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伊人》木夕元

33、太子之谋

　　向日皇帝拓跋宏就一直敬仰天竺高僧跋陀尊者，这次听说高僧要来朝传授小乘佛教，特别吩咐好好接待，更不惜重金敕造出一所住院，经几番考察最终选定在与都城相望的嵩山上建庙。嵩山由两座群山组成，东为太室山，西为少室山，各拥三十六峰，峰峰有名，因位置在少室山五乳峰下的密林中，故名‘少林寺’。寺庙自南向北有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藏金阁、千佛殿等等，除占地广以外每一处的钟楼、鼓楼造型巧妙，巍峨雄伟，殿宇间的红墙绿瓦、斗拱彩绘都显示出构建工艺的精良，加之内殿中栩栩如生的众佛彩塑，堪称世间少有，这样的规模不难看出，在开建之初皇帝已许下的四字真言，终为‘后人所传’。
　　看着络绎不绝上山的人群，拓跋恂不免又升起一股火，来洛阳差不多半年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禁胡语、去胡服，现在又逼着学汉话、行汉礼。昨日皇帝亲赐一身汉服，还语重心长告诫拓跋恂年纪不小了，该试着懂些道理。迁都不易，作为未来的继承人要起到带头作用，莫要私下再穿鲜卑服出门了。拓跋恂虽心中不服，仍诺诺点头。这不今日皇帝又要求来寺庙走走，回去后还要问话，拓跋恂只好给丘穆陵泰捎口信，约到此地来相聚。
　　近日朝中的一系列举措着实让人难受，丘穆陵泰怕拓跋恂收不住脾气，自得了消息就马不停蹄赶来。此时拓跋恂正坐在路边生闷气，丘穆陵泰赶忙上前，并说路上一直担心出意外，见安然无恙就放心了。
　　拓跋恂摆摆手，随后指着上山的人群问有什么不同？
　　丘穆陵泰一头雾水，除了穿着各异的人，其他并没有特别。拓跋恂赶忙解释说自‘少林寺’建成，皇帝就吩咐来看看，回去后还得拷问，就如丘穆陵泰所言，除了穿着各异根本看不出区别。此时，丘穆陵泰又朝人群看去，要是皇帝嘱咐定有深意，拓跋丕为几朝老臣，又深谙权术，不如先去问问，即使不能参透，也能说出个大概。
　　拓跋恂点点头，来此之前已经去过了，拓跋丕的意思仍是要多忍耐。近日为废除旧俗，颁布了诸多诏令，虽人人不忿皇帝却铁了心。一个平头百姓尚能发表意见，身为太子却什么都做不了，倘有一天执掌政权，非要把这些规矩改过来不可。刚说到这里丘穆陵泰就上前来阻，并打断说此处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去山麓间走走。拓跋恂这才意识到刚刚太过激动，随即二人就朝密林深处走去。
　　丘穆陵泰思忖了一阵，才说少林寺为佛教禅宗，要旨为‘明心见性，顿悟成佛’。此番皇帝怕是在告诫拓跋恂，不要执迷于两族纷争，放下旧观念才是上策。拓跋恂日日在圣前，其他没学会道理是听了一大堆，见丘穆陵泰又要规劝，立马打断说已经够心烦，何必再说添堵的话。不知丘穆陵泰和王昭相处的怎样，之前还时时禀告，最近怎么没消息了。二人自小在一起甚过亲兄弟，有事可不能瞒人。丘穆陵泰见被质疑，立马澄清说才来洛阳皇帝安排了诸多事情，同王昭完全没时间见面，故此才未提及。
　　要说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王肃，朝堂上进言不算，还不时传递些孔孟之道，皇帝却像中蛊一样事事依从，如今鲜卑人在朝堂上连头都抬不起来。说到这里拓跋恂心中愤懑，顺势抽出腰间的一把佩刀，朝着几棵小树苗砍去，须臾之间刀起树断。丘穆陵泰见此，赶忙安慰说莫要操之过急，不如依了拓跋丕先忍耐些时日看看。
　　拓跋恂从鼻息里哼出一声，不服气地说早晚有一天会收拾这些汉人。身为鲜卑子孙，怎能眼睁睁看着祖辈的基业毁于一旦，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到时就知道厉害了。丘穆陵泰本想再劝，拓跋恂却摆摆手往回走去。
　　不日，朝堂又颁下诏令，各州应审察官员政绩，据得失分为上、中、下三等上报朝廷，并命，徐、兖、光、南青、荆、洛六州随时待命，一旦令下应即刻复诏。随后又亲至委粟山，测定了祭天的圜丘，并召集群臣商议如何行祭天之礼。
　　殿中李彪率先出班，请奏说听闻春秋鲁人，有事祈福上苍，必先于学宫中祷告，今日可先去太庙。
　　皇帝一听，觉得有些道理。孔子的学问无人能及，此番有古礼可依，又有先贤可效，实为妥帖之举。众人以为皇帝只为祭天，皆诺诺点头。殊不知这只是一个开端，看似风平浪静的湖面下，革新的浪潮正汹涌澎湃袭来，并以最大力度冲击着鲜卑人的根基。
　　这日，拓跋丕顾不得闲言，慌慌张张往东宫赶，嘴里还不时地喊着大事不妙！前次拓跋恂因答不上问题，被罚在宫中自省，并抄书十遍以示警醒。此番见拓跋丕赶来，急着追问发生了什么？拓跋丕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摇摇头说都怪一时疏忽，以致发生无法挽回的错误。前些时日王肃等一波汉人，加上一些鲜卑老臣，皆连被唤入宫中商议新建洛阳诸事。以往总认为皇帝觉得北地寒凉，才会迁都于此，既解决了民众的温饱问题，也为进一步踏足中原做准备。今日皇帝忽唤去宫中，先问了鲜卑‘拓跋’的由来，后语重心长地说自平城迁都至洛，诸位功臣的姓名多有重复，不如趁此时机改一改，以显后事之威。
　　拓跋恂一听，急着起身朝殿外走去。拓跋丕赶忙上前来阻，并招呼人快去堵住门口，随即说一切都晚了，在来时的路上诏令以下，此番已经传遍整个洛阳城。今冒死前来，为的就是想告诫一句要平心静气，只要拓跋恂还是太子，以后有的是机会，可莫要断送了前程。
　　拓跋丕说得没错，皇帝先由皇族开始，尽皆改名换为汉姓，先祖称‘土’为‘拓’，称‘后’为‘跋’，以土德称帝，故名拓跋。今以‘土’为黄中之色，万物之元，改为‘元’姓。其余鲜卑旧姓都有更改，如拔拔氏改为长孙氏，达奚氏改为奚氏，丘穆陵氏改为穆氏，步六孤氏改为陆氏，独孤氏改为刘氏，万忸于氏改为于氏，尉迟氏改为尉氏，其余所改者不可胜数，为了两族能够更好的大融合，皇帝又下诏让汉鲜通婚，并率先纳了各大士家之女以充后宫，更为子弟赐婚、嫁娶。
　　拓跋恂见提到太子之位，顿时软下来。随即说所有人都告诫要言词谨慎，以免被抓到把柄，现在倒好眼睁睁看着事态严重却无能为力。看来隐忍解决不了问题，如今别人都欺负到面上，再不表明态度整个家族都要覆灭了。
　　拓跋丕赶紧摆摆手，示意莫要胡说。拓跋恂是将来的储君，怎能说出这么没有轻重的话。现今皇帝不过被一些汉人蒙蔽了心眼，才会坚决变革到底。此时前去无疑是同皇帝宣战，改变不了现状不说还会惹祸上身，望拓跋恂看在这些老臣一心辅佐的份上千万珍重。说完，不顾年高预备跪地请求。
　　拓跋恂只好去搀，并表示适才太鲁莽，忘拓跋丕不要放在心上。虽说不出面，也要让撺掇的人吃些苦果才好，要不太便宜那些汉人了。拓跋丕一听，忙抬眼看向拓跋恂。王肃身受皇恩，同朝中万纽于烈也有私交，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恐人生疑，这是兵行险招啊。拓跋恂似乎铁了心，挥挥手让拓跋丕不用管，打定主意要干定会做得天衣无缝，不然还谋划个什么劲。
　　拓跋丕还似不放心，告诫说谨慎一点没有错。做为过来人容再多说一句，近日丘穆陵泰同王昭走得颇近，虽初衷是为拿住王肃埋的一颗棋，但毕竟是少男少女，相处久了心意相通也在理，就怕到时候坏了计划。拓跋恂不以为意，只说拓跋丕大可放心，丘穆陵泰看似木讷，实则内心柔软，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拓跋丕明显不这么认为，丘穆陵泰与拓跋恂肝胆相照，说的是个‘情’字，但男女之情也是个‘情’字，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为美人反目，以致父子成仇，甚至覆国灭族，这些血淋淋的事情可是数不胜数。
　　拓跋恂摆摆手，要是皇族兄弟不好说，二人自小一起长大，脾性又相投，丘穆陵泰绝不会如此。拓跋丕见拓跋恂如此笃定，也就不好再劝，只交代了几句要当心的话就离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