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姬家（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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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来春拗不过两人，仰了两次头，两杯茶喝得干干净净。
在别人看来，姬来春喝得不是茶，是太上皇赐来的毒酒。两杯豪饮，姬来春颇有大侠风范。
姬来春没想到还有今天，愣是将到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他膝下无子，也没指望自己有后。这辈子，姬家让他留恋的，也不过是一个姬山鹤。
姬山鹤是他带大的，什么尿性他都清楚。
可是，就这样看这小子带人到自己面前，虽然性别上有点误差，但是一点没妨碍他诸多的感慨。
长大了啊……
也是，他不是早就撒手了，现在也就差个人寰了吧。
他背过身，叹了口气，“喝了，你们回去吧。”
姬山鹤知道姬来春这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他也理解，所以并没有戳穿。
“姬文菁的事儿您别太担心，因果问题，好解决。”姬山鹤说：“他爸妈应该到了，我去交代一下，然后再来找你。”
姬来春摆摆手，等两人走到院外，忍不住转过身，扯着嗓子喊道：“梅先生，您是否能留下来聊几句？”
梅祀示意姬山鹤先走，他留一会儿。他再次走进院子里，姬来春已经为他倒好了一杯茶。
“师父，您客气，有什么话您直接说。”
梅祀和姬来春对边而坐，梅祀神情坦然，而姬来春就没这么淡定了。
“梅先生，我就直说了。我时日无多，想必这一出，就是因为此事。”姬来春不敢直视梅祀，“我窥探了天机，突破了底线，也算是罪有应得。我知道了您和姬山鹤的关系。”
不是表面那层情爱关系，而是命魂和灵窍。
梅祀一笑而过，“师父是怕我接近姬山鹤有所图谋？”
姬来春吓得立马跪下，生怕惹怒了梅祀，“我，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揣度，还请先生原谅。姬家永远以先生的利益为先，绝对没有私心！”
他的中气本来就些漂浮，现在一慌，说话的气力也有些虚。
“您快起来。”梅祀说：“不然我也得给您磕回去了。您有什么但说无妨，我这儿没有忌讳。”
姬来春受不起，只能起来，他不了解梅祀，但跟姬山鹤一样，这人不喜欢这样的虚礼。
“那我就直说了。”姬来春屏了口气，道：“先生的确有仙缘，倘若成仙，必定功德无量，可是按我窥得结果所看，先生走不到那一步。强行如此，先生将会永生孤苦。”
“多谢师父提点，不瞒您说，我的确没有成仙的念头。那样的想法，不过是年少空说一话。”梅祀没有回想往事，而是反过来劝说：“若是天机，还望师父斟酌，为自己身体着想，也为姬山鹤想想。我们都不需要未来的走向，只期盼身边的人能够安康。”
未来什么样，他已经全然不在乎。
姬来春在这时展露笑颜，比之前轻松很多，“先生是明白之人，是我多虑。如此，那我也不多说了。姬文菁那丫头的命，和我有点瓜葛，现在想必也解开了，虽然废了我挺大力气，但好歹也算是了了那臭小子的心愿。他之前恨不得将自己的命续在姬文菁身上，没想到，症结居然在姬家。”
“强大之人自有约束。”梅祀点头，说：“天道向来如此，彼生相克。”
若不是姬家这么些年遵道守己，恐怕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末了，梅祀出门之前，就听到姬来春在后面说道：“梅先生，雪先生是——”
“多谢师父提醒，身体重要。”梅祀及时打断，姬来春说得太多了，倘若继续说下去，别说熬过这个夏季，就是多熬几天也难以估计。
姬来春作罢，看着梅祀没了人影，然后赶忙走到一处地下水沟旁，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胸膛之中的疼痛如果碎骨一般，他大力地揉搓，过了一刻钟才有些好转。
疼过之后，他嘴角带笑，这辈子算是无憾了。
那两杯茶，真甜啊！
* * *
梅祀一回去就看到乙坤四仰八叉地躺在院子里，没了往日的拘束，这时候就是一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臭老头。
他看到梅祀，也不过是瞄了一眼，然后当作没看到。
松霜看到梅祀回来，兴奋地扑过去。它好久没有跟梅祀亲近，这次好不容易逮到空闲的梅祀，自然要腻歪一会儿。
现在梅祀可拿不出松子了，他就手抚慰着松霜的头顶，顺便夸奖几句。
“对了，你知道那老头儿是谁吗？”梅祀问。
松霜就用爪子比划，看样子，应该是在模仿雪花。
梅祀改成敲松霜的脑袋，“你的大恩人，再造之恩，想想，这人还能是谁？差点把你烤熟了的那位。”
前面还没反应，松霜一听到“烤熟”立马就精神了，然后一双眼睛折射出几丝幽怨。然后，它死死地盯住那个姿态丝毫不收敛的老头子，想到这些年喂过的肉，一时不敢相信。
“就是他，没想到吧？”梅祀也颇有同感。
乙坤觉得再放任这一人一畜念叨下去，今晚怕是连院门也进不来了。
“那边怎么说？找到原因了？”乙坤问道，躺着的姿势一点没变。
梅祀走过去，摸着大理石桌，比以前要凉，“姬来春自己告诉我的，他斗胆窥探天机，而且，也算是泄露天机。”
“啧啧，小一辈不让老一辈安心，就会是这种结果。”乙坤感慨道，那副嘴脸显得他非常有经验似的。“一条老命换取姬家的顺遂，果然是我选出来的啊。”
“你选的人不知道轮回多少遍了，别在这里给自己贴金。”梅祀怼道。
乙坤：“……”
还是原来的味道。
他现在能力受限，不然仅凭这一句，他也要将那人的转世算出来不可。不为别的，就像看一看，这个苗子到现在还正不正。
想到此处，他忽然闪过一丝惭愧，归根究底，姬家的成也好，败也好，都是他一人所造成的。虽说姬家而今的发展早就和他没了本质性的关系，可是，种子是他种的。真要推脱关系，也不是轻而易举能够办到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乙坤忽然觉得这个夏天比往年都要热一些，这副身躯也真是可以。
乙坤想了想，还是说：“跟你商量件事呗？”
“不听，没得商量。”
这样拒绝的速度没让乙坤意外，而是换了一种方式，说：“亲徒弟，说件事。”
“你说。”
乙坤一口气没提上来，然后说：“我也是要进入轮回道的，只不过早晚的问题。你看看，这皱巴巴的身体，一看就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如果可以，姬家老头的命如果可以换回来，我想施展一下自己最后的拳脚。这么些年，抖抖索索，真是憋屈啊。”
良久，这番轻松且略带幽默的话都没有等到一个回答。
说件事不如用通知一件事来得准确。
梅祀安慰自己，好歹这老头儿有点长进，不像之前瞒着他。
乙坤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把两人刚缓和的氛围又打入了谷底，怨不得别人。正待他铁着头再说两句宽慰的话时，梅祀说话了。
“随你便。”
熟悉梅祀的人，会知道这三个字是他松口的表现，同时，也是不乐意。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这些总不能带到下一世吧，那样的话，报应说不定翻倍了。”乙坤睁只眼闭只眼道。
这道理梅祀自己清楚，不然也不会同意乙坤的做法。
梅祀冷冰冰道：“我知道。”
一刹那，乙坤都怀疑自己要被冻死。
“师父，梅先生，我师父让我给你们送点梅花糕来。”殷无龄手里拎着礼盒，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放了什么传家宝。
之前那点阴霾散了不少，他现在说话不敢拿出稚气。短短数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件件都跟命挂上关系。
哪敢大意？
他看自己的师父面上带着拘束，还以为是老头儿犯了错，刚准备跟梅祀求情，就看到一个佝偻身影强行扑过来。
“呦，小徒弟，什么好吃的？我在这里就闻到味儿了。”乙坤拉着殷无龄就往客厅走，明显就是想躲人。
殷无龄也是暗暗帮忙，道：“梅先生，我等会儿加热好给您端过来，我师父心急，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先让他开开眼。”
他话音刚落，立马跟上乙坤，小声问：“师父，你怎么惹到梅先生了？”
“我快死了。”乙坤直接说道。
“哈？”
“没事没事。”
乙坤话题转的太快，让殷无龄一时忘了姬山鹤的交代，还是乙坤在那拆礼盒提醒了他来的目的。
只见他拿着礼盒的盖子，用手抠了两下，盖子便一分为二——里面有一个夹层。夹层里放了东西，但是光从表面是看不出来的，只因为一个暗色的手绢包裹得严实。
殷无龄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那动作跟抱刚出生的婴孩一般。
乙坤多少年没吃过正儿八经的食物了，拿了一块梅花糕就往嘴里送。就是这样的吃相，他也没咂巴出声。
他也在专心看着殷无龄手上的东西。
“这么宝贝？是什么啊？”
殷无龄没打开，而是朝外走，“这是师父给梅先生的，他们那边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就先让我送过来了。您先吃，口味很多的。我送完这个就回去，晚上再过来跟您练。”
“噢。”乙坤不在乎，这几天事儿多，他知道。只是对姬山鹤对梅祀的态度，有点不屑，他就像当年知道自己大徒弟和二徒弟的事情后，也是这般说不出来的滋味。“神神秘秘，搞鬼。”
等他说完，殷无龄已经走到梅祀面前了。
手绢一点点打开，里面放了一支带有梅花的干枝。
梅祀捻着下半截的木枝，随意来回的转圈，还有淡淡的香味，“哪儿来的？”
“姬文菁爸妈带来的，好像是特意带得。”再多的信息，殷无龄也不知道。
姬文菁爸妈刚到，除了招呼一声“卸货”，就没别的了。的亏他是看到姬与海单独拿了一个礼盒，然后跟姬山鹤说了几句。
他当时不在跟前，说了什么一概不知。
梅祀也没继续问，反将那个手绢收在了袖中，“你回去吧，跟你师父说，我去后山了。”
殷无龄应了声，然后和乙坤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梅祀临走前跟乙坤说了句话，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乙坤心疼又欣慰。
“师父，我能觉得热了。”他说。
终究，兜兜转转，他还是回到了起点。
这样说，不如说是，他更好地融入了人间。
如此，乙坤舒畅地吐了口气，看着那翩翩身影，家里最小的公子也长大了，哦不，他现在还有一位小徒弟。
可惜，能不能看到新徒弟长大还是一个未知数。
他眼角滑过一滴晶莹的泪水，还有着雪花的棱角。
不得不承认，乙坤觉得自己现在才是真的老了，不然平白无故之下还能流泪呢？他摇摇头，就着吃上没吃完的梅花糕一口吞下，然后拍打了两下手。
“罢了罢了，没了牵挂，来如此，走也是如此。师父啊，您还真说对了，什么人带什么徒弟，跟苗子好不好，没有关系啊！”
院子里忽然起了一阵风，那干枝就微微摇曳了下，仿佛是想尝一尝冬日该有的味道。
乙坤笑了，该释怀的，永远都是人本身啊。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姬家（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