男风。。。。没想到。。封丌储君也这么开放。。。”

　　“这可是百年一遇的好机会啊！只是一名侍卫，换取一座城池，再合适不过的买卖了。”

　　“安静！”阮晴阳一声厉喝止住了一室聒噪，曾沐瑶走下宝座站立到艾方赫面前，盈盈伸指指向平静的叶琳琅：“储君，我晟琉信奉人人平等，你若想得到琳琅，只需问他自己的意愿便可。愿意，当场就可带走，不愿意，便不可动分毫！”

　　“谢过娘娘。”

　　原来，世间的分界，其实这么简单。只要一句话，就决定了上天堂，还是入地狱。最难熬的，是等待这句话的时间，最恐惧的，也是等待这句话的时间。

　　“你。。。。”

　　“我愿意。”

　　艾方赫呆在当场脑子里一片混沌，“怦怦”乱跳的心里一直在撞着一句话。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稍后孤会差人送来汜城割地交接的文书！告辞！”

　　猛然袭来的狂喜来未消化完全，冲上去横抱起叶琳琅，艾方赫根本没看清谁是谁就胡乱向周围鞠了好几躬然后飞奔出了大殿，运起轻功飞檐走壁，没一会儿就到了宫门外，急急坐上马车，生怕这是一个梦紧紧搂住怀抱之人，鼻翼间嗅到那人的清香，埋头在瘦窄肩窝里久久相帖，喃喃低语：“琳琅，琳琅。。。。你说愿意呢。。你可知道我有多么高兴。。。我不会放开你的。。”

　　艾方赫没有看到，叶琳琅垂在腰间的纤细五指拢住一块玉佩，很久，都没有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