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周庄（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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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好像没一个人是自然醒的，除了李翠英。
凌晨五点半，李翠英就起床洗漱，然后便在自家院子里忙活。铁盆瓦罐的声音跟打群架一样，阵势不输百家宴。
公鸡打鸣也跟不知道停一样，比求偶还卖力，时不时旁边还有两声中音十足的犬吠陪衬，估计这就是鸡犬不宁的写照吧。
姬文菁没见过更没听过这样的“热闹”，顶着一头的炸毛，穿着人字拖就匆匆从二楼狂奔下来。
她刚出来就看到李翠英端着一大碗米糠拌苞谷正去往后院的围栏处喂鸡。
“李阿姨，喂鸡吗？我帮你喂！”姬文菁眼睛放光，兴趣使然。这个年纪的她不像其他初中生喜欢赖床，醒了就起，而且没有起床气。
李翠英也高兴，以为城里的姑娘都会嫌弃这些脏活，但看着姬文菁不矫情，落落大方，自己心里也油然升起一丝羡慕，眼眶里也闪过一道晶莹。
拿到鸡粮的姬文菁撒腿就跑，那速度像后面有条恶犬和她争抢一样。
李翠英看着欢快的姬文菁，一看她想伸出手，立马提醒道：“哎，丫头，不能拿手，倒地上！那嘴可厉害了，别看是母鸡，战斗力不比公鸡弱啊！”
姬文菁“啊”了一声，手心已经被啄，鸡粮也全部打翻在地。
她的脸瞬间红了，一半是疼加吓的，一半是羞愧，“哎呦，阿姨，对不起，不好意思，我，我马上拿扫帚清理一下。”
米糠很难捡，很多都扬在围栏外围，只能扫。一群鸡看到好吃的都在外面，眼睛直直地盯着，不停地发出“咕咕”的声音。
“不用，不用，我——”
李翠英的话被打着哈欠的姬山鹤打断，“李姐，不用，您别纵容她，该是她的错，就该她承担。您继续忙，小孩儿不能惯着。”
李翠英只好以笑作罢，强忍住帮忙的心思，但还是注意着姬文菁这边的情况。这种小错误在她这里根本算不上，反而因为姬文菁的到来，整个人的心情都非常好。
姬山鹤避开风口，点了一支细烟，就这么看着姬文菁收拾，又怕烟味飘过去，自己又退避了一段距离。
姬文菁做起事来不扭捏，虽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但碍于眼前这个师父，该学的生活技巧一项都没落下。
“师父，早上好。”姬文菁将工具放在一边，朝姬山鹤走去，“村长说，祭祀之礼会在晚上举行，你能带我去吗？我保证不给你惹麻烦。”
她将犯得错误都收拾好才跟姬山鹤打的招呼。这是姬家的规矩，跟长辈问好须得“无罪”，若是有，就得跪着了。
估计那一下啄的厉害，说话的时候，她的手还摸着被啄的地方。
姬山鹤蹲在地上，将烟挪到一边，按在地上掐灭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姬文菁，但情绪也不高。
姬文菁又继续为自己争取机会，“早上就是一个意外，我保证！来都来了，您老让我历练历练嘛！您不是说，要自力更生？我可以的，殷无龄十岁的时候，就出来闯了，您不能偏心。”
姬山鹤叹了一口轻气，“去吧，你记住你现在多大了，十四岁零七个月。这是第一次，回去记得到祠堂烧个香。”
姬文菁立马开心地原地蹦跶。
祠堂烧香，就证明她是姬家过三岗的一名子弟。她可以在姬家园随意出入，而不是只有她父母带他去的时候才能进。
三岗之事，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了解，再也不用遮遮掩掩。
最重要的是，她的师父承认她了。
“谢谢师父！”姬文菁郑重道。
“敬茶就不用了。”姬山鹤“哼”了一声，很轻。
对于这个决定，他是犹豫的，犹豫到他现在就想反悔，但看到这样一双小鹿眼，终究是没再说话。
姬文菁激动完就跑到楼上，不知道捣鼓什么去了。
掐灭的细烟还在手上打转，姬山鹤一身西装也不觉得妨碍自己的动作，就这么一直蹲着。昨晚的梦扰了他的休息，现在还悄然爬上他的思绪。
“大哥哥，救救我。”
“大哥哥，我想回家。你能帮帮我吗？”
柔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一听就是一个小女孩的，而且还带着奶音。
姬山鹤闭上眼，试图得到更多的信息，可惜，只是惘然。他的睡眠本来就轻，但是昨晚居然没被这样的折磨弄醒，他猜是梅祀动了手脚。
不然，那张床不该这么冷。
* * *
梅祀在天没亮的时候，就来到了周庄后的青山上。
山无名，他亦不在乎，只是山中古怪。明明树木并不繁茂，但湿气极重，而且与雨后的潮湿并不相同。
与这片地域简直格格不入。
大面积的气运混乱已是棘手之事，就连土地之能都改变了，再不插手，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他洁净的手就着最近的一棵树，指腹按在粗糙的外皮上，周身微风四起，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山间的清爽悄然而至，悦耳的鸟鸣也出现了。
梅祀望了一眼头顶，天还是有一层灰蒙感。
他的手畏缩似的放在身后，生怕被人发现。
修改一方土地的气运并不消耗心力，难得是住在一方土地的人。他没冒然出手，此刻考虑的是问题的根源。
突然间，梅祀想到自己的玉骨扇，难道是一把扇子在作怪？
可是，在他印象里，扇子并无成精的迹象，丢的那日，也不是阴奇之日，若真是如此，他倒是成罪人了。
扇子怎么找也是问题。
他现在全无想法，若是蓑帽那时没有反应，反倒是省事。
联系到那几声呼唤，他又驻足。
梅祀思忖间捻去手上的树皮屑，又掸了掸。现在无处可去，他只能原路返回，说不定姬山鹤这小子有什么办法。
不然，那小子总不会过来游山玩水吧？
虽然顽劣，但脑子还是好使的。
“老周，有没有觉得周围变得不一样了？”
“说什么呢！东西都在这儿，这么多年，你是要吓谁？”
“不是，你自己感受一下。”
“我要是能感受出来，我还在这里？不得埋土里？”
“卧槽，你这话，我他妈不是死了？”
淅淅索索的声音断断续续，有纸片作响，也有枯枝折断的声响。
“这些庄子里不是备着吗？用得着我们过来现做？”
“这叫诚意！不然你继续倒霉，你上哪说理去？我上个月脸都被门夹了。”
“刚刚起了一阵风，我他妈就觉得，这纸人不会活了吧？”
“你信点好，又不是亏心事！活了就是仙，你得怀着敬畏之心，懂不？”
梅祀听完他们的对话，又循声而去，看见两个人在一片彩纸之下，又是裁剪又是忙着胶水，旁边还竖了几个成品——纸扎人。
都是一些小孩子的模样，颜色鲜艳，最主要的是，这些纸扎的表情都带有一种诡异的笑容，但是双眼却是闭着。
两个中年男人还在抓紧时间做，手上拼接的都是买来的半成品。他们都是寸头，身着灰绿色布衣，皮肤比小麦色要深，再朴实不过了。
“你好了没，我弄了八个，觉得够了！八就是发，可以了。”
“钱多有什么用？保命吧，我六六大顺就行。”
“那我们是先扔进去，还是等晚上一起？”
“河神晚上哪能接这么多，我先去扔，说不定河神最先能听到我的诉求。”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跟你一起。”
两人说完便将自己弄好的纸人一个一个堆叠在一起，力道很轻，生怕手上的纸人变了形。地上的残骸垃圾就丢在原地，因为地面潮湿，一些黄土也被染上了各种颜色。
隔上数米，依旧很醒目。
梅祀似乎很嫌弃这些东西，根本上前再看一眼的欲望，而是绕路跟着两个男人，想看看他们把这些纸人放在哪里。
他好奇这个所谓的河神。因为在他印象里，沿途尘土飞扬，并不比南方一般，要说是河，肯定会有一定规模。
不然，谁家河神住沟渠？
水鬼都不愿意。
梅祀与他们的距离相隔甚远，也不是怕被发现，而是他一身翩然白服，吓着他们就尴尬了。况且，他不想听见振聋的尖叫声。
太聒噪。
两个男人是往山上逆行，到一处转角后，便开始下行。约莫七八分钟，他们便到了目的地。
原来所谓的河真的存在，是在山中盆地般的地形之中，准确来说，是一个小规模的湖。水面之上尽是水草，周边的水绿的不像话，只有湖中央才算干净。
梅祀疑惑，这样一个地方，怎么会形成一个湖？
而且，光凭肉眼，他便可以看出，这个湖虽不干净，但是生命力很强。当然，这个生命力并不是说湖里的鱼多。
紧接着，他的疑惑便被两个男人的举动给带偏了。
他们将纸人与岸上的大碎石绑缚在一起，然后尽数投入河底。估计纸人过于扁平，沉了有还一会儿时间，连鲜艳的颜料都浮出了水面。
大红色占了好大一块地方，远远看去，简直就像是沉尸现场。
刹那间，梅祀又在东南方听到一些声音，应该是另一波过来投纸人的。是了，有两个人如此想法，一定还会有四个六个八个……
梅祀再看下去，也看不出花来。他寻了一个隐秘的方向，朝着山下准备回李翠英家时，突然听到一声啼哭，像婴儿又像是怨灵。
难道这里有枉死之魂？
那个声音！
他细听之时，几乎是同时，他一个空翻身，直接站立到一块巨石之上，手上精准地捏住到一个小东西。
“大哥哥，我想跟你回家。”
梅祀：“……”
小东西被拿捏住后领，两个小发绺耷拉在耳边，突兀的大眼珠做出可怜相。
梅祀记得这该是生前淹死之相，他已经好久没看过这么小年龄就遇水难的孩子了。
他不顾手上的黏腻感，问道：“你在这里待多久了？”
“不知道，我只想回家，我妈妈肯定想我了。”小东西很委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这里了。
她一醒来就在这里，太陌生了。她哭了好久也没人理她，直到哭累了，开始找回家的路，才发现，怎么走都出不了这座山。
梅祀是她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
梅祀让她与自己平视，问：“你家在哪儿？”
“周庄，我妈妈说的。”小东西回想道。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周庄（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