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
行至一处凉亭时，画屏转了身，状似羞恼道：“奴婢一时忘了，太后娘娘今日赏赐了各宫小主，承欢殿的那一份由奴婢送去。”
她说罢，看向月见，说：“月见，随我去一趟，太后娘娘的赏赐颇丰，你替你家小主去谢恩吧，这样才不落口实。”
月见一听有赏赐，还是皇太后赏的，也就没有多想，随画屏走了。
苏星若已然脑袋昏沉，无心想其他，便靠在那凉亭的栏杆边坐了歇息，困意上来，她阖上眼睛渐渐睡了过去。
ˉ
长岁阁中歌舞升平，皇太后喝了盅药膳，对薄野宸道：“皇帝，哀家宫中的舞姬近日学了支新舞，据说那西洲国国君每日都要看一遍，不若命人舞一段助兴？”
薄野宸微抿唇，音色淡淡：“就依母后所言。”
太后朝一旁的寿康宫首领太监江宁海道：“传哀家令，让她们好好舞，不许出岔子。”
江宁海道一声是，拂尘一扫，唱了喏，不消多时，乐师们奏了乐，那朱漆大门外一班舞姬鱼贯而入，皆着西洲国宫廷样式的衣裳。
那为首的舞姬以一块丝巾遮面，身段婀娜婉约，长袖生风，阁内一时香风阵阵。
座上，薄野宸捏着杯盏轻笑，眸光透几分玩味轻薄凝在那为首的舞姬身上，那遮了面的舞姬遂抱着一柄琵琶上前撩拨，浅笑低回，身段如柳。
贤王嗅到那儿香气，忽地觉鼻子痒，便打了回喷嚏，笑道：“好一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皇兄，这美人是冲你来的。”
薄野宸哂笑，淡声开口：“你若有意，朕赏给你如何？”
贤王亦笑，“皇兄既肯割爱，臣弟笑纳也无妨。”
此话一出，皇太后竟然重重咳嗽了一下，那遮面的舞姬亦趔趄了一回，差些出洋相，好在她立刻混入了一班舞姬中央，众舞姬将她包围，外人不注意，倒没看出来方才她有所失误。
薄野宸的心思自然不在这些歌舞上，他命四喜上前，问：“承欢殿的婢子可有谁服诛？”
四喜沉吟片刻，答：“一个唤作春华的小宫女，才进宫半年，打得浑身是血，看着是怪可怜的。”
薄野宸将杯中酒泼了出去，只泼在四喜衣襟上，冷了声：“不若赏了你做对食，百年后你下去也有个照应。”
“……”
四喜一听，当即苦了脸，跪下来苦笑着回：“奴才哪里有福气找对食，那婢子自个儿身子不好，竟这么容易就打死了，打之前奴才也吩咐过了，让留一手，打个二十板子就行，谁知这些该死的奴才下手这么重，竟打死了一个……苏美人心疼自个儿宫内的下人，一听死了人，这才和陛下置气。”
薄野宸冷淡地哼一声，倒了杯酒，“你倒记挂她。”
四喜慌了慌，答：“奴才办事不利，惹得小主和陛下不快，求陛下责罚。”
薄野宸眉心一沉，沉了嗓音道：“命太医院派个医官去承欢殿瞧瞧。”
四喜：“嗻。陛下，那殒命的宫婢如何处置？是否要给她家里人一笔安葬费？”
“着人去办吧。”薄野宸面冷道。
座下的贤王举着杯盏笑道：“原是如此，难怪那苏美人与皇兄置气。喜公公，本王瞧那苏美人喝了不少酒水，外面风一吹，保不齐就晕乎乎掉池子里去了，可别泡在里边，若是无人知晓，第二天怕是凉透了。”
四喜还未答话，一旁瑾妃听见了，对贤王道：“王爷说哪里话，姑母宫中的池子遍种荷花，池子里有一尾鲤鱼，听说是会跃龙门的，水是深了些，可哪里就会随随便便淹……”
瑾妃觉得不妥，顿了顿，才说：“王爷不要说笑。”
贤王漫不经心哼了哼，笑意盈盈，只是不答话。
一舞毕，皇太后朝那正中抱着琵琶的女子招了招手，那女子扯下面上丝巾，露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容来，柔身下拜道：“臣女恭请陛下和皇太后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后笑意盈盈，瑾妃却脸色一变。
皇太后招李玉璎上前，对薄野宸道：“皇帝，自从我儿昭阳出阁后，哀家在寿康宫住着时常感到烦闷，便想找个可人儿入宫同哀家做伴，皇帝意下如何？”
薄野宸淡笑，轻瞥一回那李玉璎，只说：“母后做主即可。”
皇太后正要介绍自己的亲侄女儿给皇帝，不料殿外一名太监匆匆闯了进来，跪报道：“启禀陛下!苏美人落水了!”
李玉璎犹自面色绯红，立在皇太后跟前满面娇羞。
她今日入宫虽名为陪太后小住，实际上她知道，姑母这是要将她留在宫中伴驾。
先帝在时，父亲并未揣摩通透圣意，也不知哪位皇子会做皇帝，怕押错宝，遂先让她的庶妹李玉茗入了晋王府做侧妃，谁知后来晋王竟真的做了九五至尊。
李玉茗？这狐媚子生的女儿一入宫就是瑾妃，她堂堂太师府嫡女，入宫做个皇后有何不可？
李玉璎如是想着，抬眼却不见了皇帝。
听见宫人来报苏美人落水，刚刚还在的那抹玄色身影早已不见。
皇太后和贤王等人亦是面面相觑——这陛下竟轻甩衣袍，扔下一干人就走了。
ˉ
不知几时，苏星若醒转过来，她伸了个拦腰，无意间将手里的团扇掉进了荷花池里，她伸手去够，够不着，头又疼得厉害，索性不要那团扇了。
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四下环顾，心道那月见和画屏怎还不回来，她都睡醒一觉了。
那边的长岁阁不时有丝竹礼乐传出，隐隐约约的，她耳根子痒，眼皮又跳，梦见自己落了水，吓得满头汗，便醒了过来。
现在她还心里发怵着，又忽然觉得冷，就在亭子里缩成一团，忽地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月见，就没回身，待那脚步声近了她才回头，可瞬间却被人捂住了口鼻。
那人蒙着脸，是个瘦弱的太监，力气却大得出奇，她挣扎了一会儿，指甲都断了一根，被那太监用一快帕子捂着口鼻推到了池子边。
她一只手紧紧扒着亭子的栏杆，渐渐却没了力道，这捂着她的帕子放了东西!
她眼睛渐渐阖上，很快落了水，迷迷糊糊间，只觉身子沉得很。
她一直往下沉，口耳鼻都进了水，鼻腔又涨又疼，身子越挣扎越是往下陷。
池里全是淤泥，她越陷越深，快不能呼气吸气了，又头疼欲裂。
闭眼之前她在想，谁来救救她，她刚刚重活一回，怎么这么快就要死了……
她还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早知道，她不该和薄野宸生气的。怎么还把上辈子的脾气带到这一世了呢？
薄野宸哪里会怜惜她，先不说后宫美人那么多，一个白疏桐就够压死她了，她为何要如此这般不识抬举。
这么浑浊的池水，她抬眸竟还能看见头顶一轮冰月，那般清浅，亦那般冷。
她亦好冷。
身子彻底沉入那柔软的淤泥中时，她忽地睁眼，继而吓得想尖叫，却根本发不出声来，只呛了好大一口水进去。
那淤泥里，竟有半截森然的白骨!
她没看错，那是人的一只手啊……
大骇昏沉之际，她绝望地闭了眼睛，却忽而感到腰际被什么狠狠地带住了，那力道极大，只微一勾便将她拉了上去。
她还没昏迷，头脸破水而出时，直呛水咳嗽，咳了不知几时，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捞了上去。
她闻见浅淡的龙涎香，蓦然睁开眸子，却对上一双布满寒光的眼睛，比那月色更冷，她痛苦地又闭上眼睛，咳出来好多水，嗓子都要哑了。
“苏星若，你光会闯祸!”
那道嗓音冷然，如寒冰一般钻过耳朵，可是为何她却觉得身上一暖？
原是她被他抱在了怀里，湿漉漉的一颗脑袋靠在他胸膛，他那一袭华贵的玄色龙袍亦全然湿透。
她现下还说不出话，只靠在他怀里咳个不停，等她咳够了，却已经没力气与他说话，只好靠在他怀中如死了一般微弱地呼吸着。
感觉自己被他拦腰横抱了起来，她微微睁开眼睛，望见他发冠垂下的丝带随他走路时轻晃。
那般冷的一个人，胸膛竟也是暖的。
她本能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又想到那池底的森然白骨，一时大骇，抱紧了他的脖子，他步子一顿，垂眸瞥她一回，冷笑。
“怎么，怕了？你还死不了。”他嘲讽一笑。
苏星若摇摇脑袋，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陛下……我……我看见一具白……白骨……”
说着，她当真吓得哭起来，那模样宛如一只受伤的小兽，怪可怜的，眼睛都哭红了。
虽她上一世死过，可这样骇人的东西她其实没见过的，又想到刚刚自己差点儿也要埋进那池子里与那具白骨做伴，她便没了底气，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汇聚，便也就不顾形象地哭了出来。
怀中少女嘤嘤嘤地哭着，小孩儿一样，薄野宸却不禁扯了扯唇角笑了，抱紧她，戏谑道：“你还有怕的东西？嗯？偷朕的金牌令箭都敢，一具死人骨头你怕什么？”
她抬起一张苍白的脸来，咬牙道：“我就是怕死人骨头……金牌令箭不是我偷的……分明就是你故意留下来……怎么说我偷呜呜……”
越说越伤心，还真肆无忌惮在他怀里哭起来。
薄野宸一时间倒是有些怔愣，哦，这丫头，居然知道那金牌令箭是他故意留下的。
只是他留下来，是看她有没有那个胆子拿，可她竟真的拿了偷溜出宫，若是回尚书府看她娘亲也就算了，她竟偷溜出宫到处逛，逛酒肆茶楼当铺也就罢了，她还逛了青楼。
探子回禀他时，他气笑了。
薄野宸就这么抱着苏星若一路走回了承欢殿。
那寿康宫各位主子和宫人看见皇帝和苏美人都湿漉漉的，一个个又惊又骇，莫非陛下竟亲自下池子里救那苏美人上来的吗？
陛下可是天子，那苏美人怎么敢？!
瑾妃本就因为皇太后接亲姐入宫一事而郁郁不快，如今又听说陛下与承欢殿那小贱人的事情，半夜里睡不下，宫人端上来的安神汤都给砸了。
陛下今日翻她的牌子，如今却在承欢殿里，传出去，她堂堂瑾妃的脸面该往哪儿搁？
ˉ
承欢殿灯火通明，一班宫人都战战兢兢，生怕那皇帝心情不好又责罚下人。
因承欢殿的宫人受了责罚，四喜便安排了一批新的宫人到承欢殿供苏美人驱使。
月见端了一碗姜汤入内，皇帝正把苏星若放到床榻上，苏星若抱着他的脖子不放，他淡声笑问：“这是做甚？”
苏星若吸着鼻子道：“我还未换衣物，不要把我的床榻弄湿了。”
“你倒是娇气。”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