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余》尼斯湖水怪

57、第 57 章

　　学习上的事聊多了总显得略微乏闷，少年少女坐在一起，校闻八卦的话题才是最勾得起话头的。
　　气氛融洽、兴致浓厚之时，女生C放低了声音，悄声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可千万别说出去！”
　　好奇心团团围拢，女生C说：“上星期五放学的时候，我被老姜留在办公室订正历史作业，等我完了回教室，当时所有人都走完了…”
　　女生D：“见鬼了？”
　　“别打岔！”女生C继续道：“当时我想着反正都晚了，也不急，就去隔壁班把借我朋友的卷子拿回来，然后你们猜我看到什么了？”
　　观众什么时候配合说话一向是由讲故事的人决定的，可能是略显浮夸和搞笑，徐娇千不忍不捧场：“卷子没了？”
　　“不是！”女生C克制着兴奋，压低了声音道：“校足球队队长霍鑫知道吧！他和朱银音两人居然躲在角落里亲吻！幸亏我当时没发出声音，不然我直接社死！”
　　陆培培惊得说不出话。
　　张旭倒是笑道：“社死的应该是他们，轮不到你。”
　　女生C：“那也尴尬的，所以我假装没看到直接溜了。”
　　“那霍鑫不是有女朋友吗？理四班的。”男生A说。
　　严江揶揄，话语里透出一丝不屑：“人家可不嫌多，只能说女的惨。”
　　女生BCD包括徐娇千都忍不住有点打抱不平，同时对霍鑫这人感到恶心。
　　“发什么楞？”严江发现身边的人傻住了。
　　“惨什么惨！”陆培培突然骂了一句，这才皱着眉头把半根薯条甩在桌上，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陆大小姐一边擦手指一边骂，“狗男女！那朱银音也是有男朋友的人，她男朋友是我朋友！”
　　一阵缄默…
　　一桌子只剩下陆培培抄起手机拨号码的声音。
　　接通后，陆培培干脆地站起身往外走，“竿子，你找的朱银音是什么恶臭！她脚踏两条船你知不知道？不对，谁知道她目前到底几条船，我帮你查！我和你说，这种人你不甩了以后你船都没得当，被她当划船的桨都不知道！…”
　　文科班的几个女生第一次见陆培培的火气，几人都噤声不语，尤其是爆料的女生C，更是尴尬得一声不吭。
　　谌昱也出去了。
　　吴念看到徐娇千的眼神微微一滞。
　　女生B忍不住探询：“他们俩是不是…”
　　毕竟当初陆大小姐刚进理一班时上台放的豪言，同年级的都在私下里传得津津乐道，眼下这样的情势，让人禁不住多想。
　　严江语调凉凉的，“啥也不是，不信谣不传谣啊。”
　　出去了半分钟都不到的人折回来了，手里提着一袋东西，闻言问：“什么谣？”
　　严江懒得提，只问道：“你买了什么东西？”
　　谌昱没回，转而用流利的英文和一旁的服务员说了什么，那端着餐盘的金发女服务员连连点头说了句of course。
　　随后，他才坐下来，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盘盘摆放到桌上，“这里允许外带食物携入，大家自便。”
　　吴念怔了一怔，只因为这一刻，一枚枚米粒莹白饱满，覆着色泽鲜润的鱼生刺身的寿司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女生C看了眼外带包装上的LOGO，“这是华芯广场那家！”说完，和身边对日料不甚了解的女生D解释，“就是上次带你过去没排上号的那家店，记不记得？”
　　女生D这才恍然点点头。
　　陆培培这时才回座，见到桌上食物面露诧异，“谁点的寿司啊？这么多！”
　　严江斜了眼那头，“阿谌点的，我还不知道他对日料有这么大兴趣。”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陆培培毫不客气地开吃，严江问了一句怎么样，她囫囵应了句：“竿子说他前两天就看出苗头了。”
　　“竿子是谁，怎么没听你说过？”严江貌似无意地说了句。
　　陆培培停了筷子，转头打量了他一会儿，接着嘴巴继续吃起来，只一双眼睛弧度弯弯的，“都说了，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严江语塞，拿她没办法。
　　“看来我们今晚定错地点了。”徐娇千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粒握寿司放入盘中，面露羞惭。
　　谌昱：“这里很好。”
　　“这家店无论装修和菜品都很不错了！”这一点陆培培表示非常赞同。
　　徐娇千算是心里好受了些，她顿了顿，问：“谌昱，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日料的？”
　　埋头吃的几位也纷纷抬头，表示聆听。
　　“一般，算不上喜欢。”他淡道。
　　徐娇千愕然，见他确实没吃多少就落筷了，“那怎么…”
　　张旭瞥了眼对面，比任何人吃得专心的人正默默无闻地咀嚼着。
　　最开始，无论是在合唱会后台她被误解还是她与谌昱在天台对峙，他都是抱着不小心窥见的旁观者心态观望，最多是觉得她挺奇怪也挺可怜，所以在王巧巧发抽的那天帮了一把。
　　他知道她喜欢谌昱，但她心思谨敏畏手畏脚，他也看不下去，反正嘴巴闲着没用，有机会了就过过嘴瘾刺刺兄弟，结果似乎也颇有成效，就像那次在图书馆。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也用不到他了，买寿司那位把他防得比防盗窗还紧。
　　~
　　餐毕，打了三辆车。
　　男生A叫的车来了，一个班的五个人坐不下，徐娇千摆摆手让他们先走，自己等下一辆。
　　陆培培和严江进了第二辆，见没人上车，陆培培催促：“还能上来一个，剩下两个结伴下一辆，安全点。”
　　徐娇千提着书包，紧张地瞄了眼旁边站着的谌昱，犹豫道：“我没关系，…念念急着回家的话要不先上车。”
　　这涌动的暗流，严江不是瞎子，但陆培培堪比傻子，她朝吴念喊：“念念，快上车！”
　　而吴念还真抬脚上前，准备上车，陆培培都挪好屁股等着了，哪知身后，谌昱伸手便握住吴念的腕骨，将她带退至身边，然后关上车门，“你们先走。”
　　徐娇千看着他的手仍抓着吴念，微微一愣。
　　三人站在路口，幽黄的路灯照出三具黑影。
　　明明街头街尾人声嚷嚷，大小店铺灯影绰绰，而这儿的空气格外静。
　　吴念不是没看见徐娇千耳面通红的模样，凭她敏感的心思也不难猜想到她后面几分钟将会说出口的话。
　　很快，徐娇千豁出勇气的眼神递给她便让吴念的预感得以印证。
　　“车子要等多久？”吴念问。
　　谌昱看了眼手机，“堵车了，五分钟左右。”
　　说完，他察觉到手掌收拢的腕骨抽了回去，她语气平静无澜，“我去洗手间。”打了声招呼，她转头又进了威利。
　　吴念出来的时间，刚好是五分钟，车子已经在等她了。
　　街边景象一闪即逝，华灯光影投落到车内，晦明交替，黑暗寂寂无声地渗在这狭仄的空间里，吴念能听到自己平平稳稳的呼吸和司机师傅调试的电台播报女声。
　　就近，司机师傅先将徐娇千送到目的地。
　　吴念看到她从副驾驶下车，纯怯的样子不再，只有急切、羞臊、难堪。
　　看着那抹落荒而逃的背影，吴念陡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车子驶入熟悉的街巷，吴念让司机师傅就此停车，入小区的路在修葺不便通车，司机师傅笑吟吟地将车停靠在一边。
　　下车前，她想对他说不用送她了，往常，他都是会送她到单元门楼下，而现下，身旁坐着的人从始自终岿然不动。
　　吴念抿唇，沉默下了车。
　　然而刚下车，另一道车门也砰一声关上了。
　　汽车甩尘而去，两人对立而站，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垂手而立，颀然的身形被路灯拉出畸长的影子，吴念看了良久，才上前去牵他的手。
　　她的指还没触及，隐在暗色里的人就已先一步扯住她的臂，坍废待修的墙体发出轻闷的声响，后背粗粝的冰凉感比惊慌更迅疾地涌入感官，紧接着唇上的迫压袭来，带使她头微仰的同时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吴念丝毫没有躲退的余地。
　　他的吻夹风携雨地落下，带着情绪般吮咬她的唇瓣，继而沉默地抵开她的唇齿，追缠她湿软的舌，掠取她纷乱的呼吸，见她紧闭双眼颤着眼睫徨楚的模样，他心里的火气又顿消大半，心下微叹之余便不忍让她吃痛，于是软了心收了强势，舌尖柔缓地舐碰，双唇徐然含缠。
　　正当他退开时，她却突然睁开雾蒙蒙的眼，手臂攀上他的颈，再度将自己的唇迎送上来，谌昱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垂眼凝视着。
　　吴念眼圈红红的，表情执拗地捧着谌昱的脸，细细地亲吻他的下颌、他的唇角、他的鼻尖、他的眉眼、他的额头然后再回过来亲他的嘴唇，笨拙地轻啃慢含，不出所料，旋即他又将她揉在怀里一阵交颈纠缠。
　　头顶的树叶零星摇落一两片，月光穿过叶隙照在昏暗的墙角，凌乱失衡的喘息被蝉鸣掩盖了去。
　　他的指腹拂过她红肿湿润的唇，气息渐渐平稳。
　　“我听到了。”她靠着他，声音微哑，“我躲在威利的门后，全都听到了。”
　　包括听到了徐娇千期期艾艾地复述开学典礼上某几句发言辞，说那个带给她希望、给予她前进的动力的人原是他，她说她因为想变得和他一样优秀而优秀。
　　“我上学期就知道了徐娇千喜欢你，每回看到她看你的眼神，我好像都能从她身上看到我自己。”她语气很平静，“所以先前我问你，我是不是和徐娇千有点像。”
　　“我回答过你。”他望进她眼里。
　　吴念点头，“我不像她，她比我勇敢比我坦诚。”
　　谌昱没说话。
　　“我知道你是气我回避，但我必须回避。因为我也是女孩子，我能深刻地感同身受她的感情和她的处境。好比是一杯纯净水，她对你的感情满得快溢出来了迫不及待想要将全部的喜欢都倾倒给你，你可以选择喝或不喝，但是我不能在她倾诉时打翻她的水杯。”
　　他心底微动，把她抱在怀里。
　　“是我没想周全。”
　　“阿谌，我是自私的。我害怕徐娇千每一句动听的话，害怕她的感情浓烈得超过我对你，我知道这样的行为卑劣。”她的眼睛映着皎茫的月色，“当我听到徐娇千说，你是她的太阳，可我也舍不得我的太阳啊…所以我躲在门后。”
　　“吴念，如果你有一点担心和害怕，那么，是你把我对你的喜欢看得太浅。”他嗓音沉淡，像是浩瀚海川下蕴藏渺茫而安定人心的力量。
　　“也或许是我对你喜欢太深…”
　　时至今日，她也会坦荡荡地把自己的心意拿给他看了。
　　他说：“从你的状况来看，也许是爱。”
　　“如果我说我爱你，好像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她喃喃。
　　“大人们未必会爱。”
　　“也是。”
　　她想到了苏玉梅和吴志深。
　　月晕朦胧，繁星遮蔽，他牵着她往家走。
　　她难得表现出小孩子的娇憨，摇摇晃晃地说：“我把我的太阳带回家。”
　　“太阳太大了，你带着会累。”
　　像小时候过家家似的，她征询他的意见：“那你想当什么？”
　　“当枚硬币吧，也是圆的，只是小一些，正好能装进你的口袋一直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