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周庄（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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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梅祀无情拂开，愠怒绷在胸腔之中，让声音有点沉闷。
他知道不该以这种情绪示人，也知道都过去了，可就是没忍住。他可以开口侃侃而谈，但是绝对不想再看一遍那时自己的样子。镜子里的他不仅狼狈，而且挫败感十足。
死后的神情，他该猜出来。
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害怕。
姬山鹤的手腾在半空，凌厉眸间的惊慌失措让他陷入自省。他紧紧盯着这面镜子，试图找出缺陷。
这面镜子常人去照，根本就没什么，除非……
姬山鹤的心底好似被一块顽石直击到底，掀起冲天的浪花，不仅如此，顽石还重重地打击在他的心脏之上。他面色如常，紧捏住镜子，指节泛了白。
过岗失败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他看着刚刚还在自己手里高高竖起的青丝，那一丝勃发的英气之后，多了几分落寞。半仙又如何，还是人，也是他姬山鹤要守住的人。
梅祀走在前面，猜想姬山鹤已经料到一二，但也不想解释。就算是被问，他也会保持沉默。
索性，就忘了这件事。
他不会为了这种事道歉，他没请姬山鹤来招惹自己。
山林间的夜色很是萧条，加之阴风不散，飞鸟都躲藏在窝巢。纸人去了大半，山林间的湿气仍然没有变小的趋势。
高空无尽的黑，没有一点亮光。
梅祀的声线很低，唤了一声，“松霜？”
松霜正在吃下最后一颗松子，双耳闻声后，便抖动两下。它调转身子，一脸餍足态，奔向梅祀的同时，还悄悄朝姬山鹤望了一眼。
“让他们回去。”梅祀丢了大半精气神，多亏了那一束青丝显的几分傲气还在。
松霜“嘤嘤嘤”地拱了拱梅祀的小腿，以为是自己犯的错惹了自己梅祀不高兴。蹭了两下之后，它头上的两角泛出珠光，那些散游的魂魄便乖乖去找自己的身体。
不消片刻，村民便陆续转醒，但也不是完全醒。
为了避免之前的冲突，梅祀躲在暗处，连带姬山鹤和姬文菁也躲在他后面。
“师父，师——父，你是不是得罪梅先生了？”姬文菁恢复大半，但问的时候还是刻意降低了分贝。之所以要问，那是因为她从没看过自己师父居然有几丝神伤之情。
这简直比大熊猫还少见。
本着活几年，就浪几年的信念，可这种事哪怕挨骂也得关心一下。
姬山鹤懒得理，更别说骂了。
姬文菁也没不依不饶，只是瘪了瘪嘴。
另一边，村民们醒后也没觉得奇怪，祭祀完就成群下山，嘴边都感叹今年好似比前几年都冷一些，对游魂的事情毫无印象。甚至，连看到外地人都没人提起。
再者，嘴边挂着的都是希望收成能够好一些，家里人的身体赶快好起来，不然真的影响正常的生活。
“师父，我们是不是明天回去？”姬文菁晃着脑袋，满是遗憾。她这一趟没做什么实际的事情，净看松霜在那儿显摆，于是问道：“下一站你去哪儿啊？我还没有帮人过岗，这趟算是白来了。师父，你不能让我的暑假抱憾啊！”
姬文菁见姬山鹤的注意力压根不在自己这里，小声哭丧道：“师父，我没几个暑假了，多可——”
“带你带你，别吵。”姬山鹤漫不经心地敷衍道。
梅祀抬指，似是在召唤什么，而松霜乖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副犯错样。
姬山鹤思虑再三，还是上前，问：“梅先生，这是做什么？”
他看着松霜冲他眨巴眼睛，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仿佛在乞求他的庇佑。
他象征性地抚慰两下，心道：我是泥菩萨过江，你自求多福。
“多出来一个小孩。”梅祀的注意瞬间被转移，“你认识吗？”
姬山鹤耸肩，明显比之前安分了。他刚来这里，怎么可能认识这里一个小孩，他就认识周运和李翠英，如果算上幻境里的，还能多几个。
“松霜，送不回去你就把松子吐出来。”梅祀横眼道，此时就是一个严厉的家长，“活回去了是不是？”
威慑的语言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词语，但就是让松霜蔫着头，哼唧声都不敢大出。
它舔着自己的爪子，像是想嗅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可是什么也没有。它连小孩的原身都找不到。
那双琥珀眼显得更加无辜了。
“别躲，你找他就有用？”梅祀严厉道：“你把人弄丢了，他没家了，会死，再也回不来了。他们家里人会伤心，会哭，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他语气耐心，每句话都让松霜更加自责。
松霜吸了一口气，将小孩的灵魂拉拢过来。
等靠近了，他们才分辨出来，这是一个小女孩。
没等松霜再看他，梅祀便脱口而出：“是她。”
梅祀瞬间明白，整个人脸色大变，“她的身体被借走了。”
松霜的万魂归位连老头儿都没法与之相比，更何况这里才多少人？如有意外，一定是人数和魂魄出现了不对等的问题。
而且，那个魂魄一定有些造化了，不然也挤不走生魂。
他刚刚也在找原因，训斥松霜完全就是借机气它亲近一个刚见面的人。
一个小女孩儿的身影——他能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凡凡。
因为凡凡已经不在之前的那个结界中了。
但他又不信结界是圆寂弄出来的，毕竟，他有了大批量的纸人，再要一个自由不受控的小孩，反倒有些突兀。
小孩易惊魂，最是难以把控，圆寂的习惯中可没有耐心的特点。
想到这里，梅祀觉得所有的线索都像是缺水的面粉，断断续续，根本揉不成面团。
他将小女孩先收于袖中护着，只能稍后打算。
姬山鹤明白“她”的意思，随即将手中的舍利子夹在指缝间，“破了山中的纸人阵，我们就去找。”
纸——人——阵，三个字回荡在梅祀的脑海，什么狗屁名字……
不过一会儿便适应了，总比没有名字好。
姬山鹤专心破阵，并没有看到梅祀嫌弃的眼神。他的左手在虚空中写了一个字，一笔成型，是个“乙”。
梅祀心下犯愁，凝视着。
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个字。
“乙”字覆盖在舍利子之上，宛若穿上一层外衣。舍利子渐渐消融，然后没入泥泞的大地，形同细微的春雨。
姬文菁看得认真且细致，这一招她还没学，但也是最重要的一环，通常是写给生人，而这次是一颗舍利子。
她一开始疑惑，为什么是“乙”字，为什么不是“甲”？但是他没问，因为姬家在过岗“术”上的教诲就是两多一少——多看多做少问。
说是少，其实可以聊胜于无。
她尝试在在空中比划，但一个“乙”字写完上面的横便再也写不出来了。
姬文菁有点沮丧。
姬山鹤看而不语，如果不是这次经历，恐怕这个横也出不来。
舍利子完全消融在土里之时，林间的湿气顿然退散，就连前方的湖水都被净化。估计舍利子是知道湖才是村民祈祷的寄托之地，在湖水干净之后，又逐渐渗透下去，直至变成一个大坑。
坑里很干净，没有一片纸屑。
就在梅祀无意扫了一眼时，坑的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
“师父，里面有东西。”姬文菁提醒道。
姬山鹤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做出手势让她保护好自己。
梅祀则面露惊喜，轻唤道：“东方。”
青光破土而出，如道利箭冲天而去，然而，它中途拐了一个弯，终点是梅祀。
一把朴素的扇子稳稳地落在梅祀手心，青光褪去，除了上好的玉质，与其他寻常扇子无异，因为扇面上没有题字，只是空白。
梅祀心中的阴霾被一把扇子全然消除，若说刚刚的桃木镜给他些许不快，那现在完全是失而复得的欢喜。
“啪”得一声，扇子即开即合，梅祀手摸扇骨，久违的凉意袭上心头。
姬山鹤心下一动，高兴的梅祀是这种姿态。
像个小孩，也不再端着一副稳重仙人的姿态。
天色见白，林间的湿气虽然消失殆尽，但凌晨的凉意还在笼罩着这一方天地。北方到底是北方，和烟雨江南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其他人还好，姬文菁除了命理有点问题，但冷热的感知还是一个正常人。
“师父，我觉得再不下山，我就是一个行走的冰棍。”姬文菁搓了搓手，稍微回了一点温度，但是手一撒开，就散的一干二净。
热量积攒不了，她就是搓出火花也无济于事。
姬山鹤见姬文菁唇色没之前鲜艳，收了手势，“可以下山了。梅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随即，他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了丢给姬文菁，可是外套内侧却没什么温度。
梅祀摇头，此次一行就是为了这把扇子，扇子到手，怕是这世间都没有再能让他出门的动力。他严肃地看着松霜，伸出袖口，松霜只能认命似的钻了进去。
姬山鹤于前带路，姬文菁兴趣使然，壮着胆子跟他师父嘀咕，想打听松霜的名字，奈何姬山鹤这次收口如瓶，直接说想知道就去问他的主人。
姬文菁两眼骨碌一转，脚步放慢，刚开口小声问道：“梅先生？我想——”
“松霜。取苍松白霜二词的第二个字。”梅祀说，“苍为青，霜为锋利，觉得正合适。”
姬山鹤竖着耳朵：“……”
为什么区别这么大？小丫头就可以多听一个名字的由来，而且还这么仔细。
时机不对！
他那会儿是撞枪口了，现在姬文菁是在梅祀尝甜头的时候问的！
他有这么背吗？
不是，梅祀是喜欢女丫鬟……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周庄（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