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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高山流水 ...

  •   今番朝堂议事,虽诸多鲜卑老臣出来反对,最终还是定下南迁之策。近日恰逢上元节,为缓和气氛,皇帝在宫中设下宴席,以求同享太平。因王肃也被邀请,王昭逮住机会同青稞光明正大游玩去了。
      自上次大虎事件后,王昭虽被高照容怀疑,拓跋恪只想息事宁人,打定主意不追查。王昭也怕事情闹大,乖乖待在府中,只字不提要出门。今日还算是个好天气,昨夜可是一场漫天大雪,城外旷野已覆满厚重的冰褥,路旁松针上也结出了晶莹剔透的冰柱子,加之雾气氤氲,似在瑶池仙境一般,让人辨不清方向。正午暖阳当空,凝结的冰柱被太阳一照,仿佛千万支光剑齐射,随处可闻冰珠坠地之声,犹如初曲的含商咀徵。
      这时去往玄空阁的道路俨然一幅天然的画卷,人在景中,景随人动,一切全凭泼墨者的鬼斧神工。‘玄’取自道教,‘空’出于佛家,皇帝崇尚‘儒’学,集三教思想的寺庙应时而生,自落成朝圣不绝。百姓们寅时就会起床梳妆,为的是能早去向神灵祈福、还愿。为表对佛祖的赤诚,市集女子多以黄物涂于面额,以清水过渡,呈晕染状,谓之佛妆;更有甚者用胭脂在脸侧画上弦月状、花蕊状,谓之斜红妆。因玄空阁离城尚远,王肃自然不会应允,王昭和青稞只能在朱雀大街闲逛一番。好在户户门前都挂满了各式灯笼,街市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路上行人非减即增,也颇有趣味。
      此时,王昭和青稞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打算去新罗酒肆吃酒、观灯,转头瞧见一锦衣少年郎,正痴痴地望着一排花灯发呆,飞雪已覆满头,少年竟浑然不知。王昭也是好心,紧了紧裘袍上前行礼,道了声‘上元纳福’,接着说今日寒气深重,人一直站着必定会冻僵,还是快快离去的好。
      少年听到声响,慢慢转过头来,先向王昭回了礼,随后又看向花灯。
      王昭见少年不动,不觉心中好奇。又说雪大天寒,小心伤了身子,不如同去吃杯热酒。经王昭一说,少年似乎也感到凉意,点点头让王昭带路。
      一进门,王昭赶忙唤来店家,快快烫上一壶好酒驱寒,一边同少年闲谈开来。
      王昭先自报身家,又问少年姓名?
      少年起身回礼,告知王昭姓拓跋,名怿,在家中排行老四。王昭一听,不由得笑起来。怎的又是一个拓跋家的人,莫非前生对拓跋氏亏欠太多,今世总逃脱不开。不过虽是拓跋一族,拓跋怿看起来同宫里的拓跋恂,连同拓跋恪又大大的不同,总是一副谦谦有礼的样子,看来拓跋家还是会出孺人的。
      只见,王昭每问一个问题,拓跋怿都会起身行礼。王昭见此,忍不住调侃说若再起身,桌上的热酒又该拿去温了。
      拓跋怿一听,又起身作揖,表示让王昭见笑了。随后又来来回回叙礼了好几遍,一杯热酒仍搁在案几上没有动。王昭见拓跋怿是个说不通的书呆子,转头向青稞递去一个眼色。青稞会心一笑,顺手把拓跋怿按在凳上,王昭眼疾手快,端起酒盏就往嘴边送。随即感叹一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如此良辰美景,本该附赘去疣,方得大自在,不知‘流麦士’觉得如何?此时的王昭已无心管拓跋怿悦与不悦了,脑中一闪给取了个生动的名号。
      拓跋怿虽被强行扯住灌下一杯酒,事后却淡然一笑,反而听王昭说出‘流麦士’三个字大笑起来,并说这名字取得不俗,彼时在家中就常被兄弟玩笑唤作‘书蠹’,‘流麦士’听起来更为雅致,更合心意。王昭和青稞互看一眼,不自觉笑起来,看来‘流麦士’还是有可爱之处。
      一杯热酒下肚,似乎捅开了拓跋怿的话匣子,拓跋怿开始自顾自说起成为书呆子的过程,王昭越听越觉得没趣,只好趴在窗牖边赏景。此时雪已停了,北风吹得甚紧,低矮的云雾没了踪迹。抬眼瞧去,一轮明月高悬半空,如水般清澈,斗拱飞檐间,雕甍兽脊都清晰可见,每户阁楼上挂满了各式花灯,远远望去尤似枝上的红梅。
      王昭看着窗外,随口咏了句:明月倚高楼,红梅檐下开。拓跋怿也被美景吸引,跟着附和:不闻人语响,独见月下台。咏完好似不过瘾又添了句:对酌无相亲,把酒话余哀。
      王昭见拓跋怿对得工整,思忖半刻后,跟着叙了句:若非寒风紧,哪得春日来。拓跋怿听完,大叫一声‘痛快’。随即朝王昭使个眼色,并说且听还有一首:
      早起贴花黄,
      意恐迟作妆,
      绵延千万里,
      只为众佛忙。
      拓跋怿虽为鲜卑人,尤其爱汉文化,博览经史,各家学说都有涉猎,在文学上造诣颇深。王昭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有趣的人,不自觉跟着附和。虽都在咏颂上元,论点却不尽相同。只见,王昭咏道:
      踏破红尘无数,
      世事逆旅行难,
      愚人求佛不问心,
      哪知佛度心中人。
      拓跋怿听完,兴奋地拍了拍手,感叹好一句‘佛度心中人’,妙哉!妙哉!今日得遇王昭,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只此间尚无雅乐,惜哉,惜哉,说到这里又自斟了好几杯。王昭本善音律,见拓跋怿饶有兴致,差青稞取了一把琴来。
      王昭一边抚琴,一边朝拓跋怿看去。拓跋怿似乎想起某事,眼中布满悲凉,随之吟唱了一首‘黍离’: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首诗是周平王东迁洛邑后,一位臣子重返故土之作。看来拓跋怿在忧心迁都之事。虽是有感而发,但拓跋怿毕竟是皇族后人,更应知晓轻重。东迁后的周朝每况愈下,今日在大庭广众下吟唱这首词,让歹人听去可如何是好。
      王昭手一挥,赶忙唤了一首曲子。
      拓跋怿这才回转神来,抬眼看向王昭,感叹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子期已死,再无人拾得曲中真意。
      王昭见此,忙止了弹奏。拓跋怿既能听懂琴音,表明和王昭心意相通。子期、伯牙虽死,高山流水尚存,只是古者有古者的心境,今人有今人的情义。虽为一女子,今日得幸与君子相交,高谈阔论于此间,不觉心性开阔,忘却前愁。奈何还说无‘知音’,莫不是觉得一介女流,不配与人相知?说到这里王昭缓缓起身,向拓跋怿行了一个礼。
      拓跋怿赶忙解释并非此意,茫茫人海中能遇见知己,夫复何求?话毕,两人相视一笑。
      那一晚,王昭拉住拓跋怿从佛经讲到孔孟之道,从孔孟之道谈到各家学说,儒家讲仁义道德,墨家提倡兼爱非攻,法家以法制为核心,道家崇尚无为而治,究竟哪一种更适合当今之世,两人各有各的论断。眼看着谁也说服不了谁,王昭拉住拓跋怿又去赏雪,朝廷中事还是留给当权者谋划,今日只为交友谈心。彼时王昭已喝的不省人事,好在有青稞护送回府,想那‘流麦士’也已安然回府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高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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