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姬家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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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祀半晌没怼回去，也没说话的意思，算是给足了老头儿和姬家双方的面子。
可是，不适感是真的，片刻之后，他难以忍耐道：“还有多久才能到？”
雪童的胡子惊得差点竖起来，这下山是有多么不愉快？他家主子脾气再坏，也不至于对刚见面不久的人用这样的语气。
没等人回答，梅祀拧着眉，说：“我晕车。”
姬山鹤：“……”
殷无龄：“……”
仙人还会晕车？
你他妈都要成仙了，上天入天不说，就凭晕车一点，估计仙路也走不了多远吧……
只有雪童抱着正儿八经的问题，他后知后觉，替自家主子解释道：“噢噢，两位见谅，我们家梅先生晕车的毛病是后面一些原因造成的，不是挑刺，也不是无中生有。还请车夫，不是，姬小友尽量平稳一点，再快些。”
梅祀现在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习惯性地闭目承受下山后第一次遭到的“飞来横祸”。
靠近梅祀的车窗缓缓降下一半，热风随之争先恐后地涌向车内。
发丝瞬间凌乱，但他无暇顾及，只是悄无声息的，贪婪地汲取来自窗外的空气。
没人搭理的可怜老头，殷无龄实在看不下去，于是，耐心地由字到词再到句地解释给雪童听。窗户开的时候，他还抽空瞄了一眼姬山鹤。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
姬山鹤，他师父是最怕热的人，宁愿冻死都不愿意出一滴汗，现在这种天气开了车窗，他能说什么？只能证明这位梅先生脸大，无敌大。
真不愧是他佩服的男人。
还有，他很热，但是，不能说。
这段路程，姬山鹤用余光打量了不止十余次，他能做得就是尽量平稳且快速的达到目的地。他甚至忽略了燥人的温度。
颠簸又持续六七分钟，估计这是梅祀有生以来过得最漫长的一段时光。
姬家的占地面积不小，整体构造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是一个方正的四合院用来接客，后半部分是后花园和居住的地方。
此时，门口已经亮了几盏灯笼，人影稀疏，还有几把黑伞竖在门边。
姬山鹤停稳车，手刹一拉，“到了，梅先——”
“砰”，门立刻被打开，一个身影在眼角的余光一晃而过。
梅祀大步流星地走向不远处的河流，弯着腰一口将胃里的水全然吐出。他多年未进食，能吐得也只有来之前喝得那几口清茶。
姬家家主——姬来春虽年过六旬，但精神力可以和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媲美。不过，一个锃亮的光头倒是挺吸引人的目光，特别的是，人还站在灯光下，让远处的外客分不清哪个才是灯。
他在不远处紧盯着姬山鹤，手里的拐棍将地上杵出一个小坑，“小混账东西，还不快去看看！”
这举动把旁边一个小辈吓得肩膀都抖动了一下，但没敢吱出声。
他让这小子照顾好山上的半仙，好嘛，关照成这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姬山鹤带着人逛了一圈秋名山。
好嘛，这还是他叮嘱殷无龄跟着的效果，要是没有这茬，半仙估计也不用过岗，直接驾鹤西去，还省了事。
姬来春没有见过所谓的半仙，整这么一出，心里不免担忧起来，握着拐杖的手攥得越来越紧。
另一边，殷无龄扶着雪童下了车，一直搀扶到姬来春的眼前。
这下，他更慌了，什么时候还多出一号人物？老祖宗们从来没说过啊！
而且，他算是明白了，这个家里，坑他的除了小辈，还有老祖宗们。
妈的，姬家就是一个天坑！
雪童像是看懂了姬来春的意思，“小人雪童，主子的一位仆人，多有叨扰。”
姬来春立马推开身旁的小辈，回礼道：“您客气，姬家，姬来春。先生这是？”
他的眼神看向梅祀，尽管灯光微弱，也能看出来那是一个年轻人。
“噢，是晕车。后来因为机缘突发的一个小毛病，应该不碍事。”雪童语调有些上扬，估计是不确定碍不碍事，还偷瞄了一眼河边的梅祀。
顿时，姬来春的心放下了，客观原因还能挣扎一下，只要不是姬山鹤整出来的祸端，他的血压就不会太高。
不对，都是半仙的程度了，还会晕车？
这神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梅祀此时已经半蹲在河边的石子路上，干呕了两下后，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待呕吐的不适全然退去，梅祀拂过河水净脸，正准备用衣袖擦拭时，眼前递来一个真丝手绢。
犹豫间，他便见手绢不断放大，直至碰触到自己的脸颊。
姬山鹤动作极轻，“这下，姬家上下皆是你的仆人啊！梅先生可高兴？”
梅祀料到这小子不会说出好话，他能看出这厮内心处的狂傲，可以说，他们两个是同一种人。准确来说，在他二十岁之前，他们是一种人。
“衣来伸手，怎么不好？”梅祀微笑道：“不过，我对仆人很挑，凡夫俗子，入不了眼。”
记仇！
这是姬山鹤的第一反应。
梅祀不等姬山鹤接话，便径自离开河边，向姬家大门走去。
姬来春正欲作揖，便被梅祀拦下，“老先生久等，您不必客气，我涉世不深，想来也算是您的晚辈。晚辈梅祀，拜见老先生。”
姬来春老眼顿时发出希望的光芒，比门边挂着的两个大灯笼都夺目。
果真仙人之姿，气韵不凡，谈词吐气得体，说一句惊天世俗也不为过，全然忘记了方才的想法。
死而无憾之前，他斗胆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为半仙卜卦。
姬家人卜卦和别家不同，卦象自从心起，起卦的媒介是自己的血。对象若是比自己修为高者，还要精准无误，便要自己的心头血。
心头血一旦用了，损耗生命是必然，若是泄露天机，便是万劫不复。
梅祀霎时凤眸微眯，眉头微皱，倏地又舒展，又是一句：“那，最近打扰了。”
“客气了，客气了。”姬来春背脊一身冷汗，面上仍旧不惊，“梅先生，这边请，我让山鹤带路。如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
姬来春说完就诡异地扫了姬山鹤一眼，像是嗔怪又像是不可思议。
梅祀进门之前，牌匾上的两个字——姬府印在了脑海中，两个大字仿佛一道发光的咒印向他贴来。
“徒儿，别来无恙。”
六个字铿锵有力，让梅祀不禁驻足聆听。
而其他人，听到的除了蝉鸣蛙声，就剩下不远处的河流声了。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姬来春紧张道。
梅祀淡然回：“字有点丑，不如一只王八醉酒来得好看。”
在场的人皆是瞠目结舌，这字可是那位提点姬家的先人的提笔之作，不说笔锋，单论镌刻的力道就不是一般人可以达到的。
每一笔都收放自如，说丑还可以说是艺术境界不同，但是说跟王八醉酒相比，多多少少都是不合适的。
不过，那也没办法，谁让开口的人也让他们得罪不起呢？
沉默是他们最好的解决办法。
好死不死，姬山鹤笑了出来。虽然没说一个字，但是比说一千道一万来得讽刺的多。
姬来春气不打一处来，一拐棍直接敲在姬山鹤的小腿肚上，一记横眼使过去才让这货收敛一点。
此时已是深更半夜，偌大的庭院没有一个人。
梅祀谢绝了姬来春亲自要送他去往住处的好意，殷无龄到现在都没了解头尾，送人这种事自然落到姬山鹤的头上。
姬山鹤也算殷勤，一路上介绍了院子的构成，不是他多嘴，主要是怕这个半仙是个路痴。
在他眼里，能晕车的人，估计方向感都差点，而且他看梅祀的步伐，自从出了不咸山，步子就多了很多不确定性。
梅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看着姬山鹤的背影有点想入非非。
是人既有岗，一般来说，无论是哪一岗，都不会超过其人的能力范围。天降大任，也不过于此。
若真有超出能力范畴的，那人必定是惹了祸端。自己过不了，就需要他人来帮过，这也正是姬家的本领。
如今，过岗之人都不会是凡夫俗子。
梅祀在看到姬来春时，他就明白了自家师父给姬家传承的是什么。按理说，姬来春的履历和修为定在姬山鹤之上，但他却看不到姬来春有岗的迹象。
怎么说呢，姬来春的内里就好像一个空壳，是人，但又不完全是。
如今的世道，已经大不如从前。人有手足，他们学会靠自己，不再借用他人之手过岗，对于人间，是个好兆头。
姬家的责任，只为那些影响他人过岗的人服务。
梅祀不再勘探，只是感慨，这一等，竟等来了世态萧条。
他确实不属于这里了。
“梅先生是在想什么？我刚刚说得话，先生可复述一二？”姬山鹤像是在看戏，语气带着一股玩味。
梅祀回头看着雪童，“你重复一下，我看你说得对不对。”
雪童：“……”老子我一把年纪，还来挑战我的听力？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儿？噢，对了，梅祀这家伙已经算不上人了。
他现在面对两对如炬的目光，有点心虚。一个好好的院子，路两边尽是灯笼，他想装看不见都装不了。
于是，他凭着自己有一句没一句的印象，复述了两三分钟，因为草草结束，最后还加了一句“姬先生说得真仔细”。
姬山鹤听此，面上和善，心里也是真服两个人。
“辛苦雪先生废耳啊，姬家也没有什么禁忌，若是有小辈冒犯，您二位直接呵斥就行，不必顾忌任何人的面子。”他补充道。
梅祀在姬家的暂住之地是整座家宅最僻静的地方，有假山有小湖有亭阁，而且还专门划归了一块地方做了厨房。
可以说是，别有洞天。
每一处布景都是华而低调，任何一株植物都是精挑细选。
梅祀对院中的布景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是一眼看到了一颗三人抱的垂柳，垂柳旁还有一架秋千。
只不过秋千有些小，适合小孩子玩耍。
姬山鹤见梅祀心情起伏，好心解释道：“这院子多少年前就有了，据说老祖宗是听了吩咐布置的，秋千就是其中一项。秋千嘛，老祖宗估计猜测梅先生该是有了孙——孩子，所以就准备，就，小了点。”
梅祀：“……”
不得不说，这个原因，让他最后一点的动容也烟消云散了。
雪童心里一“咯噔”，姬山鹤这臭小子怎么老是想调戏老虎的屁股？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姬家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