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心》淇水汤汤

19、 夫君

　　再醒来时，头顶已然是金黄琉帐，鸳鸯两个和绾绾见我醒来立刻涌了上来。我吃力的攀上绾绾的肩坐了起来，看着众人脸上焦虑的神色，我勉强的露出笑容，道：“我没事.....”还没说完复又重重的咳了起来。

　　“小姐.....”鸯鸯连忙坐在我身边为我轻轻的拍着后背。

　　我道：“不碍事。”望着她们的眼，“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绾绾嘴快，连忙道：“娘娘是被皇上抱回来的呢！”她没瞧见我的脸色黯然，仍是欢喜着拍着手，“皇上一路把娘娘抱进的寝殿，还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娘娘一整夜，直到刚刚才去上早朝呢........娘娘可真了不得。”

　　她啧啧的称奇，我的心却是凉了半截了。

　　居然一路抱着我回宫，这一路上要路过多少妃嫔的宫殿啊，昨晚不知道有多双眼睛看着，眼下我怕早已成了众妃嫔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辛辛苦苦的营造的‘抱病’避宠的假象就被他这一抱给全毁了，看来这往后的生活是不会平静了。

　　睡过了一夜，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我起身坐至梳妆台前静静的梳着乌黑的发丝。鸳鸳靠过来轻声的道：“小姐真的没事了吗？昨儿个真是吓死奴婢们了。”说着她还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

　　铜镜里的人面色苍白如纸，双颊毫无血色，眼睑也是浮肿着，隐隐约约有着淤青色。我淡淡道：“我昨晚怎么了？”

　　我当然知道自己发病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只是听了绾绾的话心里却有一丝好奇，瀚宇会在我发病时怎么应对我的发抖？

　　“昨儿个皇上遣了好些个太医来看，可就是没有太医能说出娘娘身体发冷颤抖不止的原因，皇上发了好大的火把他们都赶走了，连带着我们也轰出了寝殿。”

　　鸳鸳细细的回想着，“后来奴婢就偷偷的从门缝里瞧了一眼，发现皇上正搂着小姐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梨木梳已然落在地上，‘咚’的一声在殿内格外清脆。“皇上坐在床上把小姐紧紧抱在怀里，抱了一夜呢，直到刚刚去上朝怕是手都麻了吧。”

　　鸳鸳担心的道，“小姐不是要避宠吗？可皇上这般..........”

　　我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现在我脑子一团乱需要好好安静一下。鸳鸳会意带着众宫人撤出寝殿，瞬间整座大殿内只空余我一人。

　　我忆起昨日的种种，心底说不尽的酸涩苦楚尽数涌上来，关于我的毒，关于缚公子，关于瀚宇。这么多，让我恍不过神。

　　有人利用我要加害皇上，会是谁呢？要将毒下在我身上必定是能够和我有所接近的人，不然就是我去过的地方，而除了那次遇见瀚宇之外我就没有出过秋心殿，瀚宇没有理由害自己，到底是谁呢？

　　而缚公子，他对我有意吗？哪怕是一丝，有吗？他是见过我发病的，可还是让瀚宇救了我。他在顾忌什么吗？或许，我高估了自己，他对我，没有喜欢，哪怕一毫。

　　就算喜欢定也不及我对他之深，对于他我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子而已，而他却不知道他对于我的含义，他对于我什么含义呢？

　　过了昨晚我还能说他是唯一为我暖心的人吗？还能信誓旦旦的说喜欢他吗？他如此罔顾我们之间的情意，我又何苦这般苦苦的思念于他？

　　瀚宇，一国之君呵！我又怎能寄心于他，纵使现在他对我千般好，可这后宫之内‘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事日日发生，我怎能期待他视我如唯一？

　　那个田园厮守的梦想如何能与帝王实现？罢了罢了，皆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一入后宫便真的深似海了，只愿我在这海里死得不要太难看。

　　“诶..........”我怅然的叹了一声，伸手去捡我跌落在地上的梨木梳。手还未触及到，梨木梳早已被一只温厚的手拾起，我抬眼，是瀚宇欣喜的笑。

　　刚刚下完朝还来不及褪下身上的明黄璠龙袍子，头顶的皇冠熠熠发着耀眼的金光。那么近的的距离，鼻与鼻的似乎在空气里轻轻的摩擦着，那双黑到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我能看见我那苍白的脸色。

　　他将梨木梳轻轻置于我的发间，然后缓缓的自上而下，动作极其温柔生怕弄疼了我。我从铜镜里看见那张恳切而温和脸，嘴角有一丝上扬的弧度，“醒来多久了，还冷不冷？”

　　我抿着嘴唇，漾起笑容道：“昨晚有劳皇上了，臣妾已经不冷了。”

　　他握梳子的手轻微一颤，旋即又继续梳着，“我昨晚好......担心你..........”他似乎是喃喃着，声音细不可闻。

　　我心里一热，眼里仿佛有什么朦胧了。他坐在我身边伸手从后面揽住我，把头埋进我的青丝里，鼻翼里飘逸出的气流在我的颈间游离。有淡淡的龙涎香飘散过来，冰冷的脊背也因他而缓缓的温暖起来。

　　这就是一个帝王，从与我相遇至今从未用过‘朕’的君王，我当着他的面唤别的男人的名字，抓住别的男人的手哭喊，他也从未责怪过我一分。连夜为我召集太医会诊，又抱着发抖的我紧拥了一夜才去上朝，一下朝连衣服也不换就往我这里跑，只是为了确定我醒来没有。

　　有哪个君王能做到如此？

　　我眼角有怔怔的泪垂落下来砸在他的手上，他募地抬起头，紧张道：“怎么了，又冷了？还是我弄疼你了？”

　　我回过头对他嫣然一笑，道：“瀚宇，我饿了...........”

　　他愣了一下复又笑了，重新将我搂在怀里，道：“来人，传早膳！”

　　随即有宫女推门进来，在内厅大圆紫檀木的桌上摆上一道道精致的糕点和吃食，满满的一大桌，宫女们退至两侧。瀚宇扶着我在桌前坐下，我瞥见上面的食物，玲珑饺子、八珍烧卖、果园汤圆、桂圆八宝粥、香油里脊、金丝血燕等全是我爱吃的。

　　瀚宇在我身边坐下为我搛一个饺子放置在我面前的青瓷琉璃小碗里，温声道：“有病在身要好好顾及自个的身子。”

　　我拿眼看鸳鸳，她立即领着众人从内厅退下，临走将殿门轻轻带上。

　　我拾起白玉制成的筷子夹住，送至口中微咬一口，方道：“恩，御膳房的手艺越发好了。”侧目才知道他一直看着我，并未动筷。我舀了一碗桂圆八宝粥递于他手中，道：“皇上要保重身体，刚下朝怕是累了也吃些罢。”

　　他咧开了嘴角，接过碗道：“我说过，是瀚宇，不是公子，怎么又成‘皇上’了？”

　　我亦笑了，对他道：“那臣妾也不是臣妾，是语儿。”

　　我们相视而笑，旋即我又为他搛了些糕点，他亦都吃了。抱了我一晚又赶着去上朝怎么不会累，眼圈都是暗暗的毫无神采，只是右手握筷的姿势有些别扭，怕真的是麻痹了吧。我吃了一些就吃不下了，瀚宇也饱了，我唤人进来撤下桌子。

　　青丝柔顺的倾斜在背后，彼时我正穿着乳白锦缎绣着星星点点的碎花寝衣，手指已经不在发冷，只是指甲上隐隐约约还略微泛着紫色，我将手指收紧至掌心信步至窗前，窗外有着朦胧的小雨，一滴一滴的下着，似白雾般飘扬于花园里的金□□上。

　　许是这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一夜，这些原本怒放的菊花现已被雨冲刷的几近凋零，青石砖的地面上散落了很多一根根菊花花瓣，那么多那么厚，将青石都已经满满的覆盖住了。

　　我转眸凝视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身着着宫女服，此时正站在走廊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满园的菊花。

　　“这雨下的真的烦闷。”瀚宇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了过来，双手握在我的腰间，他微微发青的下颚透过轻薄的寝衣刺得我肩上有些微痒，脖颈处能感受到他脸颊传来的温度。

　　“瀚宇.。”我轻声唤他。

　　他的脸在我脖子上蹭了一下，喃喃着：“恩.。”

　　“对不起。”我垂下眼睑，风吹进来再也没有金□□的味道。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你很多，很多.........”我看着落在地上的菊花，碎碎念着。

　　莫说一个帝王，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自己的女人昏迷时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是怎么也不能容忍的吧？他这般体谅我不问我，可见内心是多么的难受，而我又怎么忍心这样伤他，尽管我不爱他。

　　我转过身来对上他那双有些失神的凤目，身上的璠龙张牙舞爪的飞舞着，金丝绣成纹路闪闪的发着金光。手指触上那凹凸分明的祥龙，心又一点一点的凉了。

　　“语儿带病之身，瀚宇不宜久留还是早些回顺和殿休息吧。”我既然已经知道有人要加害他，在未得知幕后的人之前是断断不能让他近身的，这会害了他，亦会害了我。

　　他的眸子瞬间黯了下来，本来环在我腰间的手也缓缓落下了。嘴角勉强扯了扯，道：“也好，今天递上来的奏折还没看。”停了停，望着我，“丞相上述说最近民间势力崛起异常，我还要和他们商量。”

　　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似乎想看到我的心里去，从我的这里探究到一些什么。

　　我盈盈一笑，伸手围着他的脖子，将脸颊贴着他，轻轻道：“不要太劳累了，累倒了语儿可就没有夫君了。”我说完这话，明显感到他身体一震，随即手又围在我背上，紧紧的相拥。

　　我必须给他吃一颗定心丸，这声‘夫君’能让他心安。我现在不能接近他，但又不能让他觉得我是刻意为之，昨晚我已经喊了俩个男人的名字，他会心疑，这会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严厉的冲击，在这种情况我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和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既要让他觉得我心里有他，又要让他认为我不侍寝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而不是另有所爱。

　　只有让他安定下来，我才能去查给我下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