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神所注视的星期天》沉釜

96、Chapter Ⅵ 种子（21）

　　蒋梅华讲一切都讲得很清楚，星球是如何因为环境恶化而陷入危机的，学校是怎样突然收到联盟通知的，老师们下了多大的决心缩减学校人员的。
　　学生们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指责，没有任何的情绪。
　　他们的面庞像是沙漠一样，眼睛里没有了一丝泉水的涌动，昭示着他们的心灵已经完全枯竭了。因为回家的希望没有了，深刻的怨恨燃成灰烬，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消失殆尽，站在这里的只有躯壳，学生们只能维持他们的躯壳不倒而已。
　　“以前是老师替你们做决定，”蒋梅华说，“但是，你们比老师想象得更加有魄力，更加有主见，”她的话语显得有些刺耳，“那么现在老师把决定权交还给你们，由你们自己去决定你们自己的命运。”
　　掷地有声，却未曾激起半点涟漪。
　　向来活泼鬼马的周天明都觉得自己累了，他一言不发，便当着众人的面，走出了操场。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渐渐操场上的人散了，连看守的人都没有了。
　　只剩下依旧被绑在升旗台上的两位老师。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择？”蒋梅华问。
　　罗烈受了一天的酷刑，几近油尽灯枯，需要很久才能听进这句话，很久才能想通这句话，很久才能回答这句话，他望着蒋梅华脸上流露些许苦涩，“我们也做不出决定的问题，怎么能指望学生们能交一份完美的答卷呢。”
　　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两位老师了。
　　尤记得以前学校的盛大，所有的学生仰起头，宛如一株株秀挺的青苗。老师就是守护他们的，长得更加茁壮的大树。现在大树都倒了，需要小树自己去直面风雨了。
　　蒋梅华喃喃道：“会留下什么样的学生呢？”
　　罗烈想起学生中一些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有些学生不错，可惜现在我们说了不算。”他又需要停下来喘口气，“……你觉得再来一次，你还会这样做吗？”
　　蒋梅华望着天上的星辰，诚实地回答：“不知道，但那时……我说了也不算。”
　　“呵……”两人都因为这个答案笑起来了，他们的心情也很平静，是一种真正的平静。
　　唐鹤城三人已经回到了宿舍，周天明在床上闷闷地躺着。
　　林辰也坐在房间中心的长桌旁，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眼见平时最有主意的两个人都变成了这副模样，唐鹤城更加不知所措：“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死呗。”周天明满不在乎地说。
　　“你放弃了？”唐鹤城觉得这样的周天明实在太过于陌生了，“你也是？”他的目光转向林辰。
　　林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去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开始有一点能够理解那个叫徐雨的女孩子的想法，“我只是有一些失望而已。”
　　“对什么失望？”
　　林辰没再回答这个问题，他们都听到楼下有人摔凳子砸桌子的声音。
　　所有。
　　休息到快九点的时候，女生那边派人过来说，大家一起开一个会决定这件事。
　　唐鹤城还愣了一下，“决定什么事？”
　　通知的女生是他们同班的苏童，瓜子脸，戴眼镜，鼻子附近有很多痘痘，“当然是名额的事情啊。”
　　唐鹤城回头看一眼周天明和林辰，他们两个都没什么反应，于是他只好尝试表达自己的意见，“怎么快？”
　　苏童瞪了他一眼，语言犀利的就像抢一样：“还快？你想拖到什么时候决定？等你们这些废物想通，天都黑了。”说完这句话，她就摆着两肩，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鹤城转过身，挠着头，对屋子的两位小伙伴说：“那我们去吧。”
　　“有什么好去的。”周天明直接蒙上被子睡觉。
　　林辰去洗了把脸，总算清醒了些，“我跟你去看看吧。”
　　“好。”唐鹤城还是有些担心周天明的状态，“那天明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
　　周天明似乎睡着了，并没有回应他。
　　会议的地点定在行政办公室旁的会议室。以前坐在这里的都是老师，现在变为清一色的学生在此聚集。
　　没有人组织，没有人发言。最后女生那边还是推了苏童起来说话，她胆子大，口齿也利索。
　　“咳，既然大家都不说，就由我来说了。”苏童走上台，拿着粉笔在“名额：30”的下面画了两条横线，“我的意见是留女生。”
　　立刻有男生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苏童有点不耐烦：“这都听不懂吗？就是把名额全部都给女生，你们不知道灾难之时，老人小孩妇□□先的原则吗？而且星球移民，我相信女性能起比男生更多的作用。”
　　男生们顿时就是一团哄笑，“你是说生殖方面吗？”
　　苏童立即就把粉笔盒丢过去了，“就你们是这些龌龊的思想，像你们这样，活下来又有什么用？”
　　男生里的头头——欧伟豪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有什么用？没我你们早就死了，还在这里给我嬉皮笑脸？再说！你信不信，我让你们所有女生都走不出这个门？”
　　苏童鼓着一张红脸，气得无处发泄，“行啊，你们不同意我的，那你提出你的意见啊，在台下坐着算什么好汉啊？”
　　欧伟豪与周围的同学交换眼神，“我们的意见就是，功劳大的排前面。”
　　“什么功劳大？”
　　“当然是杀怪物啊，操场上那么多具尸体你没看到吗？没我们，老师们指不定会怎么对你们呢？”
　　苏童抱手冷笑，“即使你们不杀，我成绩这么好，老师还能淘汰我了不成？反倒是你们……说来说去，就是想自己活命。”
　　男生们又起哄，“难道你不想吗？”
　　“我想我的，你们想你们的，谁都不同意谁的，这会就白开了！”苏童负气回到台下坐着，任凭其他人怎么怂恿，都绝不起身。
　　“投票呗，民主制度！”有男生说。
　　苏童忍不住回头骂了一句，“摆明你们人多，欺负我们女生是吧？”
　　欧伟豪看不上这个丑八怪：“那你起个更好的法子呗，我们就同意你们。”
　　“哼！”苏童转过身来生闷气，她，想不到。
　　这时，林辰举起了手，“抽签怎么样？”
　　“……”方才吵架的两方都是一阵沉默。
　　为了避免一方独大，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每个人都有机会，包括那些在条件末置位的人。
　　欧伟豪不愿意使用这样的方法：“这算什么？全凭运气？公平吗？”
　　“很公平！”权衡利弊后，苏童咬着嘴唇问：“抽签是可以，但是要避免作弊的行为。签不能由你们男生来做。”
　　“那我还说不能由你们女生来做呢！我还怕你们搞事情！”
　　男生和女生七嘴八舌地吵起来，势成水火。
　　唐鹤城哪见过这阵仗啊，赶紧往林辰这边靠：“现在怎么办啊？”
　　“……”林辰想了想，“要么男生制作，女生监督，要么女生制作，男生监督……”
　　前面一个女生听到他们的对话，温声开口道，“或者由完全不相关的人负责……”
　　林辰觉得她的声音耳熟，等她站起来，才发现她就是徐雨。
　　她已经恢复正常了。
　　“我可以帮你们。”徐雨对着教室里的学生说。
　　欧伟豪就在她隔壁班，认识她：“就凭你？”
　　苏童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生感觉到不爽，正待说什么，就听到她继续说：“我可以不参加抽签。”
　　大家看着徐雨的眼神一下子都变得诡异。他们已经见惯了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残杀，那些软弱的人早已经死了，剩下的人就算开始不是心硬的人，后面也变成了钢铁。
　　现在却跳出一个人，说自己无所谓，不在乎。
　　倒显得他们这么拼命求生的人有些丑陋了。
　　以为大家不相信自己，徐雨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不参加抽签，以后我会待在美术室，哪里也不去。”
　　“为什么？”欧伟豪问，“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不为什么。”
　　唐鹤城对林辰说：“她和你一样。”
　　“什么？”饶是林辰也有些不明所以。
　　“她和你一样，失望。”
　　欧伟豪撇过头：“那行吧，明天早上八点我们抽签，做好了你就升旗台那里等我们吧。”
　　……
　　操场的一个角落，阮软和黄平待在一起，陪着尹艺龄的尸体。
　　看见黄平又在削铅笔，阮软犹豫着找个一个话题：“明天要抽签了。”
　　黄平慢慢地转过头，用他为数不多的语言组织起一句话，“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他总是这样说。
　　先前他给了她一个眼神，然后就随着人流慢慢地接近了那个叫杨志涛的男生，伺机痛下杀手，冷静得可怕。
　　当时，一个念头蹦上心头：也许她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尹艺龄也是。
　　“……就抽签吧，抽到什么算什么吧，对大家都公平。”阮软把头埋在膝盖上：“如果注定要死，就死在这里吧，这几天我总觉得我没有真正活过一样，一切都好像梦一样，我醒着像睡着，我睡着的时候意识又是清醒的，有时候我忘了我是谁，忘了我为什么在这里地方，忘记我要做什么，也许和尹艺龄一起走更好，就不用孤零零活在这里。”
　　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她。
　　阮软抬眼看黄平，知道这是他安慰自己的方式，“谢谢你。”尽管她知道，他是因为自己是尹艺龄的朋友才对她这么好的。
　　尹艺龄，是他们共同的朋友、共同的思念。是她把他联系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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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徐雨在美术室里灯光下，极其用心地裁纸，然后折好数清，432个纸条。除去她自己。
　　她很快又完成了对抽签黑箱的构建，时间才指向11点。
　　徐雨无事可做，便合上手掌，挨着嘴唇，与神祈祷。她在想，明天抽中标记纸条的人会是那些人呢，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呢，那些没有被幸运女神所眷顾的人呢。她一点也不觉得疲倦，她清醒着，进行着一切一切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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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
　　徐雨将一切抽签工具整理好，然后抬了一张课桌去升旗台。
　　她向曾经的班主任蒋梅华点头示意，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学生来到操场。
　　“这里有432个纸条，里面全都是空白的，你们可以随机检查。”徐雨甚至打开了黑色纸箱，把内部结构一一展示给大家看。
　　“现在，我们开始做标记。”她让苏童和欧伟豪交换指男生和女生，最后得到15名男生，15名女生，每个人出一个字写在纸条上，并用相机拍下来留存。再把写有字的纸条和其他纸条统一放进黑箱子摇晃。
　　“我的任务完成了。”徐雨放纸箱放开，径直离开了操场，比较令人意外的是，有几个女生跟上她的步伐也走了，然后是几个男生，最后加上徐雨，一共离开了17个人。他们都走进了美术室，然后就关上了那一扇小门，把外面的世界完全地隔绝。
　　08：00，抽签开始了。
　　“你写了一个什么字？”唐鹤城好奇地问林辰。
　　“没什么特殊的，‘生’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