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新春 ...
-
泡在实验室的时间过得飞快,韩丞樾几次记录数据时,天都已经变黑了。
跨年那晚,莲城大学校园内灯火通明,有准备期末考试的,也有准备毕业论文的。
韩丞樾在图书馆查资料,翻了一会儿,感觉有些困,抬手瞄了一眼腕表——快十二点了。
在自助机上借了几本书,走出图书馆,东边的天际蓦地一亮,韩丞樾抬头,原来东郊的烟花这里也能看到些许,市区前几年已经明令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了,他最后一次玩鞭炮,还是高一那年的除夕,他和林骁在小区里比谁炸得更响,没一会儿,王祯下楼喊他们去吃水饺。
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韩丞樾掏出手机打开看了一眼,林骁给他发了一条祝福:“新年快乐!”
韩丞樾回道:“谢谢,你也是,新年快乐。”
林骁紧接着给他发了一个红包,备注写了房租。
韩丞樾点开,发现他给多了,“你打错了吧,多了一百。”
“我这不是晚交了几天嘛!”
韩丞樾在支付宝上把一百转给他,“不用了,又不是借贷,还整利息这套,这都高利贷了。”
“那你定的房租呢?都成廉租房了。”
韩丞樾无法理解,这年头居然有人不嫌贵嫌便宜。
这次的春节来得比较早,农历大年三十那天,韩丞樾写完论文初稿,发给指导老师,叫了一辆出租车,去三中接刘曼。
如他想象的一般,刘曼拖了一个沉甸甸的行李箱,手上还拎着两大袋衣物和棉被,她的两只手都被袋子勒出了红痕,嘴上却逞能:“你不用来我自己打的也回得去,还能省一趟路费。”
韩丞樾接过行李,“成,初四那天你自己回学校。”
“朱老师发短信通知了?”
“嗯。”韩丞樾关上车门,“师傅,去明丰小区。”
刘曼半侧着头,时不时朝他这边瞥一眼,韩丞樾心下了然,“考得不错。”
刘曼扭过头,下车时还拉着脸。
“取得全班第一的成绩很不容易。”
刘曼正欲扬起嘴角,韩丞樾又道:“只是,你之前不是说想考莲大的计算机专业吗?这个分数还不够。”
刘曼没再露出不服气的表情。
放了行李,韩丞樾拎着两篮满满的蔬菜去秦峣和林骁他们家。
林舒云说:“又拿了这么多菜啊?哎,你们自己可以留着吃的。”
韩丞樾坚持说:“我和刘曼两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放着的话没几天就坏了。”他将蔬菜拿到厨房,在流理台看到了几个桃子,“这是?”
“前几天去万象山拜佛得来的蟠桃,我刚好准备洗了切块,你也尝尝,有福气的。”
“那个,秦峣好像对桃子过敏?”
林舒云点头,“嗯,轻微过敏,不吃就没关系,他从小体质就不太好,吃喝都得特别注意,也不单单是桃子。林骁倒是最喜欢吃桃子了。”
那当初让给他一瓶水的人是林骁?韩丞樾努力回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还是不太对。
秦怀南和秦峣前后脚到家,林骁则回得很晚,林舒云本想让刘曼先吃,高三生学习任务重、压力大,可不能饿着肚子。
“没关系,阿姨,我不饿。”刘曼说完,拿着口袋书,继续记单词。
秦怀南拨通林骁的号码,“你在哪儿呢?还在公司?”
“快了,你们先吃。”
韩丞樾待秦怀南挂了电话,问:“他在加班?”
秦峣回道:“他们公司好像刚中了一个标,客户很急,给的时间很紧。”
就算签了三方,林骁也还不是正式员工,只有等他毕业了才能签劳动合同,但是公司已经开始毫无顾忌地压榨他的劳动力了……韩丞樾在心里义正言辞地抨击万恶的资本主义,玄关突然传来动静——林骁回来了,他换了鞋,脱了穿在外面的风衣,里边的西装有些宽大,却也能衬得他腰细腿长,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又挺拔。
刘曼瞧了一眼,便飞快地别开目光,两颊微红。
韩丞樾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快去换身衣服,西装沾了油污可不好洗。”林舒云催促道。
林骁应了一声,“哦。”
堪堪赶上饭点开饭,六人围坐成一圈,“干杯!”
秦怀南感慨:“你们又长大了一岁,我和舒云是又老了一岁。”
林舒云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谁又老了一岁?”
秦怀南连忙改口:“老的只有我,你越来越年轻了,成吧?”
林舒云不理他,聊起新话题:“丞樾以后打算做什么?”
韩丞樾说:“我还没想好。”
林骁帮他补充:“他接下来读研,工作的话,之后再想也不迟。”
“读研好啊。”
吃完饭,韩丞樾和刘曼回自己家,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开始了,一打开电视机,便看到又正又红的大合唱。
刘曼没多久便坐不住了,“好无聊,还不如去写试卷。”
韩丞樾也不太感兴趣,刷一会儿手机,再看一会儿电视。
十一点多时,门铃响了,韩丞樾去开门,只见林骁拿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水饺,模仿外卖小哥的语气说道:“你好,你的年夜饭到了。”
刘曼怕胖,没敢多吃,分了大半份给韩丞樾,韩丞樾吃到后面,有些撑。
林骁说:“吃不完留着,我拿回去。”
韩丞樾没好意思,还是光盘了,他打了个饱嗝,一旁的刘曼朝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噤声。韩丞樾微微一愣,侧头望去,才发现林骁靠着沙发,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林骁的睫毛又密又长,闭着眼的时候,尤为明显。韩丞樾发现他的卧蚕下面,还有淡淡的黑眼圈,这几天都在熬夜加班吗?
电视机已经在播放倒计时了,三二一,钟声敲响,林骁倏然睁眼。
窗外的夜空忽明忽暗。
韩丞樾问:“要出去看吗?也许能看见一点。”
刘曼不想挨冻,“恕不奉陪。”
林骁却没怎么犹豫地说:“好啊。”
阳台上,除了天边不时闪现的白光,什么也看不到,林骁并不失望,平静地说:“那光是市郊的人在放烟花吧。” 白气在他有些干裂的唇边氤氲开。
韩丞樾“嗯”了一声。
林骁没再说什么,沉默地看着天际,他也不是没有安静的时候,韩丞樾想,是他自以为是、先入为主。
曾经扬言他和秦峣不怎么像的是他,到头来,混淆、认错的人还是他。
春游那次是,让水那次也是。
他去高一八班还两枚硬币时,并不知道秦峣有一个同胞弟弟,也没在他的班级里看到一个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林骁还没回教室吗?
不,灵光乍现,韩丞樾瞬间醍醐灌顶,他那次铃声响了才离开,火急火燎地下楼,跑回自己班,路上也没看见林骁。准确地说,也不是没看见,在八班门口和他有说有笑的人就是林骁,假扮成秦峣的林骁,这样便解释得通了。
秦峣体质弱,军训后感冒生病,开学前还没好,临时更换新生代表又来不及,林骁便写了一张请假条,然后代替秦峣在开学典礼上发言。
后来在体育课上,操场边树荫下遇见的倒是秦峣本人,韩丞樾想起了他那时同秦峣打招呼,秦峣有些生疏的反应。
电梯间帮他拿起快掉地上的尼龙袋的人,是林骁,因为那时,秦峣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错位的记忆,被一点一点修正。
天边忽地高高蹿起绚烂的烟火,照亮了梧桐树光秃秃的槎桠上悄然长出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