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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Chapter IX 轮回(6) ...

  •   受害者家庭像过街的老鼠一样逃回了家,他们不想撕开自己的疮疤给任何一个人看,不想向任何一个人解释事情发展的结果,不想选择哭泣或者强颜欢笑。

      “为什么?”弗雷德问妻子,今天处刑结束后,有人把石头塞到了他的手里,想让他发泄杀女之恨。
      握着手中的石头,弗雷德脑海中一瞬间浮现的,却是妻子生产时他放在她手中的,那块象征着幸福和希望的石头,是他第一次从玛德琳的笑容看到美丽的世界。

      于是他几乎要砸下去了,可是妻子却握住了他的手,脸色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已经够了。”她亲手掰开了他愤怒的手,拿走了那块石头,就像轻易带走了玛德琳的生命。

      弗雷德默不吭声忍下了一切,直到回到他们那间小屋,他才问妻子为什么,他不是不理解妻子,埋怨妻子,而是他有一种错觉,他忽然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尽管他还是一样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他对这个世界封闭了,这个世界对他也封闭了,包括他的妻子和儿子也对他封闭了,弗雷德隐约察觉在他们深邃的眼睛里,有许多想对自己说的话,他给过他们机会,可是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
      不管是伊凡娜还是巴鲁,他们虽然哭,但都不是对他,他永远地置身事外,他被隔在门外,一扇曾经永远对他敞开的门,里面充满着他所爱的家人的欢声笑语,如今对他封闭了,他就像一个外来客,一个隐形人,不安地游荡在伯德平原上,像一个本该死去的亡灵。
      也许他从梯子上掉落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死去了,只是他还不知,臆想了刚出生女儿的失踪,妻子和儿子沉默的遗忘。

      所以亲爱的,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个地步吗?
      伊凡娜是无法回答弗雷德的这个问题的。自从失去玛德琳的那一瞬间,他们都成了活死人。

      ——

      ——

      女野人咬死了威尔逊家的女婴,公正的教会和领主大人处死了这个杀人凶手。一切都圆满结束了,人们是这样相信的。
      教会也愿意这样相信,相比失踪这个令人彷徨不安的答案,恶魔之子会被人杀掉,它的尸骨和染血的襁褓显然更有说服力。
      这真是一个圆满的答案啊。
      尽管拉斯特神父心存疑虑,可其他的人已经相信了这个答案,肯定了这个答案。他们大张旗鼓地庆祝,宣称这是光明女神的丰功伟绩,然后兴高采烈地离开了下伊尔泽,离开了杜廷海姆教区。

      人们的生活重归平静,这件在下伊尔泽发生的事情,就像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头砸进了水里,水面回归平静的时候,人们已经看不出石头经过的痕迹了。
      人们照常劳作,照常在酒馆喝酒,载歌载舞,去教堂礼拜,富足和平的生活恢复如初。
      伟大的教会和英勇的骑士们,又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守护了王国的和平。

      风月的一个夜晚,拉斯特神父到弗雷德的家里采访。伊凡娜已经能够下床自由走动了,有时候还能做一些不那么繁重的农活。当然养家的担子,依然压在弗雷德的一个人的身上。这就像山就像河一样静默的男人,承受了一切。
      “威尔逊太太,你的伤好些了吗?”拉斯特神父顺着邀请坐下。
      伊凡娜低垂着眼眸,并不看他,显得恭顺的样子,“是……”
      弗雷德没有插话的机会,巴鲁则蹲在墙角,抚摸着他的小狗蹦蹦。

      拉斯特神父又说:“我很过意不去,到了今天才有时间来看你,到了今天才有机会和你好好地谈一谈。”
      弗雷德看向妻子,她依然没有抬头。
      “没关系,这不是什么奇妙的事情。”

      “请你接受我的道歉,那个时候我心急如焚,竟然向你这样的普通人下手,我一直感觉十分过意不去。今天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争取你的谅解。我相信,以你对光明女神的忠诚,你会明白我做这一切的原因。”
      拉斯特神父说了一长串的话,自然也注意到了弗雷德愕然的神情,原来不管是伊凡娜还是巴鲁,他们谁也没有将当天晚上的事情如实地告诉他们的一家之主。

      弗雷德有些颤抖的看向妻子,看向儿子,看向他们沉默的面孔,看向这个令他震惊万分的事实,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屋里的陌生人,只有这个陌生人才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他事实:
      “您的意思是说我的妻子不是有那个女野人刺伤的?是你?为什么?”

      伊凡娜心痛地抱住了激动的丈夫。而拉斯特神父的言语依然冷酷,“您妻子现在的所作所为不已经很好的说明了答案吗?因为她不想让你受伤,正如我想保护你们一样。”
      感觉被背叛的弗雷德像是一只被困在牢里的野兽,他挣扎但是无法逃脱,他反抗最后弄伤的只有自己。“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问的不仅是拉斯特神父,更是伊凡娜和巴鲁。是这个世界上他仅存的最在乎的两个人,选择了背对他而去。
      伊凡娜望向拉斯特神父,眼里流露哀求的神色,“神父请您回去吧,请您回去吧!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请您不要再提了,就算是为了我们,可怜可怜我们吧。”

      拉斯特神父识礼地站起来,“夫人谨遵您的意愿。只不过我来到这里有我自己的目的,为了确保事情是它本来的模样,是正确的模样。我必须向您提出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拉斯神父审视的目光在伊凡娜、巴鲁、弗雷德三人身上停留,“我想问您,您真的觉得您的孩子已经死去了吗?被那个女艺人所杀死……”
      从他残忍的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一样贯穿了伊凡娜的心口。巴鲁斜视着他,很难去掩饰自己的愤怒。

      伊凡娜深吸一口气,“神父,您这是什么意思?这个结果不是你们教会告诉我们的吗?我们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但拉斯特神父不肯放过她,他的目光咄咄逼人,追问道:“我问的是您,是您作为一个妈妈,你真的感觉这个孩子已经死去了吗?你真的再也察觉不到关于这个孩子一星半点的气息了吗?”

      伊凡娜倔强的眼睛开始流泪,开始流一些她自己也不想的眼泪,反反复复地想起那个女野人临死之前与她的对视,想到那双和她一样的眼镜。
      她深吸一口气,仰望着神父,回答道:“那不然呢,不然我作为一个妈妈,我应该如何面对呢?我应该去相信什么呢?关于我的女儿玛德琳!”

      她还在用玛德琳这个人类的名字!
      “她是恶魔之子!”顾不上弗雷德震惊的眼睛,拉斯特反驳道。干脆就让这个失败的丈夫知道这个家庭隐瞒的一切事情吧。“她是从你肚子里,降生到这个世间的恶魔之子。如果你还想保持你纯洁的身份,如果你还想做光明女神忠实的信徒,就应该清醒一点,跟恶魔之子划清界限,撇清关系。”
      拉斯特神父几乎是指着伊凡娜在警告:“我劝你们这一家人,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接受你们的女儿死亡的事实,不要再做任何可能会引起动荡的事情了。你们只是普通人,不应该牵扯进神魔的战争中,即使有一个孩子,长得像是你的女儿,那你也应该认清,她不是。”
      “她是恶魔之子。”
      最后,这几个字是拉斯特从自己的牙缝里发出来的。他由衷地希望这些不懂事的平民能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不指望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拥有忠诚和献身的勇气,但至少也应该看清一些吧,不应该让他的眼蒙骗了他的心,又或者让他的心蒙骗了他的脑。

      拉斯特神父终于走了,但这间坐落在伯德平原上的小房子,今夜注定得不会平静了。伊凡娜和巴鲁要用自己的眼泪,和破碎的言语,去偿还他们欺骗弗雷德的债。
      而弗雷德则需要用自己的愧疚和醒悟,去偿还妻子和儿子对他的担心。
      弗雷德抱住自己痛哭的妻子和儿子,像再一次重新拥有了他们,而付出的代价则是,他将永远回不到之前的那种生活了,热闹的小镇,快乐的人民,和平的生活,将永远与他切割开来。
      可是他不后悔,他只是心痛,心痛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儿子,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的隐忍。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在他的怀中放生痛哭了。

      湛蓝的天空被雨水洗净,弗雷德不能再做乡间小路上结伴而行的牛群,不能再做领主大人奔跑在山林之间的猎犬,甚至不能再做约克王国忠臣的人民。
      他只能成为山,守卫着妻子和儿子的山;
      他只能成为水,环绕着妻子和儿子的水。

      ——

      ——

      ——

      “这么说,你把一切的事情都告诉了你的爸妈?”在学习功课的休憩时间,米萨趁机提问巴鲁。
      巴鲁摇摇头,“我想说,但是他们不让我说。”他低沉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猜,妈妈应该已经知道了。”

      是的,拉斯特神父来杀玛德琳的那个夜晚,第一次的时候巴鲁是真的没有睡醒,没有意识到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可是玛德琳费力地用他的小手拽他的手指,他就醒过来了。
      拉斯特神父等人第二次进门的时候,巴鲁处于完全清醒状态,他听到了拉斯特神父对伊凡娜所说的话,所做的事。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他目瞪口呆,震惊到几乎无法移动,可是玛德琳就在他的怀中,用他那双澄澈的眼睛望着他。他就从混乱中清醒过来,抓住了溺水时唯一的一根稻草,他的妹妹。他一定要救他的妹妹,这是他唯一想做的事情,也是能做成的事情。
      他看着后门,他的确可以抱着玛德琳跑出去,可是他的妈妈还在屋子里呢。

      巴鲁把小小的房间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把希望寄托在他脚下,趴着的小狗蹦蹦身上。
      他必须要冒一个险,必须相信玛德琳不会忽然大哭,相信蹦蹦会一丝不苟地完成他的任务。
      他将玛德琳绑在了蹦蹦的身上,然后让它从后门溜了出去,去找米萨,她一定会帮自己,并会拯救自己的的妹妹。

      蹦蹦已经背着玛德琳跑远了,而巴鲁能做的只有压制住所有的杂绪,躺上床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他当然不会想到,米萨一家紧关着大门,蹦蹦一通乱叫只引来撒切尔六亲不认的眼神攻击,蹦蹦只好换了一个方向,朝它认为的安全之地跑去。
      那是它、巴鲁、米萨的秘密乐园,在那没有任何人会打扰他们三个玩耍,也不会有任何人欺负他们。包括那个像石头一样的女野人。
      她接纳了蹦蹦,准确说是蹦蹦背上的婴儿。带着沙漠中的人忽然看见了水,低头走路的人抬头瞧见了星星一样的眼神。

      后来米萨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巴鲁,那个女野人由于曾经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因而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玛德琳,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给她喂奶,给她唱歌,哄她入睡。全心全意地自己当成玛德琳的第二个妈妈。
      女野人托米萨给巴鲁带话,“想要保住玛德琳的命,就必须离开下伊尔泽,甚至离开杜廷海姆教区,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巴鲁无法做出这个决定,他想救妹妹的命,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与妹妹永生永世地分离。

      他很快就失去了做选择的机会,因为女野人被抓了。后面所有的事情都进展得很快,被审问,遭受酷刑,被判处绞刑。
      这个因为想保住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流落他乡的妈妈,在莱芒山埋葬了她的孩子,又因为想救另一个孩子,再度落入陷阱中,直至付出了她的生命。

      所有人都唾弃她,朝她扔石头,巴鲁则站在人群中,惴惴不安他连背也挺不直,微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行动,别人都当他是孩子,因害怕鲜血而出现得怯弱。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鞠躬,向这个拯救了他妹妹,照顾了他妹妹的人表示感激。表示愧疚,因为他明明知道玛德琳不是她杀的,女野人拼尽了性命去维护玛德琳,在被发现之前将孩子转移给了米萨,自己则制造了一幅杀人的景象。

      她要让所有的人都误解她,相信玛德琳被她所杀,玛德琳已经死了。尤其要令那些教士和骑士相信。
      幸运的是,她成功了。
      不幸的是,她是以自己的生命做为代价。

      米萨骂巴鲁自私自利,巴鲁受着,村民中那些砸向女野人的石头,不是砸向她的,而是砸向自己的。
      米萨打他,他也忍着,只是跪下来求她,“求求你,救救我的妹妹,再照顾她一段时间,到再也没有人注意这件事,我就会把我的妹妹接走。”不止,也许他还会请求爸妈离开杜廷海姆教区。

      米萨没了动作,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难道你是想让我们一家,也走女野人的后尘?巴鲁你太自私了。”
      可是巴鲁没有办法,他只能给米萨磕头,只能求她,无从辩解。
      “不需要很久的,只需要再一点时间,再一点时间,等风平浪静的时候……”

      巴鲁没有一刻不再期待那一天的到来,然而随着拉斯特神父的到来,这个梦想一度又被碾碎了。
      他知道自己需要蛰伏更长的时间,拉斯特神父还在紧盯着他们,所以他只能等。

      “米萨,她好些了吗?”巴鲁问的是玛德琳,心里出现的是那个宝贝妹妹。他恨不得立即与她相见,可是为了她的安全,他只能按捺下这一愿望。
      米萨白了巴鲁一眼,“还不就和以前那样?”按照巴鲁的请求,她将玛德琳安置在他们家楼梯下的一个小仓库,偶尔去看几次。
      老实说,她已经厌倦这个家伙孜孜不倦地谈论他妹妹。再说,她在照顾婴儿这件事上根本就没有经验,更缺乏兴趣,一个吃喝拉撒,完全不能自主的小孩,有什么魅力可言,只会让人烦厌吧。

      “现在天冷了,你一定要多给她盖点被子,不要让她着凉了……”
      米萨跑开了,只为逃避巴鲁的絮絮叨叨:“好了你有完没完,听得我耳朵都痛……”“小孩子真麻烦。”米萨吐槽道。
      “可是你也是小孩子呀。”
      米萨不乐意听巴鲁这些扫兴的话,“我和她能一样吗?我可以自己吃饭,睡觉,跑出去玩,学习。根本不需要家里人操心。不像你妹妹事儿真多。”她十分嫌弃地说。
      “你在这之前也是个小孩子啊,也许要别人的照顾才能长大啊。”巴鲁解释道。
      “不听不听我不听,反正我觉得她很烦。”米萨干脆捂住耳朵。

      巴鲁听到这句话后的联想,自然是妹妹哭了。他的妹妹离家已经有一个月了,她是不是长大了些,会不会想念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她的爸爸,她的妈妈,还有她的哥哥。
      他忍不住先哭了,“玛德琳是不是哭得很厉害?”

      米萨即刻强势地说。“哭,她敢?”
      “你打她了?”巴鲁哽咽着问,目光似在责怪。
      米萨气愤地站起来,“我才没有,你别污蔑我。”
      巴鲁也起身向她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太担心玛德琳了。”他尝试挽回米萨的好感,“我妹妹她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哭的。如果她真的哭了,一定是很不舒服了。请你不要怪她。”

      他低声下气的模样,让米萨的邪火一下子就没了奔头,“行了行了,她没哭,你别担心了。开口也是妹妹,闭口也是妹妹,一点意思也没有。”
      听她放低语气,巴鲁也柔和起来:“如果有一天,你也有了一个妹妹,你也会这么牵挂她的。”

      米萨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妹妹呢,家里的好东西给我一个人就够了,还要分出去给别人,我才没有你这么蠢呢。”
      巴鲁笑笑,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望着永不认输的米萨挠挠头:“反正你真有了妹妹,会不一样的。”
      米萨自然不会相信。

      巴鲁找了好几次时机,想要和妈妈谈妹妹的事情。他担心妈妈还会像上次那样阻止他,不让他说话。可是他真的很想把妹妹接回来。
      “妈妈,你愿意和我谈谈玛德琳吗?”他有些卑微地提出这个要求。
      坐在窗前缝衣的伊凡娜终于抬起头,她的目光像烛火一样摇摆不定,她的手也在颤抖。终于她的视线锁定了她的儿子,当她怀玛德琳的时候,巴鲁还是个孩子,可是短短的一年,巴鲁又似乎长大了许多。
      他健康强壮,是田埂里一株挺直了的麦子,迎风招展,面向太阳。

      伊凡娜的眼眶开始泛红,她问:“你妹妹……还活着吗?”她终于问出这个她想也不敢想,问也不敢问的问题,一下子把身体里所有的勇气都用完了。
      巴鲁用力地点点头。
      到这个信号的伊凡娜,立马崩溃地大哭起来。她的哭声比伯德草原上的大风还要凄厉一百倍,能够让伯德草原上的草齐齐凋谢。

      弗雷德进来了,巴鲁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和弗雷德讲了,这个知道所有真相的爸爸,于这一刻显得格外平静,他本来已经接受了女儿玛德琳的死,却因儿子这番话又复活了他的女儿。
      “……”他沉默地摸了摸巴鲁的头,“你做的很棒,我因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而自豪。”
      巴鲁握住了爸爸的大手,眼中有泪,却没有落下来,他只是问:“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把妹妹接回来?”

      弗雷德看了一眼妻子,妻子眼红红的看着他。他望向外面无尽的黑夜,回答他的只有黑色的静寂,“我们不能把她接回来……”
      伊凡娜和巴鲁在维持了长期的冷静后,进入了一点就着的状态,说话的时候也带着歇斯底里,“不要玛德琳了吗?”
      “不是不要,是无法要。我们没有办法把玛德琳接回来,在众人的眼皮底下,让她寂寂无名地过一辈子,躲藏一辈子。”

      大家都沉默了,就在他们的心又开始四分五裂的时候,弗雷德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愿意跟着我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吗?我们一家四口人,你,我,巴鲁……”他加了一个名字,“玛德琳。”
      伊凡娜是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的。巴鲁也是,唯一的问题是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背井离乡,重新开始。他们终于走上了女野人之前走过的老路。

      “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为什么能呢?”伊凡娜走上去,从身后抱住了丈夫。
      弗雷德点点头,他们决定于下周一行动,那一天拉斯特神父会外出,领主大人也在忙着筹备女儿伊莎贝尔的婚事,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去米萨家带走孩子,然后远走高飞。
      “要是被人发现怎么办?”
      巴鲁有了这个担忧,可当他问出这个问题,他在爸爸的眼里看到了刀光剑影,然后才是弗雷德的回答。
      “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家庭。”

      时间就在希望和等待中慢慢地流逝,每天巴鲁起来,看见晨光,就觉得和妹妹相见的日子更近了些,他收敛着自己的快乐,依然不厌其烦地向米萨问起他妹妹的有关情况,不出所料地得到了嫌弃和吐槽。

      星期天,聚集梦想实现的日子只剩下一天了,巴鲁一家已经悄悄地收拾好东西,他们混在礼拜的人中,面容显得祥和而安静,大家都以为他们是走出了丧女的悲痛,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样的事情,下定了什么样的决心。
      唱诗班的孩子们,纯洁清澈的歌声就像白鸽一样,飞到干净里的蓝天去了,“假如我变成了一朵金色花,为了好玩,长在树的高枝上,笑嘻嘻地在空中摇摆,又在新叶上跳舞,妈妈,你会认识我吗?”

      在歌唱的过程中,米萨屡屡地去看巴鲁,似乎极其不舍他要离开。
      “假如我变成了一朵金色花,你要是叫道:孩子,你在哪里呀?我暗暗地在那里匿笑,却一声儿不响。”
      “假如我变成了一朵金色花,我要悄悄地开放花瓣儿,我看着你工作,我要将我的花香散落在你的湿发上,我要将我的影子投射在你的书页上。”
      “假如我变成了一朵金色花,妈妈你会认识我吗?”

      人群散后米萨把巴鲁拉到一旁,“巴鲁,我……”她的声音里带着犹豫,眼睛里噙满的泪水,像溪流一样涌现。
      “怎么了,米萨?”巴鲁温声问他。
      “你……你妹妹可能出事了?”
      巴鲁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变得多么恐怖,他一下子抓住了米萨,他想问出更多的消息,可是已经没有用了,他回头望向自己的爸妈,却并没有找到他们,于是他放足长奔,向米萨家跑去。

      伊凡娜陪着失恋的黛米散步,在教堂后的庭院,一年的时间内,情感上的巨大消磨让她从一个青涩的少女开始长大,脸上的神色恬静,“伊凡娜,我想去做修女。”
      “是为了拉斯特神父?”
      黛米沉默了会,“是也不是。”
      “你真的这么喜欢他吗?”伊凡娜问,她见粉红色的月季花开得鲜艳,心中产生一股美好之情,“我们的时间是很少的,就像这些花一样,盛放只是一段时间。”
      黛米折下了一朵花,举起来仔细观赏,“所以我才选择这么做,没有牺牲的爱情算什么珍贵呢?”

      巴鲁在伊尔泽的河流边,看到了被米萨用篮子带出来的玛德琳,和他想象的那朵花完全不一样,里面的人与其说是一个婴儿,不如说是一具尸骸。
      不可一世的米萨,追在他的后面跪下来跟他道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她就忽然没有了生气。”巴鲁的妹妹是一个哑巴,不会哭泣,所以米萨理所应当地不知道她到底有多难受。

      巴鲁在一阵恶臭中接近玛德琳,掀开篮子上的布,他看到一个怪物,一个真正像恶魔之子的东西,她脏兮兮的,浑身黑紫,丑来自于他的□□,来自于米萨嫌脏,从来没有帮他换洗过的尿布,从而导致的溃烂。尽管米萨能弄得到马奶,可是她还是给玛德琳喂了难以下咽的浓汤,导致玛德琳在最后的时间形销骨立。
      玛德琳在这个世界吸的最后一口气,就是米萨忘乎所以在楼梯上蹦蹦跳跳引起的灰尘,那些灰尘直接堵塞住了她的鼻子,让她在一个封闭的盒子里死去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哭过,所以米萨便理所当然地认为玛德琳不会饿,也不会冷,不会难受。最后是她的尸臭引起了米萨家人的注意,米萨这才在撒切尔将玛德琳拖出来之前带走了这具尸体。

      “为什么?”涕泪俱下的巴鲁质问米萨,他的嘶吼就像野兽的叫声。
      “……我也不想的,是你硬要我照顾她的。为了帮你,你知不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风险?要是被别人发现,我家私藏了恶魔之子,我可能会死的。”米萨尝试为自己辩解。
      回应她的是巴鲁的冷眼,“如果你不想照顾我妹妹,你可以跟我说的。至少她不会死的像今天这样凄惨。”

      米萨也哭了,她气不过,站起来使劲推着巴鲁,“当时是你拼命求我,现在你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我身上。好啊,是我害死你妹妹的,你杀了我好了。”
      第一下,第二下,第三下,沉着一张脸的巴鲁都没有回击,然后他面无表情的流下一滴泪,是为了他和米萨,“我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我那么相信你。”

      说完这句无情的话,巴鲁便不再看米萨,从她的身边抽身而去,去抱伊尔泽河边那个装着怪物的篮子,所有的人这下都会相信,这里面的就是恶魔之子。
      只有巴鲁知道,这是他的妹妹玛德琳。当他提起篮子时所感受到的微不足道的重量,就是他的妹妹马德琳。

      巴鲁往前走,遇上了拉斯特神父,他站在夕阳的光芒里,就像圣人一样。他没有和巴鲁或米萨打招呼,只是伸出手掀开了那个篮子上的盖布,看到了里面的恶魔之子。
      那个教会和传言中想象的恶魔之子,没有以一种传奇的方式死去,也不是被女野人吃掉。杀死她的不是任何一种巨大的力量,不是教会的神器,不是野兽的残暴,而是人类的无知和傲慢,于是她就这么憋屈地狼狈地死去了。
      他怜悯地看着巴鲁,没有把心底的疑问表现在脸上,——那就是,就算这样,玛德琳也算是恶魔之子吗?

      需要半个小时后才知道这个噩耗的伊凡娜,在太阳落下之前独自赏花,晚些时候她的丈夫和他的儿子,还有她的女儿都会回到她的身边。
      她触摸着那朵柔嫩的月季花,想到得知自己怀孕的第二天,她看待所有的事物都有了不同的想法,油绿的叶子,绚丽的花朵,灿烂的阳光,他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在看,也是在替肚子里孩子在看,看着这个美好的世界。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人看的话我一点都不吃惊,如果有人看到这一章,而且是从头到尾,即使你没有任何感想,也请告诉我一声,你在。我很需要这一生你在。
    当然没有就算了,我也不会很意外。有人看才是有鬼的感觉,哈哈,本来也是为自己写的,也没太讨好谁,加上文笔差没人看活该,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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