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月》别长思

15、第十五章

　　越往小灵山深处走，鸟雀鸣叫的声音越发清脆，柳文婧是个好奇心旺盛的，身边又有宁熹这个任由她随意探寻的人在，于是走着走着，柳文婧就带着宁熹偏离了山中道路，专挑经久未曾有人踏足的地方走。

　　明明是柳文婧挑的路，她却一惊一乍的，一点风吹草动就一蹦三尺高，最后非得贴着宁熹的身子走，柳家人能把她全须全尾的养大想必也是煞费苦心。

　　山中草木茂盛，藤蔓勾连，两侧遍布丛立的荆棘，宁熹放慢了脚步，时不时还得扶一把柳文婧，她的目光从勾破的裙角上轻轻点过，漫不经心地想，若是今晚被母亲看到这幅模样，宁昶铁定又要挨骂了。

　　两个人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绕过一面爬满藤蔓的荆棘墙，眼前的景色陡然变成了开阔地带，参天大树拔地而起，败叶满地，“宁熹快看，那树花好美啊。”柳文婧指着前方一棵满缀着粉色花朵的树惊呼出声。

　　那是一棵开的肆无忌惮的辛夷花，在四周大树的掩映之下，身高只能算是个小可怜，迸发出来的生机和力量却是热烈的，挡也挡不住。

　　柳文婧兴致勃勃地绕着辛夷花树走了一圈，随即挽起袖子：“摘一枝送你回去插瓶好不好？”等不及宁熹的回答，她已经蹦蹦跳跳地去够树上最低的枝丫，试图勾下枝头上几朵含苞待放的辛夷。

　　“你仔细脚下，千万别伤着自己，就摘几朵玩玩，多了我也拿不回去。”

　　“这一枝花好看，我给你拿回去，送到你府上。”柳文婧将乱糟糟的头发往肩后一撂，回头朝着宁熹笑，“鬓上也要戴一朵才好看，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头上缺这么一朵鲜活的花，一下子灵动起来。”

　　宁熹被她逗笑了，连连说：“那你小心点，不必勉强，够不到等会我让宁昶带几个人来弄。”

　　就在这时，柳文婧猛地一蹦，手指终于艰难地勾到了树枝，直接将一大爪枝丫掰了下来，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

　　与这个声音同时响起的是……

　　宁熹耳朵轻轻动了动，察觉到了来自身后丛林里面的动静，她眼眸轻轻一转，接过柳文婧递来的一大捧花枝，耐心地等柳文婧在自己的头发上寻找好角度，固定住一朵盛开的辛夷。

　　“好看吗？走，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你头发都散开了。”宁熹一手抱着花，另一只手捏住柳文婧的肩膀，迫不及待地推着她走向外面的山路。

　　柳文婧茫然地被她带走，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了几下：“花呢，我好不容易摘下来的花，快给我抱着。”

　　“没事。”宁熹安慰她，“听风在呢。”

　　“听风？她在哪？从刚才上山的时候就没看到她了。”

　　柳文婧背对着宁熹说着话，自然也就没能看到她话尾巴还没落下来，听风已经站在了她们背后，无声无息，仿佛一道轻飘飘的影子从天而降。

　　丛林里面的人大概也没弄清楚听风刚才到底是藏在哪，又是从哪冒出来的，明显被这一手镇住了，动静也随之停滞了片刻，行动放得更轻，不敢离她们更进一步。

　　宁熹背后像是长了眼睛，听风刚站好，她直接将花稳稳当当地送到了听风怀里，顺手还揪了一朵藏在袖中。

　　“小心照顾着花，小柳儿费了好大的劲才弄下来，别磕伤了。”宁熹轻描淡写地吩咐听风，一边帮柳文婧理顺好头发，一边将那朵花轻轻簪在她头上，夸赞道，“你戴着也好看的紧，我们小柳儿比花还娇。”

　　听风向后的脚步一顿，拢了拢辛夷花枝，顺从地跟上宁熹。

　　“哎呀，今个儿出门出的急，我没带镜子。”柳文婧懊恼地拍拍脑袋，险些将那朵摇摇欲坠的花给拍下来。

　　宁熹忍住笑，将花朵重新簪好：“我看了，极好，不用照镜子也是个小美人儿。你若不尽兴，下次我们单独出来玩”

　　“那太好了，等你有空时下帖子给我，不带宁昶那个拖后腿的，我们从城里一路赛马过来，那才过瘾。”柳文婧手舞足蹈的说着，“就这么几天花期，你一定要记得，不要和她们一样老是忘记说过的话。”

　　柳文婧说的认真，宁熹也没深入去问她口中的她们究竟是谁，洛京城中的贵女统共就那么些，柳家在京中已成倾颓之势，眼看着柳国公身体不太好了，后继无人，柳家倒塌也就是这十年的事情了，洛京中人各自心怀鬼胎，一杆秤上筹码几斤几两是明明白白，柳文婧又是这么个耿直的性子，凑上来的人自然不多。

　　再穿过一片树林，就是柳暗花明的山道。

　　出了深林，碰上其他人的概率也会加大，身后的那些杀手不敢冒险，终于是按捺不住了，空气中的杀气若有似无，萦绕在宁熹周身。

　　才回洛京，最近得罪的人一只手数的过来，宁熹在脑中慢慢地数过来，思考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顺带挡住了柳文婧的后背。

　　柳文婧突然尴尬地愣在原地，抱住宁熹的手臂，激动地说：“看，我们走这么偏僻的路也能碰上沈将军。”

　　“这回虽算不上救命之恩，但不会忘记了。”

　　看到沈庭光的第一眼，宁熹脑中第一个浮现出的居然是这个好笑的想法，脑中紧绷的弦也在不知不觉中松了下来。

　　沈庭光摘下一片竹叶，双手捏住，含在唇间，见宁熹和柳文婧出来，他立刻转过身看向她们这边，将竹叶取下背在身后。

　　他历经沙场，对杀气的感知是何等敏锐，和宁熹眼神轻轻一碰，站在路边等她们：“这山中猛兽不少，为了安全，我送你们下山吧。”

　　洛京城中无人不知沈庭光，身后那伙人见多识广，也没有怀着必死的决心，不敢造次，待宁熹她们走近沈庭光，便都默默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文婧见着他，动作都收敛了不少，只在宁熹耳边嘀嘀咕咕地说着话：“沈将军真好看，他常年待在西北，天天风吹日晒吃沙子，竟也能长出一副属于江南的温柔样貌。”

　　“比我还好看？”宁熹笑着，头顶上那朵辛夷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那不一样，你是人间富贵花，就像这辛夷一样。他就是那清冷冷的杯中月。”柳文婧打了个比喻，随即摇摇头，“不过我说的也不准，但他就是好看，比宁昶他们都好看。”

　　“我现在和他说话，他会理我吗？”柳文婧期期艾艾地问宁熹，紧张地抱紧了宁熹的手臂。

　　宁熹没按住她，她已经蹿到沈庭光面前：“那就麻烦沈将军，我是柳文婧。”

　　沈庭光把目光从宁熹发间那朵花上拉回来，看了看柳文婧：“不必客气，你可以和宁熹一样叫我凤韶。”

　　宁熹挑眉，她什么时候叫过他的字了。

　　柳文婧真就只是和沈庭光说上两句话就满足了，打过招呼后跟在宁熹身侧安安静静地走，只是本性难改，她如个泼猴似的待不住，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已经带回来满怀的野花野草，闹着要给宁熹编一顶帽子戴。

　　她说的胸有成竹的样子，一路走来，满地都是被蹂躏地不成样子的花草。

　　勉强绕了个环，柳文婧还在和花草努力较劲，习惯性地往旁边伸手要材料，宁熹拍掉她的手掌：“没有啦，都在地上呢。”

　　“啊。”柳文婧发出失望的声音，刚才摘了那么一大把回来。她看着满地被丢弃的花草十分泄气，不自觉松了手上力道，已经能看出圆形的花环瞬间崩开。

　　宁熹看着她丧气的样子，刚准备安慰她，沈庭光已经接过柳文婧手中散成一团的枝条，几个动作下去一个帽子的边框已经成型。

　　“凤韶你好厉害！”柳文婧在旁边看的目不转睛，见他手指灵活地绕来绕去，那崇拜的眼神就要当场拜师。

　　“我帮你弄，你再去摘点花草，半捧就足够了。”

　　柳文婧欢快地去寻花花草草，宁熹望着她的背影，喊了听风：“你跟着小柳儿去。”

　　“今天来的这些人，是青州侯的人，还是青州郡主派来的？”其他人都被打发走了，沈庭光手里转着粗糙的花环，问宁熹。

　　“应该是我和于秋词的私人矛盾。青州侯不知道昨天的事，不然不会只派这几个小虾米来。”

　　“原来是这样，我上山时，看到于秋词带着几个人来找你来了。”

　　“那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吗，凤韶？”宁熹直视着他的眼睛，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应了他前面对柳文婧说的称呼。

　　当然，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两个人现在因为青州侯的事情被迫绑在了一根绳子上，一日不解决，都会面临被青州侯秘发现的风险。

　　沈庭光跑这一趟，主要目的还是想确认，青州侯有没有在里面掺一脚，是否想借着女儿的手解决掉他们两个人。毕竟昨晚他们俩都听到了于诚说的话，于秋词被禁足，今天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带着人出来了。

　　救宁熹只是顺手为之，他甚至连手都没有动，只是露了个面，沈将军威名千里之内吓退贼人。

　　“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柳文婧抱着满满当当一堆花来了，估摸着她再来小灵山两次，这漫山遍野的花都得被她祸害地干干净净。

　　随手挑了几朵花，沈庭光认真地编起花帽来，宁熹看他的侧脸，冷不丁地发问：“凤韶好生熟练，从哪里学来的手艺。”

　　“小时候常常被姐姐逼着我学这些，让她戴出去和其他小姐妹炫耀，小时候打不过她，只好学了这些，好歹没忘记。”沈庭光说完，伸手取下她头上那朵辛夷花，将帽子轻轻扣在宁熹头上，“不错，大小正合适。”

　　宁熹下意识地扶住帽檐，摸了一手花瓣，她的心也如同这些花瓣一样柔软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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