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中的朝阳》果然有妙

49、第 48 章 皮球

　　听到这里，王玉峭不安的心无处着落，哆哆嗦嗦的问：“程叔，那当时向华阳在哪？”

　　“离我妻子足有两米远，按照这个距离，根本不能判定是他推下去的。”

　　“那他有解释吗？”

　　程胡庚眼睁睁的看着妻子从窗台上掉下去，他疯了一般的跑过去，往下张望时，只看到血腥的一幕，他的五官扭曲，双目圆睁的瞪着向华阳。

　　向华阳面无表情，像是没事人似的，只是朝他无奈的摊了摊手。

　　这时程胡庚听到有个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摩擦着地面，他后来才想起，那是什么在地上滚动发出的声音。

　　楼下一声惨呼：“有人跳楼了！”

　　“是刘湘。”

　　“赶紧叫救护车。”

　　程胡庚没有时间去质问向华阳，只能匆匆的跑出办公室，跑下台阶时，他魂不守舍，几次都踏空，险些崴了脚。

　　他在一片混乱的时候，像是看到了一个小男孩，也走在楼梯上，他没顾得上去看小男孩的脸，就踉踉跄跄的跑到了办公楼后面的空地上。

　　“她是自己跳楼的？”有个女工问，她壮着胆子上前查看，惊呼了一声：“好像死了！”

　　声音之凄厉，穿透了整个厂子，也震碎了程胡庚原本就惴惴不安的心。

　　这时大多数人都在食堂里吃午饭，只有五六个人围着，听到这话后呼啦一下都往后散开。

　　听到踉跄的脚步声，他们看着程胡庚扑了过来，有两个人好心的拉住了他：“我们打了120，你等他们来，不要着急。”

　　程胡庚被他们拉扯着，人跪在了地上，痛不欲生的看着刘湘那张被鲜血包围着的脸。

　　刘湘这时紧闭着眼睛，全身一动不动，一点都看不出有活着的迹象。

　　救护车来的很及时，这时人更多了，很多人都是跟着救护车跑过来的，胆小的纷纷捂住嘴巴，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医生，医生，刘湘还活着，还活着，是吗？”程胡庚痛哭流涕的问着，他还抱着一丝期望。

　　医生摇头，不过还是把刘湘抬上了担架。

　　程胡庚泪水模糊了双眼，扑向了救护车。

　　“向厂长的儿子不见了！”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

　　忽的，周围的人散了一大半，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正用着怜悯和同情的目光看着程胡庚，和即将要开走的救护车。

　　事后，程胡庚去找过向华阳，这几天向华阳几乎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厂里大半的人都在外面给他找那个丢失的儿子，而他自己，也是很少出现在厂里。

　　过了几天，程胡庚好不容易在厂长办公室找到了向华阳。

　　他还没开口，却是向华阳先发问：“我也想问你，为什么刘湘要跑到我这里来跳楼？”

　　程胡庚被问的怔住，须臾才反应过来：“向厂长，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你也看到了，我离她可是很远，她当时就跟我叹苦经，让我给她，和给你加工资，这钱是厂里定的，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跟她解释，可她不听，就以死来要挟，之后的事，你也看到了，我是不可能推她的。”

　　程胡庚被噎住，当时他看得清楚，向华阳的手再长，也不可能够上刘湘，确实是刘湘自己掉下去的。

　　“不过呢，刘湘是在厂里出意外的，我呢，会跟其他人说下，尽量给你们发多一点抚恤金，你们家困难，我尽力办到。”

　　“那你，为什么这几天都躲着我？”程胡庚还是不甘心。

　　“躲着你，”向华阳不无惆怅的按了按宽大的桌面，“我儿子丢了，我心里着急，不要找人啊，你老婆没了，我儿子丢了，你就理解下我吧，我们的事情，可是差不多的吧。”

　　程胡庚顿时无言以对，喘了几口气，强压下胸腔里那一团喷薄而出的怒火。

　　向华阳朝他挥了挥手：“补助，厂里尽快会发给你。”

　　他只能下了楼，却被一个人拦住，是那天告诉他刘湘去处的女工。

　　把他拉到了一个隐秘处，女工才神色不甘的压低声音道：“程胡庚，你知道向华阳丢了的儿子是谁生的吗？”

　　“不是他老婆吗？”

　　“不是，是他外面的一个女人生的，那女人早跑了，留了个儿子给他，他老婆不要，不让他带回家，他只能找了个阿姨照看。”

　　“那和我老婆的死有什么关系？”程胡庚有些发懵。

　　“刘湘知道内情，她认识那个照看孩子的阿姨，可能刘湘想拿这个跟他谈判吧。”

　　说到底，还是不能确定是向华阳杀了刘湘，没有证据，只能说向华阳外面的花花草草太多，现在儿子丢了，更不能指证向华阳有关作风上的污点。

　　程胡庚只能点了点头，女工又道：“也有可能，向华阳被人戳穿内情，一时恼怒，把刘湘推下去了！”

　　程胡庚摇头：“我当时明明看到两人之间距离很远，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女工不甘，但也不知该用什么话反驳，只能深深的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这事跟向华阳脱不了干系。”

　　“我也有疑惑，向华阳说刘湘是跟他谈工资的事情，我们双职工，她从没埋怨过工资低，如果照你说的，刘湘拿他的儿子做要挟，那是为了什么，她想得到什么，刘湘可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没过多久，一笔可观的抚恤金到了程胡庚手里，紧接着国营企业改制，厂里所有的人都面临着下岗，没人再为他的事情操心，都在忧虑自己以后的去处。

　　和多数人一样，程胡庚下岗了，又得了一笔遣散费，后来他下海了，开了一家茶馆，做着熟客生意。

　　后来听说向华阳步步高升，竟然到了城规局，做了城规局的副局长。

　　程胡庚时常会安慰自己，或许那天就如自己所见的那样，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可他始终对当时听到的滚动摩擦声念念不忘。

　　他还想起了在楼梯缓台上看到的小男孩，向华阳的儿子丢了，难道自己当时看到的男孩就是向华阳的儿子，他不记得小男孩的脸，却记得男孩手里抱着的皮球。

　　程雅婷端过来两杯清水，一杯给了程胡庚，另一杯则给了王玉峭。

　　程胡庚接过，仰头喝尽，却见王玉峭手里握着，却一动也没动。

　　“怎么？”程胡庚放下杯子，他确实有些渴了，程雅婷拿起，再次为他倒了一杯水。

　　直到程雅婷再次过来，王玉峭还是没动。

　　王玉峭只觉得有些异样，似乎有一只小皮球，在地面上弹动着，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一片虚无。

　　发现不对，程胡庚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木地板上什么都没有。

　　王玉峭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没事，没事。”

　　他微微抿了两口水，将杯子放在了桌上，撑着桌沿站了起来。

　　刚站稳，程雅婷开口说了一句：“爸，那是不是向华阳的儿子也在办公室里，那他是看到发生的全过程。”

　　程胡庚紧锁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嗤笑一声：“我的乖女儿啊，向华阳的儿子丢了有十三年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再说当时他才五岁，能记得什么，小孩子说不清楚的。”

　　王玉峭的身体不由的晃了晃，王哀琴说过，那年把他领回家，当时也是五岁，而他现在十八岁，正好又是十三年。

　　和程家父女道别后，王玉峭走回了家，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了王哀琴掂着脚四下张望的身影。

　　“妈，你怎么出来了？”

　　王哀琴这才放下了心，朝他走近：“大壮说你回家了，可我没见你回来。”

　　“妈，你当时捡到我的地方，是在哪里？”

　　王哀琴有些猝不及防，因为王玉峭已经有好几年没问关于当年的事情。

　　“你是想起了什么？”王哀琴脸上带着愁容。

　　王玉峭摇头：“没有，只是问问。”

　　王哀琴原本紧绷的肩膀这才松了下来：“就在林桥路上。”

　　“那里附近有什么楼房，或者说有什么厂？”

　　“林桥路上的那些厂都关了吧，现在好像都是住宅了。”

　　回了家，王玉峭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给程胡庚发了条信息。

　　叔，你们的厂子是不是在林桥路上？

　　你怎么知道，确实在林桥路上，林桥路边上当时有很多厂。

　　而王哀琴当时所在的厂，也同样是在林桥路上。

　　王玉峭躺在了床上，紧紧闭着双眼，可是那只弹动的小皮球，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的眼球一直不停的转动，随着皮球滚动的路线，而挪动着视线，忽明忽暗，暗的地方像是在桌下，明的地方像是在窗口。

　　有只脚踩上了皮球，一下踢到了窗下的墙壁上，弹了回来，他急忙去捡，皮球钻进了桌肚里，他也钻了进去。

　　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声尖叫，他抱紧了怀里的皮球，绕过了宽大的办公桌，朝门外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