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万里》热情的鱼

1、旧忆

　　世界很黑，霜华像掉进了万丈深渊，没有底，坠落得无声无息。睡梦中的她常常困于梦魇，猛然睁开眼后，只能看到空荡荡的寒冷的屋子。
　　这是北境，一个天寒地冻的世界。她从南方温暖的朱雀国被放逐于此，蜷缩在这个小屋里，日日受风霜吹洗，冷冽入骨。
　　自从霜华把白虎国的三公主莲雾冰封起来后，就被送到了这里。
　　霜华有一个仁慈软弱的父亲。喜欢花前月下，喜欢吟诗作赋，天生一副文人的身骨。没有领袖的手腕，却坐在了国主的龙椅上。
　　朱雀国与白虎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家。霜华从小生活的朱雀国，到处是勾栏瓦巷，莺歌燕舞。这里的人们都很懂得享乐，懂得艺术，喜欢所有美丽的东西。连官员都得按颜值来筛选。人们都温顺谦和，不好战，不发展商贸，过着听歌唱曲的小日子，怡然自得。
　　而白虎国崇尚财力，白虎国的国主让每个儿子都掌管一个产业，创下了巨额的财富。因为财力雄厚，他们购置了最精良的武器，用它们掠夺更多的资源。霜华的父亲瞧不起白虎国的人，觉得他们没文化，粗鄙，但又忌惮他们有武器。
　　直到有一天，朱雀国的二皇子带着白虎国的三公主出现在国主面前。
　　出于修复两国关系的考虑，国主同意了他们的婚事。两国联姻，是规避战争最好的手段。
　　所有皇子中，霜华只跟二哥最亲近。二哥的婚礼，她也最上心。婚礼大典的前一天，她早早起来陪莲雾试吉服，就在换衣服的那一刻，她看到了莲雾后颈上有一朵黑色的莲花图腾。
　　这是巫女独有的图腾。传说巫女的血极其珍贵，用它祭法器，可以调动天地间的水汽，把它变成冰霜，冰封敌人；用它做药引，可以炮制灵丹妙药，延年益寿，灾病全消。
　　霜华把她的发现偷偷告诉了明皖。明皖是她的师父，她最信任的人。
　　明皖师父说，有莲花图腾的不一定是巫女，巫女也不一定是坏人。他眉头一皱，霜华知道，他有主意了。
　　夜色降临，莲雾住的东苑静悄悄。守卫被调走了，侍奉的奴婢也只有寥寥几个。东苑有一个很漂亮的大池子，水很深，可以游船。霜华远远躲在石头后面，看到莲雾走出房间，走到池子边上。
　　水池中央有一个人在呼喊，莲雾毫不犹豫跳下水去救他。这就是明皖师父设下的计谋，幽深的池水下有无数的水藻，会把人的腿缠住。普通的女子靠自己的力量根本上不来。除非——
　　除非动用法器，用法器的力量把水草冻住，掰碎，然后逃出来。
　　躲在石头后的霜华第一次看到如此震撼的施法。池中的水逐渐结冰，水面上开始冒冷气。微风吹过，水面上的莲花一动不动，莲叶上的青蛙也没有声音了。突然一声巨响，像是琉璃碎裂的声音。水池中的冰块破碎，随后她就看到莲雾从水里爬了出来。她浑身湿透，冒着冷气，拽着假意落水的明皖师父。明皖师父冻得发抖，四肢僵硬，说不出话来。
　　霜华手里攥着匕首，跑到她面前。
　　“别动，放开他！”霜华把匕首对着莲雾的胸口，冲她喊。
　　莲雾眼里闪过一丝寒意，但很快就恢复了温柔的底色。
　　“你别怕。”她松开手，明皖师父瘫倒在地，“我是想救他。”
　　霜华挡在明皖师父面前，浑身的力量都用在了手握的匕首上。
　　“你是巫女！”霜华鼓起勇气说：“我要告诉我二哥！”
　　莲雾一瞬间全都明白了。并没有失足落水的人，这不过是让她露出原形的一个伎俩。而东苑今晚没有侍卫和婢女，也都是有原因的。
　　“霜华！”
　　霜华听到明皖师父的叫声有点慌，他看起来已经浑身没了力气。按计划，在看到莲雾的巫女法术时，霜华就应该及时去找人告发她，但不知为何，她却跑到了莲雾面前。
　　莲雾抬起握住法器的手，停留了片刻又缓缓垂下，说：“我不想做巫女，但是我选择不了我的出身。我不想成为白虎国国主的武器，我也不想被人投入丹炉里变成一味药引。你能理解吗？”她殷切地看着霜华，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我从没害过人，求求你不要告发我，不然就算你们不抓我，白虎国国主也不会放过我！”
　　霜华有点懵，不由地退了一步。她似乎明白莲雾所说的苦楚。
　　这时候，明皖师父安排的守卫从霜华身后冲了进来，大刀直指莲雾。
　　莲雾眉头一皱，划破指尖，鲜血从指尖渗出，她的法器开始发亮，空气中的水汽凝结，向霜华和守卫们袭来。
　　“莲雾你疯了！住手！”是二皇子的声音。霜华看到二哥向她飞奔而来，护在她前面。
　　莲雾明显有些慌了，她急忙扭转法器的力量，不让它伤到二皇子。但是莲雾的强行扭转导致自己被寒气推倒，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
　　她很快挣扎着站了起来。她必须要逃走。
　　二皇子并没有拦，他一句话都没说，默默地看着她，退了一步，给她让出一条路。莲雾显然不只是一个公主，她是巫女，也可能是奸细，是刺客，但二哥选择放了她，即便他会因此受到惩罚。
　　不知什么时候，明皖师父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他冲向莲雾，意欲抓住她。莲雾以为这一切都是二皇子的授意，绝望地刺破了自己的手腕，喷薄的鲜血祭在她的法器上。瞬间，天地间的水汽汇聚，凝结，像一张大网扑向她周围的人。
　　霜华很害怕，她颤抖的双手举了起来，抵住袭来的冰冷寒气。所有的水汽都开始往她手上汇聚，她感觉身体越来越热了，她快要爆炸了。
　　随着一声巨响，所有汇聚的能量全部弹射回去，就像喷涌的潮水一样，势不可挡。
　　一切都结束了。
　　莲雾被自己的巫术反噬，倒在地上，血液冰冻，四肢僵硬，如同雕塑一般。其他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倒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水汽，地上还有些许冰渣，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力量对决留下的痕迹。
　　霜华的双手很烫，像着了火一样，她想赶紧把手浸在凉凉的池水里，但是二哥和明皖师父还倒在地上，她又急急忙忙去扶起他们。
　　很快，侍卫、宫女、太医都来了，闹哄哄的。整个朱雀国皇宫都知道，莲雾被冰封了，霜华救了大家。
　　如果这件事就此结束，霜华也许会像一个普通的公主一样，富贵乏味地过一生。可是事情的结局，常常出人预料。
　　白虎国要求霜华解除莲雾的冰封术，他们在边境屯兵，威胁要血洗朱雀国都城。
　　但霜华不肯。
　　白虎国国主怒而起兵。
　　朱雀国忌惮白虎国的军队，决意割让边境两座城池。朝野上下无不怪罪霜华的任性抗命，让国家花费了两座城池的代价为她善后。国主为了平民意，将霜华放逐到北境，了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