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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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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高排球大赛结束后,占据正选球员一半多席位的高三前辈们即将毕业,白鸟泽排球部面临大换血。
率领球队的重担落到了川西与白布的肩上,他们分别负责拦网和二传的组织。
作为进攻核心的王牌头衔也需要由牛岛学长亲自传递给下一个人,于是,理所当然又令人激动万分地,五色成为了白鸟泽的王牌,如同他过去发誓的那样。
期待了很久终于迎来了这一刻,我发自内心地为五色感到欣喜。从今往后他真的是提起排球我就会想起的王牌了。
被牛岛戴上皇冠的五色,捏紧了双拳,脸绷得紧紧的,看起来随时都会哭出来,但他没有哭。天童走过来调笑眼圈泛红的五色,说他已经有了王牌风范,不会再在队友面前哭鼻子了。
五色面对所有人,郑重地说,他不会再哭了。
即便是毕业典礼与学长们告别后的夜晚,他也只是一个人对着墙壁,捏皱了衣角,不让我和球员看到他的表情,眼泪和悲伤两者都不想表露出来。
在其他人口中,白鸟泽在春高上输给了乌野,还失去了最强的武器牛岛若利,今后宫城县的排球大赛不会再由白鸟泽主导,不败的白鸟已成过去式。
雄鹰不再占据高耸的山顶。但另一只鹰正在半山腰的凛冽冷风中振翅飞翔,朝着云霄飞去。
春假后的新学期,白鸟泽男子排球部迎来了重组后第一场比赛,对手是和白鸟泽维持了十几年来往的老牌强校。
豪言壮语终究是言语,雄心壮志也只是志气,都是摸不着的东西。队伍的重组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就算不情愿也要被迫承认目前的白鸟泽远没达到牛岛在队时的高度,实力不足,在他人的眼中我们的确如此。
输了两场比赛,上场的球员都拼尽了全力想要扳回一城,但比赛不是只靠气力和意志就能胜利的。第三场比赛也败北后,下场的五色一个人坐在一旁,不发一言。
我走到他身后,刚欲开口,就听到五色说:
“我已经不需要你的安慰和鼓励了。”
说着,五色起身,他的神情没有因失败而产生一丝动摇,他与我擦肩而过,走进了队伍里,走到了等待王牌的球员前方。
五色不再是那个容易害羞和哭泣的学弟了,不再需要别人来为他加油鼓气。虽然有时候还是会脸红犹豫,会表现出幼稚的一面,但他已经成为了深受队友信赖的值得依靠的人。
为他高兴的同时,我也不能再原地徘徊,止步不前。
于是,我在某天找到了白布和川西。
坐在安静的咖啡厅包厢中,我看着同年级的两人,双手合十,鞠躬道:
“总而言之,拜托了。”
白布拿起桌上的成绩单,和川西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他沉吟片刻,说:“你的成绩不算差,至少是中游的水平。”
与我同属高三年级的白布川西都是升学班,我们都面临着大学升学的考验。白布是典型的尖子生,社团活动和学习两不误,川西也一直在班级中名列前茅。
川西好奇地问:“你想考什么学校?”
“一桥大学。”
“哈?!”
意料之中,白布和川西都震惊万分,待我又说了一遍,他们才确定我是认真的。
白布是理系生,而我和川西是文系。一桥大学毫无疑问是文系中的顶尖院校,是和东大、京都大齐名的国立大学。
川西靠在椅子上,无奈地说:“这个你拜托我也没办法,我不是一桥的水平。”
白布问:“还有其他志愿吗?”
我答道:“早稻田,上智。”
我的志愿院校都不是能轻松考上的,以我的成绩必须要付出很大努力,有可能奋力拼搏后的结果还是落榜。但是没问题,我也做好了落榜复读的心理准备。
“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五色的,一桥也是我从小就向往的学校,再难我也要考给他看。”
我的想法绝不会改变,我的人生不只是排球,就算我失去了最擅长的东西,我也要重新创造一个。
白布和川西互相对视一眼。
白布说:“我们俩只能起很小的作用,其他的还要看你自己。
“你的弱势科目是数学和外国语,我会把我的笔记分享给你,数学你可以问我,外国语就问川西。
“平常训练很忙,只有周末有闲暇时间,但你发邮件的话,我们都会回复的。”
鲜少表露出感情波动,总是显得很冷淡的川西对我微笑了一下,说:
“加油吧。”
被排球牵连到一起的我们,携手共进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我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我的高三每天都在为社团东奔西走,为考试绞尽脑汁,很少有休息的日子。五色和我怀揣着同等的目标,承担着同等的压力,即使我不再是王牌,我还是能感受到五色就在我的身旁,与我竞争。
我们经常在路上相遇,只是打了声招呼就离开,我们心知彼此都有需要完成的事情,所以没有难过和不舍。
即便我们不再亲密如常,但只要有一个眼神,我们的关系就依然紧密。
在寂静的夜晚,我路过灯光通明的体育馆,向里看去,五色在一个人练习垫球。IH预赛上白鸟泽输给了乌野,自那以后就经常能看见五色独自加练。
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抱着笔记悄声离开。五色其实也注意到了我,但我们都没有开口说话。
全国模拟考试上,我的偏差值挤进了七十五,为此川西还特地请我出来吃了拉面。但白布说还不够,我还不能就此停止脚步。
但白布还说:“果然,你不是反应迟钝,只是比起一般人要花更多时间理解,相应的理解程度更深。”
我感叹白布也会鼓励别人了,白布说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中心考试前的一个月,每周末我都会和白布川西一起自习,有时去白布的家里,有时去川西家中,有时在咖啡厅里,不大的房间里只有翻页声和沙沙的笔尖摩擦纸面发出的声响。
为了感谢白布和川西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我请他们吃了寿喜锅。
饭桌上我们聊起各自的志愿院校,白布的目标是东京的医学部,难度只比我高不比我低。川西刻意回避了志愿的问题,他说他不知道自己最后会选择哪里。
我放下筷子,看了眼时间,说:“抱歉,我要先走一步,我约好了和五色等下见面。”
“再见。”白布说。
白布看了眼空荡荡的座位,再看向还在埋头苦吃的川西。
他说:“你刚才在说什么,还不知道会去哪里?”
川西僵硬地别过脑袋,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牛肉。
白布感到很好笑,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对方的谎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填了一桥,川西。”
“填了也不一定能考上,我只是也想试一把而已。”
川西说,他原来对升学不抱期待,但他似乎不知不觉中被感染了,也开始着眼于更高的目标,他思考了很久,最后在志愿表的第一栏上写下了一桥大学。
白布说:“都那么拼命了,你还是更自信一点吧。”
“还有,想跟别人就读于同一所大学,考到同一座城市,也不是什么很害臊的事情。”
“……”
川西面无表情地吃着饭,专注于眼前咕噜咕噜冒泡热气腾腾的寿喜锅,不语。
这次我约五色出来,是想在正式高考前约一次会,弥补这半年多来的空白。
我把约会地点选在了定禅寺大街,每年的冬季十二月,这里都会开展盛大的灯光活动「SENDAI光之盛典」。
道路两旁的榉树上悬挂着成千上万的彩灯,整条街道都被耀眼的光芒笼罩,构成一条金黄的河流。
我到时,五色正站在一棵榉树下,他抬头仰望着被彩灯照亮的夜空,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化作了一团团白雾。
“五色!”
我呼喊着他的名字,向他奔去。
五色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激动地说:“好像好久没有这样和学姐一起了。”
“毕竟我快要毕业了,忙着备考。”
我牵起五色的手,在灯光璀璨的街道上漫步。我注意到,虽然我们已经牵了不知道多少次手,但每次在街头作为他人眼中的情侣手牵手时,他还是会害羞。这一点,五色多久以后才会改变呢?我倒是不希望他改变。
“听白布前辈说你的志愿是一桥大学?”五色好奇地问。
我点头,他兴奋地对我说:“你一定可以考上的!”
我会心一笑。
“那当然,因为我是无敌的嘛。”
换作以往的我肯定说不出这么信誓旦旦的话,甚至都不会考虑一桥大学这个志愿。某种程度上,五色改变了我的人生。
我们穿过了长长的街道,携手前进。
我说:“五色,剩下的一年你就要一个人继续努力了。”
“我想对你说,只要是你,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的。”
五色眼睛一酸,他说:
“我会跑着过来的。”
走到街道的尽头,背后是倾泻而来的灿灿灯光,我被亮光晃了眼,分不清彩灯和大楼上星星点点的灯光。
忽然间,我感觉世界变得更加宽广。原来不是世界在变大,而是我在变小,四周的光芒在离我远去,变成了一格格规则的灯光。同样变小了的五色正拉着我的手向前跑,我们不停地跑,渐渐离灯光越来越近。
我回头看,看到了笼罩在阴暗的夜色中的我的老家,我沿着通往远方的路一直跑,直到那栋小屋变成一个黑点,最后被地平线掩盖。
五色松开了我的手,我转过头去看,发现站在我面前的又变成了长大后的五色,他红着脸重复着那天在体育馆门前说的话。说完后,五色张开了双臂,这次换我向他奔去。
扑进五色怀中的那刻,身边的景物飞速地消逝,我又回到了定禅寺大街,抱着我的是发誓不再在我面前哭泣的五色。
三月末,我收到了一桥大学社科部的录取通知。
五色真正成为了领导白鸟泽排球部的人,从被欺负被夸奖的高一新生变成了最年长的高三学生。
白布当天就发来了恭喜的邮件,他考上了庆应的医学部。可惜的是,川西落榜了,他没有选择录取通过了的第二志愿,而是选择了复读。
电话里五色说他毕业之后会继续打排球,成为职业选手,他永远都会是队伍中的王牌。
他沉默了半晌,又说,他比想象中的还要想我,毕业典礼的第二天他就忍不住哭了,但是没有被人看到,所以他没有违背过去的誓言。
我说,我会好好看着你的。
不论是一年,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只要是你,我都会等待。
未来必定会有一天,你会站在东京的体育馆内,而我会为你喝彩。
就像你曾经对我做的一样。
五色工·校园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