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神所注视的星期天》沉釜

98、Chapter Ⅵ 种子（23）

　　4月4日，星期四，14：11分。
　　“是谁杀了他？他都没有船票，为什么要杀他？”周天明拦着每一个过路的人追问。
　　有些人手足无措：“我不知道……”
　　有些人不耐烦地推开：“关我什么事！”
　　徒留周天明像一个红了眼的野兽在原地嘶吼。
　　林辰捡起了唐鹤城被踩碎的眼镜，悲痛之外，更多的是愧疚，他对周天明说：“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以为不至于这样，但现在想想，我们都做了什么事啊，我还以为不至于这样……”
　　听到林辰凄凉的笑声，周天明也用拳头捶击着男生宿舍外的一棵树，他心里也有自责在，他不像林辰，他知道的，他一早就知道的，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但是他总想着，算了吧，发生就发生了，有人死就有人死吧，不连累到自己就好了，不连累到自己身边的人就好了，但是现在唐鹤城死了！
　　书呆子唐鹤城死了！他最好的朋友唐鹤城死了！
　　周天明觉得难以忍受了，他心中的怨恨无处宣泄，只能反反复复地说着：“这不是意外，这绝对不是意外，杀人者就藏在学生之间，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我一定要找出他来！”
　　想到这里，他停下动作，飞快地跑去操场。
　　“周天明！”林辰只好追上去。
　　等他赶到的时候，周天明已经拉着蒋梅华咆哮了，“船票呢？他死了吧！”他指着死去已久的罗烈，“你答应给我们的船票呢？现在就把船票给我们！”
　　蒋梅华看着疯狂的周天明，冷静道：“人没来齐，你急什么？”
　　周天明要的就是这个，他对着学校的各个方向喊：“出来啊，换你们的船票啊！”
　　杀人的人，站出来啊，你既然敢杀人，那就站出来啊。
　　他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想看着到底是哪些人现在拿着有字的纸条。
　　有人听见他的喊声，显身观望，只是迟迟不过来。
　　于是周天明又再喊：“蒋老师已经把30张登记船票都给了我，你们不来，我就把它都撕了，出来，都给我出来！”他举起左拳，好像真的握着不存在的船票。
　　拖了十来分钟，来了五十多个人，除去看热闹的，就是手上拿有字纸条的30人。
　　“船票在你手上吗？”有人问。
　　蒋梅华旁观着，看一出好戏，没有直接拆穿。
　　周天明看着他们，一颗心砰砰地直跳，他知道杀害唐鹤城的人就在这30个人之中。他着急地喊：“林辰，你来看！我知道你记性很好，你告诉我，那些人是原来的，那些人不是！你快过来帮我！”
　　林辰走过来，一一审视那三十个人，有些他点点头，有一些他摇摇头。
　　三十个人，最后竟然只有欧伟豪是原来就持有字纸条的，其他的全都已经改头换面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厉害，简直太厉害了！”周天明情不自禁鼓起了掌。
　　他揪住其中一人问：“这张纸条不是你的，从哪里来的？”
　　写有“朋”的这张纸条明明是他一开始抽到的，然后给了另一个人，绝不是眼前那个人。
　　被抓住衣领的人，脸不红心不跳答道：“有人给我的。”
　　“胡说！”
　　那人笑了一下：“怎么胡说了，你的纸条不就给了别人吗？”
　　周天明看着对面之人的眼睛，读到了埋伏已久的阴谋，读到了心照不宣的嘲讽，读到了你奈我何的冷酷。
　　“那那个人呢？”周天明一字一句地问。
　　良心，愧疚感，这些东西，那个人都没有，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他把纸条给我就走了。谁知道他想干嘛。也许回宿舍睡觉去了，也许……走进白雾里去了。”
　　死无对证。
　　周天明看着那些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剧烈的寒气：“其他的人也是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全都是杀人凶手。
　　欧伟豪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他隐约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是管他什么事情了，他关心的只有：“周天明，船票呢？”
　　周天明毫不留情地对着他们笑起来了：“船票，压根就没有船票！”
　　欧伟豪怒了：“你耍我？”
　　“不是我耍你，是她耍你！”周天明指着蒋梅华，“是她耍你，压根就没有什么船票，她就是想要我们自相残杀，才谎称有船票。”从蒋梅华用罗烈之死来推延给登记船票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也许压根没有什么船票。
　　这只是一个幌子，用来更好地引起争斗的幌子。
　　生存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人的无穷贪欲就会被激发出来。
　　周天明的脑子忽然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因为他看清楚了里面所有的逻辑。
　　杀人者的，被杀的，还有蒋梅华的逻辑。
　　“你们以为自己杀人夺票、瞒天过海就赢了吗？”周天明指着那二十九个人，“你们这些蠢子！你们根本就看不明白，这场游戏的胜利规则，今天你杀别人，很快就有人来杀你了，”他轻蔑地笑了，“明天我见到你们的尸体，我就会踩一脚！”
　　直到这时，那些人的脸色才变得难看起来。他们没有立马信了周天明的话，而是问蒋梅华：“到底有没有船票？”
　　蒋梅华也就不再伪装，看着周天明微笑着点点头：“他说的是对的。”
　　欧伟豪本不在周天明的指责范围中，此刻也觉得自己是个傻子，“那你呢，你的嘴里有几句真话？从头到尾都在欺骗我们！”
　　“其他的都是真的。”蒋梅华毫不愧疚地说，“‘Day-7‘是真的，‘名额：30’也是真的。如果不用船票这件事引诱你们，你们就会一直拖下去，拖到星期五，甚至星期六，没有决心，失去决心。到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所以我要推你们一把，这反而正是我在帮你们的证明。”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圆形手表，“现在学校具有生命特征的人数是364，你们一个早上就杀了69个人。看，你们不是做得很好吗？”
　　但是已经没有人再听她的疯言疯语，大家都散了。
　　蒋梅华看向身边的罗烈，阳光下的他已经再没有呼吸了，五六只苍蝇围着他飞舞。她尽管可以伸出舌头吃掉那些苍蝇，但她又想享受这一刻与死亡紧密相伴的感觉。
　　周天明和林辰把唐鹤城背回了他们自己的宿舍，安放在他自己的床上。
　　关上门后，周天明终于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林辰也转过头去，流下了眼泪。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哭了很久，林辰才去洗了把脸，坐在了唐鹤城床位的正对面，“天明，你是对的，有些事情你看得比我清楚。”
　　“不是因为我比你聪明，而是因为你不想看清楚，你不想相信，人会坏到那个程度。”周天明坐在上床，手里拿着在床头找到的饼干包装袋，那是星期一的晚上，唐鹤城怕他饿分给他吃的。“我现在也不敢相信，唐鹤城就这么死了……”说着说着，他又不自觉地带了哭音。捂住脸：“一切都没那么好玩，恶劣极了。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糟糕透了……林辰，你说，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个地步呢？”
　　林辰默默无语。
　　“如果真的只能活三十个人，那一开始给所有的学生都下毒不好吗？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死去，大家都不用面临这么残忍痛苦的局面。我不明白学校为什么不这么做，把事情办成这样真的是逊毙了，一团糟，真的是一团糟！”周天明再也说不下去了。
　　“……”林辰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他，或者说服自己使用那些美好的带有希望的句子。他的心里也是无穷无尽的绝望，从见到杨志涛死在白雾中就开始了，到现在唐鹤城也死了。他甚至心里也想赞同周天明的说话，从根源上掐断痛苦，是不是一切都没有这么难熬了。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他仰起头，不希望自己再流一些白费的眼泪，努力劝慰周天明道：“你不应该想这个，你应该想，如果一开始就没有这些事该又多好，一切都是梦该有多好，我们星期一来到学校，还想之前的每个星期一一样，上学，听课，看书，做作业……”
　　然而越说下去，越显得过去反而像是一场梦一样。
　　两人就在这样漫长的痛苦中煎熬着，靠自己，靠时间抹平一切痛苦。
　　到了晚上11点的时候，林辰和周天明依然睁着眼坐着。
　　忽然有一些异动，有人在尝试推他们宿舍的门。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情况？”林辰几乎要去开门了，想着是不是隔壁同学窜寝。
　　周天明却对他摇摇头，“别开门，是狼人在刀人。”
　　这下，林辰也明白了。
　　他们就看着门被撞击了好几下还是无动于衷，门外的人终于放弃了。
　　外面又没有一丁点声了。
　　“你觉得今晚会死多少人？”周天明问。
　　林辰道：“不知道，我想经过今天一天的事情，大家都应该会有所防备才对。”
　　“……但他们还是会想办法，杀到只剩下30人为止。”
　　“……”林辰没说话，只是久久低头叹息。
　　“林辰。”周天明喊他的名字。
　　“嗯？”
　　“我决定活下去。”
　　林辰抬起头，正好看到周天明扬起的脸庞。
　　他听到他继续说：“我原来只是想着玩，对于这件事没有强烈的愿望，但我现在想要活下去。如果在这里死了的话，真的一切都回不去了，活下去的话，就会一直记得，一直延续下去。”周天明回应林辰的注视：“你今天下午说，如果不发生这一切会怎么样，我以前和唐鹤城讨论过这个问题，我说我要当数学家，再不济也当个企业家。他却没出息，只想当公务员，本本分分，安安稳稳赚点小钱过日子。我那时真瞧不起他，现在想来，那也算是一种美好的生活……”他若有所思地回忆过往。
　　林辰也在细细咀嚼，有些唐突地开口，“我曾经跟我妈妈说，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我要当老师……”他没再说下去，没再说为什么，没再说现在还想不想。
　　因为周天明笑了，但很快他就不笑了，而是望着床下的唐鹤城说：“我想我不会像以前一样笑了，因为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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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星期四了，星期五快到了，星期六不远了，星期天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