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顾慎川

7、除妖府

　　三陶想向里瞧，却又不敢，惊疑道：“公子，里面不会真的有鬼吧？”

　　怀山瞥他一眼，道：“你也信怪力乱神之说了？”

　　三陶摸了摸自己，抚到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道：“青天白日的，我怎么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公子，要不、要不我们回去府里再叫几个人来吧。”

　　“你不要自己吓自己。”怀山敲了敲他的头，率先走进了除妖府。

　　三陶硬着头皮，也跟了上去。

　　没想到，这除妖府竟然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在外头看的时候，以为里面定然是四壁徒然，扑扑尘灰。结果进来之后，竟然别有洞天，院子里草树荫秀，花木扶疏，古意森然，再往前走，房屋鳞次栉比，走进一间屋里，看见木窗被一横杠撑开，能看见庭院屋檐的轮廓，和舒云阔天的景致。

　　三陶不禁称奇：“公子，这除妖府可比外头看起来大多了，也气派多啦。”

　　怀山点头道：“你说得有理，那就开始打扫吧。我去招人。”

　　三陶退后两步，道：“公子，你认真的吗？这里这么大，我一个人要打扫到什么时候？”

　　怀山道：“没让你一个人打扫，你回府里找几个人来帮忙。”

　　“就知道公子心疼我，那我这便回府，找人来一同打扫。”三陶兴兴头头道，“对了，公子，你要去哪里招人啊？”

　　这除妖府名不见经传，十个人听到会有九个觉得他在骗人，剩下一个大概脑子不好使，这怎么能招人？

　　怀山道：“山人自有妙计。”

　　他离开了除妖府，先去传拓店拓了数十张纸，上面印有除妖府招才令，然后给闹市各大酒楼、茶馆和书坊等地方一些银两，顺利地贴上了招才令。

　　怀山心道：“闹市人多，招才令待遇优厚，有钱能使鬼推磨，哪怕都觉得是子虚乌有，总有人会为了这银两，来碰碰运气吧。”

　　他想得很好，但他在除妖府的前院等了两个时辰，连一个来除妖府试试的人都没有。

　　三陶率领一众下人，把除妖府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干净，牌匾也擦干净了，苔丝除尽，除妖府焕然一新，颇具气派。三陶闲了，便凑到怀山面前，问：“公子，这半天都过去了，还没有人想来我们除妖府吗？”

　　怀山斜斜倚在白玉栏杆上看书，闻言翻了一页，看起来十分气定神闲，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可是、可是大理寺刚刚送了一堆卷宗过来，说是新近的怀疑是妖怪作祟的案子，要咋们赶快动手呢。”三陶道，“公子不急，大理寺那边可急了。”

　　怀山揉了揉眉，道：“不急，急也没有用。卷宗放哪了，带我去看看。”

　　三陶道：“都放前厅了。”

　　怀山放下书，与三陶才走了几步路，除妖府大门处突然涌进一群人。

　　他抬眉望去，只见站在最前方的，居然是朗俟。

　　怀山喜迎上去，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朗俟笑道：“在茶馆中看到你的招才令了，便想来试试。”

　　怀山啊了一声，道：“可是……你昨日不是刚回陵江城吗？怎么今日又来京城了。”

　　朗俟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昨日我没有回去，留恋京城美景，就在京城城郊的酒楼住了一晚，今早又进城了。”

　　“原来如此。”怀山点点头，又讶然道：“哥哥，你不觉得除妖府很像是骗人的吗？皇上命我做除妖府的府令，昨夜撷芳宴，大家都笑我呢。”

　　朗俟道：“坏人活在世间，就像妖怪，甚至比妖怪还可怕。山儿，除妖没什么可笑的，不用在意他们。”

　　怀山盯了朗俟一会，别开眼睛的时候才想起来后面还有别的人。他挠挠头，问：“这些人是你带来的吗？”

　　“不是。”朗俟轻摇头，道：“我们都是看了你贴的招才令，刚好碰上了，便一道来了。”

　　怀山粗粗看了一圈，除了朗俟之外还有六个人，他觉得怎么也可以留下一两个，便高兴了，道：“诸位都不要站着了，我们去前厅详谈吧。三陶，沏茶。”

　　三陶应了一声，麻利地去了。

　　怀山把人都带到前厅，让朗俟坐到自己旁边，小声道：“哥哥，我晚点再同你说话，我先问他们一些问题。”

　　朗俟笑了笑，道：“好。”

　　那六个“人”，是朗俟从鬼界里面带来的六只鬼，分别是贪死鬼、愁死鬼、美死鬼、战死鬼、替死鬼和八卦鬼。

　　这六只鬼长相正常，举止也比其他鬼正常一些，且身有异能，能为怀山所用。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听命于朗俟，因此不可能伤害到怀山。

　　怀山问：“诸位来我除妖府，想必都身有所长，在下想听听你们的厉害之处。”

　　八卦鬼道：“我精通打探消息，大灵只有你不知道的消息，没有我八……八八打探不到的消息。”

　　这……八八话讲得太大，有吹牛的嫌疑，怀山暂且听听，不做评论。

　　美死鬼道：“我美貌无双，需要美人计的时候，可以让我去。”

　　怀山这才认真看了美死鬼一眼，只见她细眉凤目，眼下一点小痣，鼻若葱削，柔脂冷肤，清丽如出水芙蓉，妩媚似轻纱笼面。这人没说大话，她确实很美，只是……妖怪也会喜欢美人吗？也会在美人计中上当吗？怀山思索无果，暂且作罢。

　　“敢问姑娘芳名？”

　　美死鬼眼波流转，道：“我叫美人儿。”

　　怀山：“……”他叫不出口这个名字，只好在心里道：“美人儿你好。”

　　战死鬼的介绍就比较普通了：“我武艺高强。”

　　怀山倒是眼前一亮，道：“好，好，我们除妖府办案，非常需要阁下这样的武才。”

　　贪死鬼道：“我能闻到银两的味道，没有一文钱能在我的鼻孔下藏起来。”

　　怀山愕然片刻，心想：“今日我都见到了些什么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离奇，一个比一个古怪？不过……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也算是很有本事了。”

　　愁死鬼道：“我能想很多。比如我一来到除妖府，便知道在两个时辰前，这里还是年久失修的样子。”

　　怀山看着已经焕然一新的除妖府，问：“不知阁下从何得知？”

　　愁死鬼指了指三陶，道：“他的衣袖上有灰，也有沾湿的痕迹，刚刚他递茶的时候，我还闻到了霉的味道，想必是刚刚打扫完。但他今日穿了新的衣服，说明他本来没想过要来打扫，你们除妖府这又是第一天开，他是你的贴身小厮，肯定是一直跟着你的，那他打扫的地方就只有除妖府了。”

　　怀山道：“这些线索都摆在明面上了，你通过这些猜出除妖府刚打扫过，其实也不难。”

　　愁死鬼看了怀山片刻，道：“你一开始并不是心甘情愿当除妖府的府令的，后来应该是听了一些人的话，再加上你性子通透，很快便想开了。你不信这个世间有妖怪，但你不再排斥除妖府，大理寺将他们无法解决的案子送到你们这里，案子可能是你觉得并不存在的‘妖怪’干的，也有可能是披着‘妖怪’皮的人干的，不管是哪一种，你在这里，都可以为百姓安乐出一份力，你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你最终接受了现在的境况。”

　　怀山目瞪口呆地看着愁死鬼，道：“阁下会读心术？”

　　愁死鬼确实会一点读心术，但不是每个人心里想什么，他都能读出来的。他死于多想多愁，死后在鬼界渐渐锻炼出了此项能力，不过这个技能时好时坏，他道：“只是侥幸猜对了。”

　　怀山道：“阁下高明，在下很是佩服。”

　　最后，到替死鬼说话了。

　　替死鬼道：“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可以替你们死。”

　　怀山：“……”

　　三陶：“……”

　　怀山抿了口茶，定了定神，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阁下还是好好爱惜自己吧。”

　　替死鬼求救似地看了朗俟一眼。

　　朗俟开口问：“这位公子还会别的吗？”

　　替死鬼一拍脑袋，道：“对了，我医术高明。”

　　怀山心想：“除妖府有位会医术的人也好，万一有人受伤或者病倒了，也比找郎中要方便。”

　　他看着这六个人，又想：“真是奇了怪了，我长这么大，第一回看到这么多能人异士聚在一处。那我这前十七年，还当真过得有些孤陋寡闻了。”

　　怀山不会想到，这前厅里这么多“人”，只有他和三陶才是真的人，其他都是早已死去的孤魂野鬼。

　　它们或厌倦了红尘，或不愿丢掉记忆，或汲汲于长活，又或只是……想等一个人。

　　于是他们情愿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