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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的阅读 ...

  •   一
      其实无论是在哪个时候问我有关阅读的问题,这都会让我措手不及,因为我不仅对未读过的书没什么想法,也对读过的书不清不楚。时常令我尴尬的是:当我无意中读到一段津津有味的话或者听到别人说了很有道理的话,我不禁叫好,但得知了出处以后又会跳起来骂娘,当然别人见我发火以为是我没有早点接触这么好的道理而悔恨。
      我零零年出生在一个和普通一样普通的家庭,虽然父母没什么钱,可是家里也没欠什么债。
      或许许多人难以理解,作家和出版社多如牛毛的时代,曾经像废纸一样叫卖的盗版书籍,塞桌脚的政治报纸,怎么会有人在真空读本的世界成长着?然而事实往往如此:以前不知道后来的事,后来也可能不知道以前的事。
      所以我过早明白了一个道理:遭遇与年代无关。
      当我糊里糊涂上了一年级,那个时候儿童入学的年龄指标抓得还没那么严,往后每一年我都比绝大部分同学小一岁,在初中以前我的同学都以比我大一岁为荣,而我恰好以比大家小一岁为荣。
      我记得我第一次有阅读意识,那是从故事开始的。尽管我讨厌教科书的大部分内容,但是里面有时候会有一些人物故事会令我兴奋。我印象比较深的是语文书和思想品德书,因为它们的故事最多。我总是读了又读,在领到课本的时候就开始读,而后讲到无聊的课文时又会看,终于到了讲授那篇故事的时候我已经兴趣乏乏,老师因此认为我不认真,事实上最认真的就是我,只是我的认真来的往往不是时候。
      还有美术书留给我一个深刻的印象(尽管六年小学我只记得讲过一次),因为我童年的嗅觉和我的视觉是在几乎一样的无聊程度上成长的,某一天当我把故事都看了一遍,我偶然翻开美术书发现在尾页居然印着“泥土味”三个字,我当即意识到它指的是这本书的味道,我马上好奇地把美术书靠近我的鼻孔,并确信自己闻到了很浓的油墨味,但我无法确认这是不是泥土的味道。
      尽管我每天放学后都要把除了头部的身体与地面接触,这导致我的衣服经常弄脏和磨穿,所以母亲经常打我。这种打实际上是很轻微的拍,母亲想通过让我感受疼痛,从而改正拖地的习惯,然而机智的我反倒从这轻微的惩罚看出了母亲的仁慈,我料定继续我的拖地行径不会得到更大的惩罚了,于是我心安理得重复着我的活动,甚至不必要的时候我也会用身体拖地,仅只是为了感受母亲的仁慈惩罚。
      不得不说母亲的这一想法是彻底的破产,然而她并未意识到我改变的可能性已经提早被我的聪明扼杀,她依然用拍我的方式惩罚我,后来我终于不用身体去拖地了,这不是母亲的方法奏效了,而是我已经过了那个随便打滚的年纪,我再做那样的事会被同龄人取笑的,不知道母亲是否以为自己的惩罚终于取得了成效?
      不管怎么说,美术书的“泥土味”刺激了我,我发誓要在周边的泥土找到那一种味道与之相对的泥土,这是为数不多的伟大想法,我打算在找到的时候就把那种泥土带到学校,狠狠地在大家面前炫耀一把。
      只是后来我终于在一次寻找到某一个沙堆的时候,扒到了一堆莫名的粪便,于是不得提前不终止了这个伟大的任务。
      二
      虽然没有书籍,但是父亲仍然常常把一句教育我们的话挂在嘴边:你们这一代人的生活应该是很幸福的了……然而我有一个疑问,没有书籍的年代怎么会幸福?
      尽管它也许是父亲三十多年生活经验对当下的判断,但正如我上面说过的:遭遇与年代无关。就横向来说,同一个时代的不同年龄阶段的人面临的挑战是不同的,我虽然过上了相对安稳的日子,上学时候交了几年学费便赶上了九年义务的实施,我不用再担心风餐露宿,但是对比在烈日的田地里耕作来讲,坐在教室这种空间也未必能让人更安稳。
      在田地里过早地付出劳动,在教室里过量地接受知识;不干活没有饭吃,学不好没有饭吃。当学习着成长被全面纳入了一套标准化的评价系统,连不自主的呼吸也要被规训为自觉的,所有的有趣便都少了几分颜色。
      用现在去换取缥缈的未来,还是用本不确定的未来去换看得见的现在?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当时我却没敢也没能反驳父亲的话。我相信大部分人都有这样的感受,就是过去对别人不好的管教存疑在心,想着等某天自己一定会反驳其错误,谁知一下子我们就与想要辩论它的年纪擦肩而过了。
      三
      我真正有书可看是在小学至少四年级以后,也是差不多十岁的大小,那是政策要求每位教师(于是工作自然落到了班主任处)都应该动员学生把家里的书带来教室办流动图书角,让学生自由借阅。
      除了贫困学生的所有人都得至少带一本书过去,可是我家里没有书,我翻箱倒柜地寻找,结果唯一文字多的只有一本老黄历。于是我只能把老师的任务如实告诉母亲,这么做主要是为了表明我向她要钱是不得已的,而且要的钱是用在正当的地方。母亲一开始没有给钱我,只是要求我多说了一遍理由,结果等到放学后她拉住与我一起走的同学询问,之后还特地打电话问了老师。终于她在再三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后,给了我一张五元、五张一元的钱,让我自己到书店去挑合适的书。
      我懂得她给我这样面额的用意:如果一次性把十块钱攥在手里,书店的老板就会把不值十元钱的书抬到十元,他们像狡猾的胡子——异常能把握住小孩子对喜好之物的心理;因此,如果我手里只拿着五元,把剩下的藏进裤袋,这样子老板不知道深浅也不好随便喊价。
      结果,我买了一本脑筋急转弯的书,这就是我过去无书可读的无知地步。
      然而这本书却让我不久经历了悲与喜的情绪,当我踌躇满志把一本有趣的新书带到教室,我看到书架上早已经被青少年版《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冒险小虎队》《十万个为什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名著塞满,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尴尬,我尽管听过这样的书名,但是却没有买它们的意识(当然十元钱也许买不到),这就是差距所在。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把我的书塞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然而我发现这些角落已经塞着《七龙珠》、《老夫子》等漫画读本,我知道这些孩子实际上与我一样——来自同样的家庭、带着同样的见识、经历着同样的自卑与尴尬。然后到图书角本子那里签上书名,后来人们发现了有趣的《脑筋急转弯》、《老夫子》等图书,他们的欣喜也是我始料未及的,这瞬间把之前的尴尬扭转过来,但旋即我又陷入了另一种烦恼,我不我明白这些令我自卑和难堪的存在竟如何成了他们的乐趣?
      幸好苦恼不是我童年的基调,有更多的书阅读很快就把我过去种种情绪带走。
      有趣的是,我的确是这项政治任务的受益者,相反,我觉得那些带了很多书过来的人反倒没有多少受益,反而惹了不少麻烦。
      大部分人带书过来小目的是为了完成老师的任务,大目的还是炫耀自己或者说自己家的见识,因此有一些人带来了对家庭来说有一定意义的书,还有一些比较贵的书,结果那些书或多或少在传阅、借阅的过程中损坏、缺页甚至丢失了。这在相当程度上直接使得他们因此遭受父母的惩罚。
      我虽然也因为喜欢而曾想过把某本书暗暗据为己有的念头,但是我的母亲教过我,要做诚实的孩子,我过去不知道这种做法有什么益处,现在也没能看得很清楚,却还是一直大致这样做到,我不是相信这种信条,我只是相信母亲对我的爱和期望不会错。诚实做人毕竟没给我带来什么坏处,我猜测这可能就是好处之一吧。
      因此,我最后还是把书还到了图书角,倒是我的《脑筋急转弯》最后被人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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