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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叔叔,我想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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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毕业后,离开10年了吧,
灰瓦青砖、深邃清幽的石板街,
斑驳的树影里,
盛夏的果实压满枝头,
门前、墙根边上的花花草草,
台阶上慵懒的小花猫,
藤蔓爬满院子,
挂在上头的丝瓜开出了小黄花,
印象中的“叔叔阿姨”已然老去,
看到我笑容依旧灿烂亲切,
还有老公外婆的小米机,
妈妈的白发和我眼周的细纹,
远处是横跨Z江干流南北的跨海大桥,
眼前是即将贯通的大南干线,
60年代的老房子旁,
紧挨着乡村振兴的新房子,
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小村子,
终将消弭在时代的洪波里。
带上耳机,
踢踢踏踏慢慢悠悠地走在青石街上,
夏日午后的空气漂浮着懒洋洋的气息,
一去经年,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让遗忘在角落的回忆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已经模糊了的你的脸,越来越清晰,
你总是那样,
嘴边挂着一丝有意无意的笑,
鼻梁的线条,好看得无法形容,
深邃的眼睛里,有许多我读不懂的东西,
“怎么盯着我看?傻不傻。”
如果心里是一只小鹿,它大概要过劳死了。
10年前,差点淹死在你眉眼的宠溺里,
10后,我仍然处理不了。
“囡宝吗?回来啦?”
“嗯嗯,芳姨、葵姨好久不见~”
“真的是囡宝啊!都认不出来了!”
“长高了,越来越漂亮。”
岁月的痕迹在你们脸上,
让我觉得酸楚又陌生,
但依旧亲切热情的笑颜和话语,
瞬间填满十年没见的时光,
我大概还是你们记忆里那只小哭包吧。
三叔叔,你想我吗?
满园的桂圆熟透了却没人采摘,
踩着一颗掉落的果子,
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我又想你想入迷了,
如果是小孩子不懂事的孺慕,
那我的青春期是不是太长了。
为什么要回来找虐,
只不过听说了你一直单身,
从小村子里的天之骄子,
沦为乡亲们茶余饭后谈论的大龄剩男,
我就那样不受控制地乱了心,
明知道你早已不住在村子里了,
还是迫不及待地跑了回来。
近乡情怯,前面就是你家的老房子吧?
有点期待,又有点胆怯。
我还能装天真烂漫地把那声“三叔叔”,
喊出口吗?
大概不能了吧,
我感觉想你的情绪要缺堤了,
心窝都疼了。
小村子是我外婆的家,
我在这里度过了整个童年,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祠堂,球场,紫荆树,小卖部,
每走一步都踩在心跳的节奏上,
周围的一切全都是童年和你。
从小不爱运动,跑步跑不动,
不怕水,但就是学不会游泳,
更不用说需要更多技巧的大球小球之类了。
而三叔叔吧,乒乓球拿过市长杯,
篮球队的绝对主力,
就连凑人头参加的棋协春节联欢象棋赛,
也是第一名。
在三叔叔“严厉”的监督下,
我跑完了人生第一个400米。
“不会跑不会游,走路锻炼总可以吧。”
虽然此处有个长辈标配式的摸头,
但一点没有被安慰到,
因为你忍俊不禁的样子,
我明明感觉到就是嘲笑。
“三叔叔,你等等我呀。”
“嗯,等你。”
那时候你随口的一句,
却刻在了我心底。
三叔叔,你在等我吗?
“你已经行走6公里……”
运动App的提示音打断了杰伦的《花海》。
我已经可以运动行走10公里了,厉害吧。
小村子村口有个“紫气东来”的大牌坊,
跟岭南大多数村落一样,
村子是同姓族人聚居的地方,
最大的宗族祠堂李氏宗祠是文物保护单位,
还有少数几个外姓。
在祠堂族谱的一支,
清楚地记录着外婆他们家,
明朝末年以来的延续。
我外公是加国华侨后裔,
在父亲意外去世后,
母亲无法独立抚养兄弟三人,
于是就把最小的儿子送回国内,
寄养在同姓姑妈家,
当时外公才六七岁的样子。
外公在姑妈家过得很苦,
十多岁就离开姑妈家自己独立生活。
后来来到了小村子,
凭借犁田都要挖出整齐排列线的强迫症,
成为了村子里最有名的劳动好手,
这里省略一万字,
后来就和外婆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外公外婆一共有5个孩子,
我妈妈是最大的女儿,
后面还有小姨和三个舅舅。
为了照顾弟弟妹妹,妈妈29岁才结婚。
小舅舅可以说是,
我妈妈这位姐姐照顾着长大的,
所以小舅舅跟我妈妈最是亲厚。
当时经过外公一家大半辈子的努力,
姐妹兄弟几个长大了都有稳定体面的工作,
但无一例外“婚恋障碍”,
家里门槛都被踏破了,
兄弟姐妹几个却一点不着急。
小舅舅从小帅气逼人,学习好特别聪明,
在没有教程和网络的年代,
摆弄几下就无师自通还原了三级魔方,
总是笑眯眯的样子特别招人爱,
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两朵香饽饽之一。
另一朵就是“含苞待放”的三叔叔。
三叔叔家姓陈,跟我外祖家不远不近,
据说先辈是清末从北方迁过来的,
有少数民族血统,
他们家人五官都特别深邃。
三叔叔的父亲是个念过书的老先生,
和我外公在革命战争年代有过命的交情,
母亲是帮助红军打过游击的进步妇女,
三个儿子加上英朗的母亲,
阳刚之气十足。
上面两个哥哥都已经成家,
三叔叔名睿,
作为最小的儿子被寄予厚望。
三叔叔也不负众望,样样出挑。
小舅舅和三叔叔哥俩,
一个玩世不恭带点痞气,
一个少言寡语却一身正气,
用今天话说,两位十里八乡的顶流,
就这样惺惺相惜地“在”一起了,
乃至此后成为彼此人生中最好的伙伴。
22年前的冬日,
随着黄昏最后一缕余晖的消失,
县人民医院产房里,
终于传来一声“洪亮”的啼哭,
7斤8两的白胖团子,
携带着超强出厂配置和祖辈的希望,
来到了这个世界,
爷爷为小团子取名冉希。
奶奶在爸爸还没成年的时候已经过世,
当时爷爷76岁了,
而爸爸长年在外出差,
陪在妈妈身边的除了婶婶,
就是小舅舅和三叔叔。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
正在抽条的小舅舅和三叔叔,
已经是村子里最靓的仔。
两个少年在公交车上,
从小村子一路摇晃来到市区,
没有手机没有导航的年代,
好不容易找到了医院,
被晃晕的小舅舅唇青脸白,
从此立志成为最靠谱的驾驶员,
而一路“如履平地”的三叔叔,
眉梢都没抬一下,
彼时已经显露出强悍的身体素质。
妈妈说,刚出生的我小手拳,
并没有像多数宝宝那样紧紧握住,
据说这样的宝宝特别有安全感。
她把手指放在我小手心轻轻挠,
我也不会去抓她的手指。
小舅舅因为晕车的劲还没缓过来不敢抱我,
三叔叔却淡定地接了过来,
小心翼翼地托在怀里,
已经被绕场一周,
作为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我适时表达了不适和不满,
“无声”地哭了。
三叔叔却单方面认为,
第一次见面不甚“愉快”,
乃至后来很长时间里,
我都是三叔叔口中的小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