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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渺渺 ...

  •   或许是刘太医知道我会睡不着,临走留了助眠的药。我喝了药,无忧无愁也无梦的睡了一夜。竟不知这一夜狂风骤雨。院子里繁盛的月季掉落了一地。几朵逃过劫难的,悲悲戚戚藏在阴影里哭泣。我身上也被抽去了筋骨一样,软趴趴的没力气。
      “娘子。只一天光影,怎么掉了一层皮似的?”秦嬷嬷递来热茶。我接住,瞧着那殷红色的茶汤。心里不由得翻滚起来。
      “还得去找卓毓。如今只她知道玄圣宫的狄先生。得去好好问问。”
      “婢可去不了。主人不让婢出这院门。”
      我抬眼去看隐没在月季花丛后面的朱红的门。那只是一道木门,推开了就能出去。
      “你不必去。我自己去就行。”
      “娘子!听婢一句,先放一放。这么些年了,哪能一查就真相大白的?”
      “放一放?放到什么时候?放去跟我一起入土算了!”说完又后悔。只得赶紧道歉:“一着急又发火。这几天多有冲撞,请你多包容。我怎会不知你的心。你只管在家。我悄悄的去见见卓毓。问几句话就回来了。”
      我这边一服软,秦嬷嬷也通情达理起来了。说道:“婢总要跟着娘子的。”
      “那便烦劳了。”
      等我二人吃了早饭。秦嬷嬷让柳儿去门房上看看,若大郎的马车还在,可以偷偷坐了大郎的马车出去。秦嬷嬷很是骄傲的说,大郎的车夫跟自己是同乡。求个情总能应承的。柳儿不一会儿回来了,笑着说大郎刚坐了马车归家。我吩咐柳儿看家,带着秦嬷嬷一路往门房处赶去。这边,秦嬷嬷刚跟车夫攀上话,那边家宰便到了。虎着一张脸,来行礼道:“小姐万安。怎的要出门去吗?”
      我没心思绕弯子,直说道:“我要去见卓毓。要问问她玄圣宫里的狄先生。”
      “狄先生?”
      “昨天刘太医来,也跟我说。拿婴儿血献祭的巫女就是狄先生。”
      “刘太医或许不知,那巫女的徒弟们都自称狄先生。这是那巫女使的障眼法。奴也有几次以为查到了真凶,却只找到了几只鱼虾。”
      我脑袋嗡的一声,道:“若这个狄先生真就是那个巫女呢?”
      我抬脚刚想招呼套车,就看见父亲从外面回来。无法,赶过去行礼。云老先生笑了笑,道:“你倒是胆大。明知道外面刀山火海,还是想出去。去便去吧,遇见事可不准哭啊!阿爷,审了一整夜案子。着实累了。”说着乘了小轿回后面院子了。
      我笑了笑,刚坐进大兄的马车,就听见家宰说道:“小姐,放心。奴守着小姐,定不会有事的。”
      家宰亲自赶着马车,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恒王府。不想竟挨得这么近。我对秦嬷嬷道:“你去通报,就说我来了,要见世子。卓毓是世子的司则,知是我来,定亲自出来迎我的。”
      秦嬷嬷点点头,刚要开门,被家宰挡住了。小声道:“阁老家五郎的马车刚过去。奴看马车里没人。怕不是还在府里。若王五郎来了,肯定由卓司则接住。小姐可是要等等?”
      “那便等一等吧。大帅,当年查案,可查过玄圣宫?”
      “查过。小姐当初进玄圣宫。是奴护送着去的。还在玄圣宫里住了月余。查清楚了没有巫女才离开的。只是,卓司则口里的狄先生,到底是谁,奴也了无线索。应该不会是真身。”
      “为何?”
      “那巫女所谋甚大。可不是一个小小的玄圣宫能盛下的。”
      我摇摇头,脑袋又开始隐隐的痛。忽的又听见家宰道:“狄先生的真身会遁藏身形之术。奴有一次已经杀进了她的老巢,击碎了她的面具。差一步就能抓住她了。那个巫女拿出了面镜子,一翻身竟就凭空不见了。奴放火烧光了那女巫的老巢,也没见个人影。”
      我想不出个一二来。呆呆的望着车顶上雕刻着的朵朵莲花。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家宰轻声喊了一句道:“王五郎的马车从内院出来了。”
      我撩起窗帘看去。迎面却看见世子送了王五郎出来。后面跟着仍旧一身红衣的卓毓。原以为卓毓会陪着王五郎出来。没想到,他竟也跟出来了。我赶紧放下帘子。对家宰道:“今日便算了。明日再来吧。”
      “不必明天了。卓司则已经往这边来了。”
      我倒吸口气。告诉自己沉住气。
      “云小姐。世子殿下吩咐说,请小姐府里坐坐。”卓毓叉手行礼,态度十分的尊敬。
      “卓司则。可烦劳进来马车说话?”
      秦嬷嬷下去马车,请了卓毓进来。把车门关好了。我突然便闻见一股异香。心中多了些不安。试探道:“卓司则可是还病着?闻着有药香。”
      “世子殿下还等着呢。云小姐有事快讲!”卓毓换下了伪装,口气里都是愤懑。看来,我派人查她的事,被她知道了。这样就不好再问了。
      “我这里有枚金印。卓司则可认得?”我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世子的金印。放在手心上给卓毓看。
      “世子殿下的私印。上面刻着‘言授之絷’。”卓毓冷笑了一声道:“云小姐是在向我炫耀吗?”
      我摇头笑笑,递到她手上道:“请帮我把这枚金印送还给世子殿下。”
      “云小姐可别后悔。”卓毓把金印握在手心,大笑了一声道:“以退为进。别做梦了。世子殿下已经弃了你了。”说着,猛的推开了车门,跳下去,大步的走开了。我斜着脑袋去看,他竟然还站在府门口。也不嫌这大热的天。
      “回家吧。我都快热死了。”
      家宰挥着马鞭,一刻钟不到就回来家里了。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却能隔出两个世界一般。我下了马车,看见家宰正要走。赶紧上前说道:“从卓毓嘴里再探不出什么了。只是,听说恒王府修葺的时候,咱们家的工人也过去出了不少力。其中可有跟那边亲熟的?可能悄悄打听些玄圣宫里符咒的事?”
      “奴定会上心。”家宰着急走。匆匆行礼别过。我不想上小轿,让秦嬷嬷先回去。独自去了后院看满池的荷花。垂柳依依,轻风拂面。我找了个阴凉地方的石头坐了。随手掐了片荷叶拿在手上当扇子。慢慢落了汗,心也跟着平静下来。原本,我可以只顾着我自己的。想要的就去拿,没得过的就去索取。渴望着的关心,爱恋,荣华,统统都可拿来,紧紧攥在手心里。只是,那便不是我了。我摇头笑笑。笑我天生就是这般执拗脾气。天生就是装不了糊涂。所以,注定孤独。我望着天,轻轻的叹气。
      “小姐。原是在这里。叫我们好找。”柳儿,晒红了脸。急急的跑来,粗粗喘着气。
      “什么急事?快来歇歇。”我把荷叶扇递给柳儿。柳儿叉着腰,一边扇风,一边捋着额头上的头发。我笑着看她,些些的羡慕。
      “门房上说来了一个道士。非要见家里娘子。怕那道士胡闹,先请进来了。在门房上坐着呢。”柳儿两眼晶晶亮。多新鲜似的。
      “可是个住着拐杖的老头。手里拿着个盒子?”
      “不是老头。是个小道士。”
      我还没见过小道士呢。倒是想见见。拉住柳儿往院子里走。走到一半,碰见秦嬷嬷呼哧呼哧的正赶过来。大老远就喊道:“娘子。以前那个老道士的徒弟寻过来了。可要怎么办?”
      我快走了几步,凑近了道:“你这一嗓子,满京城都知道了。让小道士进来吧。我还想去找他师父呢。”
      柳儿乖巧的小声道:“婢去请吧。”说着跑着走开了。
      回到院子里,我刚喝了杯冰镇的乌梅汤。柳儿就带着小道士进来了。还以为会是怎样的俊美郎君,却是个白滚滚的福气童子。进来也不行礼,撅着嘴,生气道:“都说了跑不动,这位小娘子非拉着我一路跑过来。累死我啦。”
      我赶紧吩咐让座,把厨房里的冰饮子,果品糕点统统都招待上。要了芭蕉扇给这位灵气仙童扇着凉。看看吃喝得差不多了,才敢开口问道:
      “灵童高师何在?何故云游至此啊?”
      “家师入关打坐。要我给你送件东西。”灵气仙童指了指围在身边的一众人道:“家师嘱咐说,这物件不能让别人见着。”
      我笑了笑,让秦嬷嬷带着小婢子们去小厨房吃凉饮子。仍旧拿着扇子给仙童扇风。仙童闭着眼念了个诀,胖乎乎的小手去背袋里掏了半天。先是掏出了个未开的青莲,仍去了一边。又掏出个黄色旗子,上面绣着朱雀。也扔去了一边。我眼巴巴的望着,就看见仙童喜呵呵的终于掏出个小盒。拿给我道:“你快打开看看。”
      我心里颤巍巍的,哆哆嗦嗦的打开了来。灵气仙童把脑袋探过来,仔细的看。独自嘀咕道:“我以为是什么仙丹。原来只是个法器。”转而又道:“这面镜子,是我师尊羽化时留下的法器。你拿着它仔细看,它便能带你去到想去的地方。”灵气仙童一把拿过那镜子对准了我,嬉笑道:“你快试试。让我也看个新奇。”
      我唬了一跳,赶紧避开了。这一世上还留着冤屈,可敢就走了?突的才记起,那边那一世上,一样也留着冤屈。我苦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灵气仙童撇撇嘴,没趣道:“当时,我太清道德天尊,炼气化神,开辟鸿蒙时,不光把天地分出了四极五方,还把人生分出了九世。人要活过九次,才可参透些道理,才能修炼得永生。这镜子不过带着你在这九世里转来转去。去到哪里都一样的。有什么好躲的?”
      “仙童。那你来照一照,看看能去哪里啊?”
      “这镜子早就选定了你。别人用不得的。”灵童收拾好背袋,仍旧背好。不忘又去拿了颗樱桃放进嘴里。一跳一跳的往门口去。我赶紧去送,仙童突然停了下来,笑说道:“这是送你走的镜子。还有一个接你回来的镜子。一阴一阳,是一对儿。这是阳镜,还有一把阴镜。你要两个都拿好了,才好走的。”
      我一惊,笑道:“倒要我去哪里找啊?”
      “去问问恒王世子啊!他定知道的。”说完,小仙童蹦跳着出门去了。柳儿等在院门口,追着去送了。
      我拿着散发着檀木香的小盒子,忍不住的叹气。原来,早就定好的。原来,如此。
      “娘子要归去何处?我们小姐可是就要回来了?”秦嬷嬷走进来,一脸的心忧。
      “要离开的,总会离开。要回来的也必是要回来的。你家小姐若是归家,有父亲爱护,还有刘太医悉心医治。一定会好起来的。”
      “娘子真要抛下这里就走了?”秦嬷嬷眼里的有泪,簌簌的落。惹得我也眼里心里都酸疼。瘫坐着,哽咽说不出话。
      “小姐!”这一声,把我从伤痛中解脱了出来。看去,柳儿肩上扛着一条长长的树枝子。很是欢快的笑着道:“原来荔枝长在这样的树枝子上。还是第一次看见呢。”秦嬷嬷偷偷擦了泪,去接过来,笑问道:“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好是新鲜。”
      “说是恒王府上送过来的。”柳儿擦着汗。悄悄的吞口水。
      我见了,笑了笑。找来剪刀,一颗颗的剪下来,均分给几个小婢子。一人正好分得三颗。剩下两颗,我跟秦嬷嬷一人一颗,剥了皮放进嘴里。好甜啊,我跟秦嬷嬷相视而笑。
      小婢子们第一次吃荔枝,到了夜里要出门去了,还在叽叽喳喳的赞叹着荔枝的清甜。我眼里装满了她们可爱的背景。心里突然的就坚定了几分。也许,命中注定的,有些事必须去做。
      “秦嬷嬷。你看今天的月亮真亮啊。”
      秦嬷嬷摇着扇子坐过来,和我一起往天上瞧。突然叹气道:“婢不想娘子走。不想娘子又去做孤鬼游魂。”
      我听见,吃惊不少。原以为秦嬷嬷不喜欢我的。思索了片刻,如实说道:“我不是孤鬼游魂。只因当初我也糊涂,随便编了个谎话骗你的。我在我那一世,活得虽不如意,也还没到游走黄泉的地步。若我回去,定会打起精神好好生活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先祝你,健康长寿,得享晚年。”
      “婢总在想,娘子这么好的人怎么就做了孤鬼。原来活在别世里。”
      我欣喜的笑笑。有人说,人本恶,有人说,人本善。或许都对吧,看你如何选了。我选择向善。不管生在哪里,际遇如何,我心坚定。
      我睡到半夜,被电闪雷鸣吵醒了。是了,这么几天似火的热,也该下场通透的雨了。再睡不着,我支起窗棂,坐下来看夜雨磅礴。静下心来想着刘太医说给我的话。恒王后在闺阁时就有祝祷的习惯。且家里人都知道的。那么这巫女跟王氏一族可谓过从甚密。家宰说,这巫女所图之大,藩王宫苑都盛不下。想来,倒也如是的。藩王无有兵权,又不能开府建衙。跟着藩王确实也无多好处。而今,权倾朝野的一个阁老,一个萧相。若想着左右这天下,无非左右这两人。其实我心里早有设想。若这巫女隐藏在阁老身边,便也就说得通恒王后每每要世子往京城来见舅舅了。怕那恒王后要的不是阁老的信,而是巫女的符吧。那巫女为了拿捏住恒王后,便派了个弟子住在恒王后身边。一是要看管住这把好用的匕首,二是要拉拢玄圣宫的宫人以增加势力。估计是在等个一朝倾覆的机会。
      我被冷风吹得打颤。摸黑去找了件袍子披上。再坐下,远远的天边竟露出了一丝白。不管怎样的黑夜,怎样的风急雨骤,天总有亮的时候。我深深吸口气。知道要面对的,比那黑夜更恐怖。
      “娘子。这是一夜没睡吗?袍子都淋湿了。”
      “夜里安静,正好可以想想事。秦嬷嬷,我想去京城各家走动走动。你让人送了我的拜帖去吴王府,萧扑射府,还有阁老府上。还有跟父亲熟厚的几家都送去。”
      “别人家也算了,去吴王府做什么?先前吴王世子来的时候,可没一句好话。”
      “吴王郡主倒是很好的。在欲阳宫见到也没多说话。是得去拜访拜访的。”
      “定是又要查巫女的事吧?”秦嬷嬷虎着一张脸。很是不乐意。
      “你不是说豪门贵女里多有养巫女的吗?我倒要去看看,到底是不是。”
      “这些都是顶私密的事,怎会轻易跟人说。怕是连自家的奴婢都不知道的。”
      “不去试探试探怎么知道。你亲自送过去。不几天定有请贴到的。”
      秦嬷嬷倒吸冷气。张了张嘴,还是去送拜帖了。我想她心里定后悔着昨晚说过的话。后悔也没用了,我知道她肯定帮我的。
      本以为马上就有人来请的。不想一等就等了四五日。正郁郁不知如何时,吴王郡主派人送来了请帖。我喜出望外,穿戴好了,多带了柳儿去了吴王府。吴王府比不上公主府邸金碧辉煌,却也古朴典雅。楼台亭阁虽不高挺,黑瓦鳞鳞,红漆常新。一阶一石一花一木都精心打理过的。认真过日子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云小姐。可怜你还记得来看我。”吴王郡主早等在院门口了。一把握住我的手,甚是亲切。
      “上次欲阳宫一别,早就想来拜谒。无奈,我也多病。好些了,便急急的过来了。可是唐突了?”
      “有甚么唐突可说?我总一个人在家里写字画画。愁着没人说话解闷。云小姐往后多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吴王郡主拉着坐在榻上,翻出画的几幅小像给我看。艳艳牡丹,玲珑鸳鸯,展翅蝴蝶。个个都灵动耐看。我不住的赞赏。正攀谈说着话,吴王世子跨门进来了。几个女官挡不急,尴尬的笑着道:“我们世子殿下还小呢,不当事的。”
      我赶紧站起来,笑着行礼道:“吴王世子万安。”
      “云小姐不去恒王府,怎么来我家里了?小心我家寒酸慢待了贵客。”吴王世子一如既往的酸涩。
      “大郎。父亲也在家呢,你去见过父亲来。”
      吴王世子不走,赌气似的瘫在塌上道:“做了酥山也不叫上我。”
      我心里笑笑,的确还是个小孩子。赶紧动手舀了一碗,递过去道:“我家里没有阿弟。见了吴王世子像是多了一个阿弟一样。”
      几个女官抬了小塌请我坐了。赶着去侍候吴王世子。捡着各色的果子递过去,很想堵住吴王世子的嘴。却听见吴王世子边吃边道:
      “我父亲不允许我们跟玄圣宫里的人来往。云姐姐以后也多避开些才好。”
      我还没说话,吴王郡主当啷一声把金汤匙掉在了地上。几个女官赶紧去拣。说着换了新的来。争着都跑出去了。
      “云小姐。你勿恼。他还小,口无遮拦的。我父亲定要治他的。”
      吴王郡主拉住我的胳膊,一脸的尴尬。
      “我可是好心才说的!怎么成了罪人一样!”
      “吴王世子殿下说的没错。我是知道的。”我笑着,拍拍郡主微微哆嗦着的手。郡主大喜过望,道:“原来你是知道的。多加小心不会有错的。”
      “我家祖父就是信了什么狄先生的咒。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害得我们吴王一脉潦倒至此。我恨死那玄圣宫了!”
      “大郎!再别多说了!求你了!”
      柔柔弱弱的郡主厉声呵斥了一句。喊人把吴王世子送走了。
      “云小姐。我家阿弟年幼不谙世事。千万看在我的面上绕了他吧。”
      “我也恨那巫女的。倒要高兴你家大郎认得清道理呢。”
      “真的吗?”郡主走去把门阉了。正要开口说话。有女官高声报说:“萧扑射家的娘子来了。”
      吴王郡主拉住我,又在我手背上轻拍了下。打开门,吩咐快请。话声刚落,就看见萧美清扶着个嬷嬷急急的走了过来。清脆的声音,没走到跟前就问安道:“云妹妹也在呢。郡主娘娘万安,云妹妹万安。”
      女官们赶紧布置了桌椅。请了我们坐了。又换了新茶奉上。萧美清喝了茶,缓了口气,笑着道:“姑母有了身孕。昨日在宫里宴请家里人。公主殿下,郡主娘娘都在,恒王世子殿下也去了,偏偏少了云妹妹。我还想找恒王世子问问呢。世子殿下说身上不好早早离席了,便也就没问成。我替姑母张罗宴客,忙了几日今天才回家。到了家里才看见云妹妹送了拜帖来。想必,肯定不是因病才没去宴会的。也是为了别的事?”
      我低着头,静静的听。我知道萧美清的来意。也明白萧美清想问什么,可我就是开不了口。只得站起来道:“能因了什么事呢?不过身上不利索罢了。我来了也不少时候了。是该回去了。”
      郡主笑着站起身道:“是了。我送了云小姐出门吧。”说着,拉起我,往门口去。却不想萧美清也起身道:“倒是忘了,母亲去了寺里还愿,今日回来。我也要赶回家迎接母亲的。”
      “那便一道出去吧。”郡主又拉上了萧美清。我们三人并肩一起往外走。到了府门口,我行了礼先上了马车。萧美清也去了自家的马车。郡主只站在一旁,并没有回返。我便知道,郡主肯定还有话要说。便让秦嬷嬷下了马车等着。果然,萧美清的马车一动,郡主就急急的跑了过来。几下就进了我的马车。凑近来,悄声道:“其实,我早有心告诫。碍于恒王世子没说出口。不光玄圣宫,阁老家里也有一个巫女。那个才是真。我家祖父变卖田产,流水的银子往那边送。”
      “可是为买那巫女的咒符?”
      “依我看,也不全是。听我父亲说,那巫女许诺给祖父一个爵位。藩王位只承袭给嫡子。祖父一直为着二叔叔的爵位发愁。便掉进了那巫女的陷阱。只不过,银子花了,符咒喝了,却是到死都没争来一官半爵。”
      “竟如此。”我的心猛的发紧。
      “恒王后从中穿针引线。阿弟才说不喜玄圣宫。跟恒王世子,并无大关系的。”吴王郡主惨淡的笑笑,又道:“我家祖父病危,恒王带着世子还来探望过。知道我家产业单薄,还送了不少钱财过来。本该感谢的,却又止不住怨念。”
      “我懂的。多谢郡主娘娘告诫。”
      “云小姐多来。我家虽不富贵,还是有好茶相迎的。”
      我看向吴王郡主。她无神的眼里现着光彩。我紧紧握了握她的手。看着她慢慢走入了府门。才轻轻的笑了笑。我为她的勇敢而高兴。
      离开了吴王府,马车吱吱嘎嘎的赶路。我打开窗子瞧去,远处是阁老家的庭院。重檐叠榭,鳞次栉比。好不滑稽,明明一座美丽的宅院里,偏偏住着恶魔。正想着赶紧回家找来家宰商议。却听见一串急急的马蹄声。马车也停了下来。秦嬷嬷打开车门去看。却是卓毓拦在前面。我心下觉得不好,赶紧问道:
      “什么事?”
      卓毓爬上马车来,哭说道“世子殿下今早去觐见陛下。回来便晕晕沉沉的。吩咐婢来找小姐。婢出来的时候,殿下已经昏死过去了。小姐快去看看吧。”
      我的心砰砰跳得急躁,一下便晃了神。急急的抓住了秦嬷嬷才没晕过去。定了下神,对卓毓说道:“你去太医院找太医。当值的,不当值的都派人去请。太医们到了恒王府,领进去分别安排了屋子等。就说有别的太医在瞧让等一会。”
      “婢懂了。这就去。”卓毓的确聪慧,立刻便懂了我的意思。
      我急急赶去恒王府。上官大敞开府门,让车夫直接把车赶去了内院。我刚下来,就看见上河胳膊上扶着世子一起瘫坐在地上。他没了生息,脸上惨白惨白的。我吓得走都走不动了。
      “还有气。”上河的脸上少有的惊慌。我点了点头,这才咽了口气道:
      “这里不能待了。上官,你把世子送上我的马车。我带他去找医生。一会儿太医院的太医们来。上河,你带着世子的亲卫们都去门口迎。不能让人知道世子不在府上。”
      “是。”
      上官抱起世子送上马车。我赶过去紧紧抱住,吩咐归家。上官躲在车门后,给车夫指着路。不一会就从恒王府的偏门出了来。不到一刻钟就到了云府。车夫也找了偏门进去。上官背起世子,送进了我的院子里。刚把世子放好在床上,想着找人去请刘太医。刘太医已经到了。
      “家宰急着来找我,说家里有人得了急病。”
      “是世子殿下。”我把上官拉过来道:“你快给刘太医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这几天咳嗽。吃了止咳的药。昨天在宴会上,咳嗽的厉害。陛下体谅,让早点回来了。说好好休息一晚,今早再来觐见。殿下吃了早饭,喝了药就进宫去了。大约一个时辰不到,殿下出来了。脸色已经不好,骑不得马。坐上马车就说头脑晕胀。吩咐卓司则去寻云小姐来。话都没说完,就昏晕过去了。待到归家,稍微清醒些。没想到,一下马车竟就倒下去了。幸好上河扶住了。”
      刘太医去摸了摸脉。掰开世子的嘴去嗅了嗅。从医箱里拿出几根银针,在世子的前臂上扎了几针。写了药方,递给秦嬷嬷,让赶紧抓了药来。秦嬷嬷跑开去了。柳儿眼疾手快的去把院门闩上了。又把小婢子们都叫去小厨房了。独自端了热水手巾进来。
      刘太医把世子的袍子退去,又在脖颈,前胸,腰腹上深深浅浅扎了几针。不忘回头安慰我道:“小娘子勿急。我刚才闻见世子嘴里有今上常吃的丸药的味道。那是滋阴壮阳的物件。估计跟镇咳的药相克了。老夫下了催吐的针。一时吐出来就好了。”
      我点点头,坐下来看他。见他眼睛似是转了转。欣喜道:“快吐出来啊。吐出来就好了。”
      世子睁了睁眼,把脸转去一边了。我刚想去扳回他来。被刘太医拦住了,道:“小郎君面皮薄,在小娘子面前吐不出来。小娘子还是出去呆会儿的好。”
      我心里恨了一声。抬腿出来了院子里。出来才听见秦嬷嬷正敲门。我赶紧过去打开了门,看见家宰也来了。提了把正煮着药的火炉。看见我,小声道:“主人在宫里遇见世子了。说世子走路都走不直了,怕是病了。奴就知道小姐肯定要带世子回家来的。便去平康坊把刘太医带来了。”
      “有劳家宰了。”
      家宰摇头笑笑,把火炉放到廊下去了。见我只蹲过去,拿扇子扇着火,便好奇问道:“怎么不进去?”
      我无奈的叹口气。才想起来,还有话说。拉着家宰走去院门口,才道:“刚才去见了吴王郡主。吴王郡主说,先吴王为了给小儿子求爵位,送了许多银钱去了阁老府上。”
      “阁老?只是,我朝有无功不受禄的制令。怕是求阁老也没用。”
      “不,郡主的意思是,阁老府上有个顶厉害的巫女!还说,玄圣宫的不是真,阁老府上的那个才是!”
      “奴知道了。这就派人去查探。”
      我点点头。等家宰出门,赶紧又去把门好好拴住了。
      “世子殿下醒了。正找小姐呢。”柳儿端着盆子出来。冲我笑了笑。
      我心里大不快,还是小跑了几步进了屋里。屋子里闷热,顺手把窗户都支起来了。他果然醒转了过来,漂亮的眼睛直盯着我看。我无法,只好走过去,拧了毛巾给他擦擦额头上的虚汗。
      “怕是极寒遇上了极热。虽然醒过来了,还是要用性温的药,慢慢养几天才好。”
      我点点,问道:“就算陛下的药极热。治咳嗽的药怎会极寒?”
      “老夫也正疑惑。还得找来药渣仔细看看才好。”
      我低头去看靠在我臂弯里的世子,容颜萧索。早没了之前的气宇轩昂,也不是那天怒气冲天的模样。却让人心疼的发恨。忍住吩咐上官道:“你回去府里悄悄查看。把早晨世子喝药剩下的药渣,拿来给刘太医瞧瞧。也让府上的太医们都回去吧。就说世子已经醒了。”
      “是。”上官叉手一拜出去了。却也不走平常路,几下从院墙翻出去了。
      秦嬷嬷端了药进来。我把世子扶起来,这才看见他身上还扎着针。刘太医喝过茶,笑嘻嘻的过来拔针道:“世子吐得太厉害了。老夫又给扎了几针止吐。”
      我是又急又气,却也不禁跟着笑。道:“拔了针才好给小郎君穿上衣服啊。不然又要不好意思啦。”
      世子嗓子里低低的吼了一声。我忍住笑,把中衣给他穿好了。秦嬷嬷把药送到我手上,请刘太医去堂屋奉茶了。
      “来,大郎。吃药了。”我一勺一勺喂他吃药。心里很是满意这份独属于我的报仇。他很是乖觉的,把一碗苦涩的药都喝下去了。我瞅着落着碗底的几点药渣,不禁问他:“不苦吗?”
      “苦啊。”他的声音仍旧虚弱。
      “苦也不说一声。我这里有你喜欢的桂花糖。”
      他嘴角微微弯了弯,突然的无力,斜过头来靠在我的脖颈里。我让他安心的依靠着我。就像我也曾这般依靠着他。他吃过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缓缓的把他放好在枕头上。静静的看着他沉睡的样子。想起了第一次见他,他也这般沉沉睡着。眉清目秀。
      山川兮兰芷,天地兮子清扬。
      幕君子兮忡忡,交手东兮南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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