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神所注视的星期天》沉釜

177、Chapter IX 轮回（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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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气候宜人的约克王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统治了整个哈布斯，而在东北三区一个偏僻的山村，贫穷是比寒冷更难以忍耐的东西。

　　其中，一间风雪飘摇的木房里，一对成年的男女，正在用爱做的事情抵御严寒，和人世间的如影随形的厄运以及痛苦。

　　然而，激动和空虚之中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哗啦”她的□□流出一团血污，肚子里的小孩就这么血淋淋地出场，他的小脸因长时间的缺氧憋得通红，一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就马上抖动着手脚，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

　　“瞧瞧你生出个什么东西……”男人的声音一瞬间冷酷到了极点：
　　——喷发的温热，夹杂着腐烂的味道，简直令人作呕。
　　连带着臂弯里的女人也觉得苍老丑陋了。于是他推开女人，起身穿衣服，在女人痴缠不舍挽留时，扔下几枚铜币，敷衍道：“待会儿你的丈夫就回来了，我可不想被打一顿 。”
　　男人推开门出去了。

　　门合上之后，百无聊赖的女人开始抽烟，她瞅着床上这个不合时宜的小家伙，边看边笑，“我的天呐，你也长得太丑了吧，你的爸爸肯定也不太好看……”

　　她逗着刚出生的孩子，不知道该给他起什么样的名字，她没有养小孩子的经历，也没有期待过一个孩子能够在这肮脏的时代活下去。
　　“波吉怎么样？我爸爸曾经给我买过一只小狗，就叫波吉。波吉，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这两个字对于孩子而言也就产生了意义，成为了他能够记忆和识别的东西。

　　后来有不少人探讨波吉痴傻的原因，他们考虑到了早产，以及波吉出生时在母体中“意外”缺氧的情况，考虑到波吉的生父大概率脑子也不怎么灵光，还有波吉母亲生性放荡、不知检点，从来没有给波奇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是的，波吉到底是怎么样长大的呢。除去哑巴父亲教会他的沉默以外，他听到的最多声音是笑声，母亲像母鸡一样咯咯咯的笑声，还有她和男人干活时毫不掩饰的“嗯嗯啊啊伊伊呀呀”。
　　波吉只能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是在房间里听的。后面他可以坐着了，他妈妈就在每次干活之前，把他抱到外面去，给他一块小饼干，或者一个小球玩。
　　村子里面的人都明白，当波吉坐在门口的时候意味着什么，只有波吉他自己不明白，还有他的聋哑人父亲。

　　尽管这样，波吉还是很喜欢她，因为她身上总是香喷喷的，脸上总是笑嘻嘻的，她对波吉从来没有半句狠话，她从来不要求波吉学会说话，也不要求他会像其他正常的孩子那样做一些正常的事情，只要波吉乖乖的就可以了。

　　然而有一天，这只喜欢纵声高歌的母鸡被人划破喉咙死在屋子里。她和她的情人玩得太过火了，模糊了快感和死亡的边界线，而在屋外的波吉更加不可能分得清什么是快乐的喊叫，什么是泣血的悲鸣。
　　他把毛线球丢到地上，又捡起来，如是重复了不知多少次。

　　他的母亲在这一时间里咽了气，他“好心的叔叔”也跳窗逃跑了，波吉等来了震怒的父亲，还有模糊了面貌，只有眼睛、嘴巴和手指的村里人。

　　出殡那一天早上，波吉依然在屋外骑着小板凳玩，他往屋子里面看了一眼，这一次他等了很久，他的妈妈也没有出来，但他还是很贴心地关上了门。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又好像没听到。不过他的认知会沿着习惯走下去，他“嗯嗯啊啊”咿咿呀呀”地唱着歌，那是他妈妈教会他的语言，他模仿得很好，任谁听来都知道，波吉是在学他妈妈的。

　　宾客们开始微笑，发疯的只有波吉的父亲，他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把波吉摁在地上打，波吉看到大家都在笑，于是他也学习着控制嘴角。
　　——尽管他从来没有理解过这个世界，但他还是努力地去接受它。

　　从这一天起，再也没有人会给他饼干了，小球也被爸爸抢走了。
　　波吉经常看到爸爸在喝酒，那东西和水有一点不同，波吉尝过一口，但爸爸不像妈妈对自己那么好，他从不把自己喝的酒。分给波吉。

　　波吉在爸爸身上又学会了另一种表情，微笑之外原来还有痛哭，无论波吉怎么闭上眼睛他都流不出眼泪，可是他可以学会大喊大叫，把他的面容有多狰狞弄多狰狞。
　　——他还是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他的观察来看，大部分人还是使用微笑，这个表情更多。

　　自妈妈死去的第890天，爸爸早上没有准备早餐，也没有准备午餐，波吉一直拿着空盘子跟着他，但爸爸并没有理他。
　　晚上的时候波吉饿得睡不着觉，他看到爸爸拿起刀，他以为爸爸是要做晚餐了。
　　于是他赶紧找到自己的盘子，可是等了好久，晚餐也没来。

　　厨房没有什么变化，爸爸躺在那张红色的床上睁着眼，波吉摇晃着他的手臂。他只是看了波吉一眼，就抱着红色的被子转过身去睡了。
　　波吉只好抱着盘子坐在床边等。

　　妈妈死后第893天，村子里的人发现波吉的爸爸死在家里，波吉觉得很奇怪，他明明有给爸爸喂土豆啊。

　　死亡是什么？如果有人这么问波吉的话。他肯定回答不了，但是听不懂这个问题。
　　但他的心里是有个概念的。死亡，就是妈妈还没有从屋子里走出来。死亡，就是爸爸去外面做事还没有回来。

　　波吉等到的下一个人，是爷爷。他和爸爸长得挺像的，只是面容更温和些，更老一些，还有他的嘴巴能发出声音。
　　为了能照顾波吉，他离开了大儿子的家，搬进了这里，每天晚上他都会带着波吉一起睡觉，并且按时做饭，从来不让波吉饿肚子。

　　这个时候波吉已经有7岁了，7岁这个概念也是爷爷给波吉讲了一次又一次他才明白的，七岁就是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2674天了。

　　波吉很会记数，可是他并不会通用的哈布斯语言和文字，村里面的孩子或多或少会一些，不过他们从来不肯教波吉，唯一让他们愿意跟波吉玩的理由是：

　　无论他们对波吉做什么，波吉都不会告状。你可以心安理得在他脸上画花脸，甚至把他当马骑，因为就算给波吉一辈子的时间，他也不会明白屈辱和欺负是什么意思。
　　久而久之，孩子们的行为越来越出格，每次波吉都是完好无损地去，鼻青脸肿地回来，再傻的人都应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波吉的爷爷除了叹气还是叹气，他不愿意让波奇永远不跟任何人来往，这不仅断绝了坏的可能性，同时也失去了好的可能性，尽管那可能是极其渺小的。
　　他唯一能告诉波吉就是，当别人打你伤害你，你觉得难受的时候，你可以躲起来，也可以逃跑。

　　爷爷抱头蹲在地上，重复地喊着“对不起”一类的话，好让波吉记住，然后学下来。
　　“学会了没有？”爷爷摸着波吉的头，一遍又一遍地问，如果波吉一辈子只能学会一句话，他就希望是对不起，尽管很多事情从来都不是波吉的错，他也希望总有一天，有一个人会对波吉生出同情、惭愧、关心一类的情感，如果都不是，能是厌倦或者乏味也行啊。

　　爷爷的特训成果，在波吉身上需要小半年才能印证，可村里的孩子，很快又给缩在地上的波吉起了“乌龟”这样的绰号。
　　其中兴致最高的是，出生于村子里顶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派康提，他出主意把波吉推到臭水沟里去，并扬言要打他，波吉果真如他们所料地“学乌龟爬”了，他们看了好一会戏，笑到没意思才回家去。

　　有一次，派康提在自家附近看到波吉爷爷，他心生一计，立马跑到水塘里捉了一只乌龟，丢到波吉爷爷身上，大笑道：“老乌龟你看，这是你孙子！”
　　波吉爷爷身色有些尴尬，但还是笑着表示感谢，而后佝偻着身子，珍惜地把乌龟捡了回去，他想煮了给波吉补身子，不过波吉却想用水养这一只乌龟，爷爷答应了。

　　看着波吉盯着攀爬的乌龟目不转睛，爷爷摸着波吉的头道：“波吉，乌龟也很不错吧！越出风头的人，天上掉石头的时候，越容易砸到他们，反而像乌龟一样趴在地上的人，可以活下来。要像乌龟一样学会忍耐，波吉！”
　　波吉跟着乌龟一起在地上爬，只记得一句：”乌龟，波吉。”

　　日子渐长，波吉给乌龟喂食，陪乌龟散步，抱乌龟睡觉，把它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
　　可是派康提，“送”这一只乌龟并不是要波吉开心的，他上门讨要，波吉不给，他就说波吉是小偷，让其他孩子抢了乌龟过来，“蒙巴顿，给我杀了这只乌龟！”

　　蒙巴顿是他家下人的孩子，一旦有忤逆的意思，派康提就叫嚣着要惩罚他的父母，蒙巴顿也没有办法，他看了一眼喊得惊天动地的波吉，还是把乌龟摔死了。

　　“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
　　如此，派康提就开心了，不仅让波吉知道了听话的重要性，还顺便折磨了桀骜不驯的蒙巴顿，可谓一箭双雕的美事，终于志得意满地离开。

　　只有蒙巴顿没有离开，黑着脸站在原地。波吉想把自己的乌龟捡回来，可是畏惧蒙巴顿凶恶的目光，想着他要把自己和乌龟都收拾了，吓得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
　　就在这时，蒙巴顿走了过去，波吉赶紧把死去的乌龟藏进怀里，表现出防御的姿势。

　　未料蒙巴顿冷冷道：“我不是故意要摔你乌龟的，是因为……”说到这里，他忽然及时的收住了口，似乎觉得跟一个傻子解释这些也没有必要。
　　但是他身体里的硬骨头又逼着他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我向你道歉，这样……就两清了。”说着他拿起了墙边的石头，发狠地用石头砸了自己的左手一下。

　　尽管青筋暴起，蒙巴顿也没有将自己的痛苦宣泄出来。反而是波吉喊了出来：“啊啊啊啊！”
　　他从来没有理解过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人也不知道他在表达什么。
　　蒙巴顿只觉得波吉吵闹，可他无暇训斥一个傻子，只是用右手紧紧的握住自己颤抖的左手，忍耐痛苦，等待痛苦平息。

　　波吉就这么围着蒙巴顿一步一停地走着，继续他不为人所理解的尖叫。

　　那天下午，黄昏时候的太阳像一个金色的鸡蛋，或者像是一个被剥开的橘子。
　　虽然蒙巴顿很不想承认，但那就是他和波吉友谊的开始。
　　尽管在他看来，波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