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岗》钟卿也

40、港湾（4）

　　唐雨信带着姬文菁点了一道红烧牛肉，回来的路上，趁还有些距离，便凑在姬文菁耳边悄声问道： “你这位师父，还玩Cosplay？看着确实不老，怎么拜到的？现在玄学都是高富帅才能玩得起吗？”

　　“啊？不不不，不是Cosplay，他比较古板，在家也是这么穿。”姬文菁反应还算快。

　　唐雨信也不怀疑，“你两位师父真是兄弟俩啊？还真有点像，对了，你不是跟我说，你只有一个师父吗？怎么又冒出一个？是不是我惹上大麻烦了？”

　　“不是不是，出门的时候遇到了点意外，所以两位师父都出来了。我自己亲师父是那位，头发短的。”姬文菁解释道：“另外一位你可以理解为，是我们家最德高望重的前辈。你别看他年轻，其实，嗯，也年轻吧。”

　　再说就真救不回来了。

　　唐雨信连连点头，“懂了懂了，就像有些地区的辈分是不是，小孩都能当爷爷。你师父穿得真昂贵，会不会吃不惯啊？刚才灯光不好，没看清，不然带你们去私房菜馆了，至少安静。我以为，像他们这些人，应该不喜欢富丽堂皇的地方。”

　　她一开始想着，这家菜馆干净又地道，带着他们尝尝，根本就不知道这群人平常是一个怎样的习惯。

　　姬文菁想了半天，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到最后，心一横，把唐雨信往自己这边拉了一点。

　　“那种地方，我师父确实不去。老师，你别奇怪，我师父尚且能吃一点，但是吃得都没猫多。”她垫脚够到唐雨信耳边，继续说：“哝，那位师父，我猜是喝露水长大的，而且，我也是刚认识这么一号人物。怎么说呢，不食人间烟火，懂吧？”

　　唐雨信越听越觉得玄乎，眼神忍不住的往“双胞胎”那里瞟，修行的人难道都是这样的吗？

　　“那我点这么多？我真，不能浪费啊！”唐雨信叫苦道。

　　姬文菁一脸淡定，“打包哇，这简单，今晚我跟你睡，等会儿我让他们先走。这事儿反正今天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得明天呢。今天就是认个人，不是事。”

　　唐雨信做出“OK”的手势。

　　两人走到桌前，坐下来没半分钟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头。

　　唐雨信借着角度跟姬文菁打着哑语：怎么回事？是不是吵架了？他们这种境界不应该和平相处，喝喝茶下下棋吗？

　　姬文菁用手挡住嘴，只对唐雨信露出一边，嘴型的意思——正常，我称之为“打情骂俏”。

　　唐雨信：“……”好吧，毕竟她无知。

　　作为东道主，她是不是该出面解围？

　　她往桌上看了一圈，看水还没倒，立马给姬山鹤和梅祀倒了两杯水，分别推移到两人面前，“两位师父，这是大麦茶，功，功效，是解渴！文菁，你要不要来一杯？”

　　“要！”
　　“谢谢。”
　　“多谢。”

　　三人异口同声道，那两人虽说了谢谢，但是也没动。

　　唐雨信怔愣片刻，立马回答道：“不，不客气。”

　　这要不是姬文菁明确表示这俩不是兄弟，她都会误会这俩人是双胞胎，异卵的。

　　“我要喝水，正好口渴。”姬文菁把话接走，算是尽一下她们之间铁子般的友情以及师生情。

　　唐雨信突然觉得这两人是来解决问题还是制造矛盾的，好像有点本末倒置。她像是中间人来调节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她一边给姬文菁倒满水，狐疑问道：“两位师父，我的问题严重吗？”

　　或许是因为姬文菁的话，她潜意识下看向梅祀。

　　问到此，姬文菁的水杯差点翻掉，已经抖漏出几滴水，好在不多，而她刚刚那点强拿出的那点精神像是随桌上的几滴水一样，“啪嗒”瘫在光滑的面上，再也站不起来。

　　梅祀看着杯中的大麦茶，颜色挺深，香味断断续续，心不在焉道：“目前没什么问题，但是不排除意外。”

　　目前……

　　唐雨信顿时遗憾起来，“这样啊？两位师父，我跟你们说，微博上的一个星座博主说我最近水逆，我还不信，真有啊？怎么算啊？要不趁菜还没烧好，您给我起一卦？噢，我可以付钱的，我懂规矩的。”

　　梅祀举止优雅，纤长的手指抚着杯沿，老实道：“不好意思，唐姑娘，我不会起卦。”

　　“哎？”唐雨信着实意外，她本能地看向姬山鹤，是为求证，但姬山鹤明显意会错了。

　　他说：“抱歉，我也不会。”

　　好嘛，两人不食人间烟火，玉树临风，是个江湖骗子？

　　那不能，毕竟是姬文菁的师父……

　　“老师老师，我们这一行也是术业有专攻，我师父不学卦。”姬文菁生怕唐雨信脱口而出什么惊人的评价，赶紧说道：“他们主攻助人过岗，岗就是，嗯，算是一个人的功德坎。过了就万事顺遂，倘若没过，我，我也不大清楚。”

　　“这样啊，是我不懂规矩，两位师父，该我道歉。”唐雨信觉得自己捅了马蜂窝，立马起身给两位鞠躬。

　　梅祀和姬山鹤先后迅速起身，两人让开一条道的距离，惹得周围人齐齐地看过来。一时之间，两个人的脸掩盖了他们怪诞而突然的举止。

　　“天哪，这是什么新晋偶像在这里拍剧吗？”
　　“我的妈呀，这也太帅了！我的纸片人有脸了！”
　　“要不我们去要个联系方式？还有古装爱好，我的天，长在我所有喜欢的点啊！”
　　“别了吧，名草有主，看看就得了。”

　　“你老公还在这儿呢，注意点哈喇子。”
　　“你懂屁，我这是欣赏。”
　　“那给你重选，你选谁？”
　　“你是说想离婚吗？”
　　“……”

　　姬文菁听着耳边的对话越来越夸张，也顾不上尊卑，直接拉着两个人坐下，“师父，梅先生，外面吃饭呢，收敛一点。我和老师是朋友，算是同辈，在你们面前低一辈，一鞠躬也应该受得起的。”

　　即将过岗或正在过岗的人本没有这么大派头，但姬山鹤知道这年头有岗之人，即是方圆百里大功德之人，这一拜他承受不起。

　　而梅祀则是看到了唐雨信身后的淡色金光，是至善之人行数件善行才能形成，同样，这样人的鞠躬，他不会接受。

　　这一下，当真让唐雨信手足无措起来。

　　她犹豫地站在原地，手上的指甲不长，但是将手心掐出深深的印痕。一种呼之欲出的哽咽被她强行按压下去，小腿紧紧抵着圆凳，试图寻找一个有力的依靠。

　　可她不敢用力，因为圆凳和地上的摩擦不足以支撑她的体重。

　　那一瞬间，她什么也没听到。

　　“老师？唐雨信！”姬文菁大声唤道，但不夸张。

　　唐雨信勉强笑了一下，掩饰道：“咦，两位师父有点吓人，哈哈哈，我，我胆子比较小。”

　　姬文菁没大没小，双眼闪现一丝嗔怪。两个男人再怎么尊贵，也不能欺负一个女人，更何况，她老师还这么好。

　　“唐小姐实在是客气。我们俗人一个，您这样，倒是我们欺负人。您别介怀，这顿饭就我来请吧。”姬山鹤歉意道，但是语气里可以保持着距离，“家里规矩比较多，您不需要拘束自己。如果可以，当我们不存在也行。”

　　姬山鹤的解释让唐雨信放松不少。

　　“不用不用，没事没事。”唐雨信“哈哈”一笑，这话她怎么接？尴尬的神情又不能表现出来，她只好装作头发挡住视线，将一缕头发故意撩到而后，心里却在祈祷这几道菜能不能早点上来。

　　这方面的运气，她向来不错。

　　老板娘推着餐车过来，拿着手上手写的菜单比对着，“梅花糕一个，清蒸鲤鱼一个，地三鲜一个，还有两道，还要等十分钟左右哈，大菜得烧入味，晓得哈？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你呦，来，知道你不喝那些带气泡的，索性就拿了四瓶豆奶给你们。慢慢吃噻！”

　　潭园当地话夹杂着普通话，有点费解，但认真听能猜出意思。

　　唐雨信帮着老板娘一起端菜，“知道咧，谢谢阿姨。这几天学校比较忙，回家倒头就睡哇！”

　　“这样子不行哦，人是铁，得吃饭。”老板娘突然压低声音，八卦似的问道：“哪个是你对象啊？两个男孩子，模样真的太俊了！比电视上的小什么，鲜肉！比鲜肉还好看！”

　　老板娘的话将唐雨信的思绪岔开了。

　　她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一把推搡着老板娘，“呵呵，哈，阿姨阿姨，误会，误会了，那边还等着您上菜，您快去，做生意要紧。”

　　这两人她一个都要不起好吗？

　　长得真是没话说，她现在能理解斗地主里一对三要不起的心态了。

　　姬文菁坐在下面捂着脸，恨不得拍桌子笑出声，可惜，她那点胆子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她现在回了自己“家”，姬山鹤可以分分钟打发她回去，要是赖着，一个电话就有人来接。

　　姬山鹤和梅祀谁也不尴尬，当真是践行“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唐雨信送走伪助攻，才开始扮演东道主这个角色，把豆奶递给二位“大爷”：“两位师父有所不知，梅花糕是潭园的特产，这家的贼好吃，别的可以不吃，但梅花糕一定要尝尝，一定要趁热！”

　　姬文菁没戳穿，她今年刚到姬家园的时候，她爸妈带了半车的梅花糕过去。其中，半车的二分之一都是给姬山鹤的。

　　俗话说，盛情难却，两人在唐雨信的注视下，各尝了一块。

　　姬山鹤自不必多说，姬文菁带过来的梅花糕，以他的量来说，都可以赈灾。

　　可是，梅祀是第一次尝，温热带着淡淡的梅花香在舌尖晕染，外皮却是酥软的，而且里面的甜味刚刚好，不会过于腻口。

　　他脚尖微抬，又放下。

　　姬山鹤尽收眼底，一碗凉茶入肺解渴。

　　这辈子没想到，一个男人吃东西竟能迷住他！

　　真是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