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纸玫瑰》秦之帷

4、第 4 章

　　谢婷每天都会打电话关心林知鱼和祁绍寻的相处情况，还约了周六晚上来给他们做饭。林知鱼觉得她的担心并没有必要，祁绍寻虽然冷漠了些，但毕竟比他大十岁，还担着名义上的哥哥的身份，不会冷着他饿着他。

　　林知鱼会暗暗观察祁绍寻，毕竟这一百七十多平的大房子里也没有第二个活物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祁绍寻的生活作息非常单调，早晨七点起床吃饭，晚上五点回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画设计稿，做模型，九点整到隔壁健身室健身，十点半准时上床睡觉，单调得像个机器人。

　　他很少在家里做饭，如果林知鱼不动手，祁绍寻早晚只需要一杯黑咖啡。林知鱼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跟着祁绍寻喝了两天咖啡后，险些在体育课上饿晕。他也没有点外卖的习惯，只好放学后绕去超市买菜买肉，一回家就钻进厨房里做饭。

　　林知鱼会做的花样很少，更尴尬的是，他不会用厨房里的高级电器，祁绍寻回来的时候，他只成功做出一盘番茄炒蛋，打开电饭煲一看，煮饭的开关跟本没有打开。

　　祁绍寻看上去心情不错，从手忙脚乱的林知鱼手里接过锅铲，打开抽油烟机，问林知鱼：“晚饭想吃什么？”

　　“我只买了西红柿和青椒。”

　　“冰箱里有牛肉，拿出来解冻，然后去超市买土豆，桂皮，还有小米椒。”

　　林知鱼有些晕，“我随便吃点就行。”

　　祁绍寻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也饿了。”

　　林知鱼只好拿上钥匙出门买菜，等他回来的时候，牛肉已经炖上了，只等配菜下锅。林知鱼把土豆和青椒洗好，祁绍寻改刀切块，骨节分明的指节抵着刀背，刀工漂亮又利落，切成块的土豆大小一致，形状相同，看得林知鱼在一旁惊羡不已。

　　祁绍寻炖了一砂锅的牛肉，做了一道虎皮青椒，此时米饭也蒸好了。林知鱼顾不上烫，搓着手把砂锅端出去，舀了一大碗米饭开始狼吞虎咽。

　　牛肉炖得入味，肉香里带着小米椒的微麻微辣，一口咬下去，嫩得汤汁四溢。林知鱼吃得很香，额头冒汗，连下了三碗米饭，偷偷瞥了祁绍寻一眼，见他已经放下了筷子，于是连土豆带肉把锅底吃了个干净。

　　祁绍寻对食物没有欲望，他的味觉天生比常人弱很多，非要极甜或极苦的刺激才会有知觉。年少的时候，他偏爱过极甜的东西，后来发现甜食不过是饮鸩止渴，只会让他越来越在意衰弱的味觉，越来越为之感到痛苦。后来他戒了糖，开始喝苦咖啡，咖啡原始的醇苦能让他保持清醒，也对味觉的放纵保持一定的距离。这种苦咖啡是祁绍寻托朋友从巴西雨林原产地寄回来的，咖啡豆和古柯叶放在一起晾晒，磨出的咖啡液里带着微弱的古柯的香气，是祁绍寻近些年最喜欢的一款。

　　只不过他一个人住久了，难免会忽略掉别人的口味。

　　祁绍寻对还在扒饭的林知鱼说道：“明天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林知鱼觉得特意劳驾祁绍寻给自己做饭有些过于隆重，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可以自己学。”

　　“算了吧，婷姐会以为我苛待你。”

　　“我会做饭，真的，只需要熟悉下厨房就可以了。”

　　祁绍寻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林知鱼做的西红柿炒鸡蛋，他尝不出味道，但是知道口感不对，又吐掉了。

　　虎皮青椒和土豆炖牛肉都被吃光，只有西红柿炒鸡蛋冷冷清清的，蔫乎乎的被冷落一旁。林知鱼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筷子，知道自己的话大概没什么说服力。

　　“饭我来做，你负责买菜刷碗。”祁绍寻放下了筷子。

　　刷碗是林知鱼的行活，以前他爹没死的时候就是他爹做饭，他负责刷碗。林知鱼夹起最后一块牛肉，点头道：“没问题。”

　　周六，林知鱼约了职高的篮球队打比赛，纪元丞也到场了，得知这一消息后闻风而动的还有他们班几个女生，特意早早去小卖部买了冷饮，一部分是给纪元丞准备的，一部分是给林知鱼准备的。

　　纪元丞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在一中实习，毕业后直接转正担任教职，他们班的女生们得知纪老师不会跟其他实习教师一起离开，反而要担任他们班三年班主任的时候直接喜极而泣。纪元丞只比他的学生们大六七岁，平时最爱带着他们班折腾，学校里有什么文娱活动，别班的班主任都是黑着脸挑几个人应付，只有纪元丞能搞得兴师动众，经常趁着数学老师不注意，把全班拉去音乐教室，给他们弹钢琴听。

　　高二32班的篮球队也是纪元丞组建的，他是队长，林知鱼是最出彩的控球后卫，两人曾联手拿下省级校联赛的冠军，力压对手职高二十多分，结果奖杯还没捂热就被人家举报，说中卫纪元丞根本就不是一中学生，是冒名顶替学生的班主任。

　　32班篮球队自此代表校队和职高篮球队结下了梁子，两拨人每个月都会找时间约友谊赛，基本都是职高被林知鱼和纪元丞联手削一顿。这周六的比赛也一样，在纪元丞的严防死守下，职高的人很难拿到分，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知鱼接二连三地投中三分球。

　　“林知鱼！林知鱼！”

　　围观的女孩子们欢呼了起来，其中不乏职高拉拉队的队员。

　　中场休息的时候，纪元丞拧开一瓶水递给林知鱼，“不上分的时候也觉得你挺碍事的，属于我的欢呼呐喊至少被你分走了一半。”

　　林知鱼瞥了看台上的女孩子们一眼，对纪元丞说道：“学校禁止师生恋，我是在帮你预防犯罪。”

　　纪元丞爽朗一笑，“那有什么，我随时可以辞职。”

　　林知鱼慢悠悠喝了口水，“可能你辞职报告还没审批完就失恋了，纪哥，你清醒一点。”

　　“你懂什么，你们这个年纪是最适合谈恋爱的年纪，现在不谈，以后只有被逼着相亲的份儿。小鱼，你啥时候找个小女朋友啊？”

　　林知鱼翻了个白眼，“说点班主任该说的话吧。”

　　纪元丞清了清嗓子，“你什么时候找数学老师补考不及格的月考试卷啊？”

　　林知鱼拿篮球砸他，“中卫，上场了！”

　　林知鱼不是第一次被八卦，隔三差五就有人旁侧敲击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每天早晨到学校，伸手往书桌里一摸，摸出装在精致信封里的情书和巧克力也是常有的事。林知鱼不是小混混，但这种事情让他烦不胜烦，他只能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把它们无情处理掉。七夕那天林知鱼当众把两盒匿名的费列罗扔进了垃圾桶，从那些或嘲讽或嫉妒或难过的目光里背上书包离开教室，逃掉一下午的课去KTV看场，从此以后，他收到的信封和礼物骤减。

　　但是美貌比名声传的远，毕竟是登顶过一中论坛校草热帖的人，有些别的学校的女孩也会混进一中找他。前几天来了一个职高很有名的小太妹，大眼睛，高鼻梁，个子也高，送给林知鱼一个阿伦艾弗森签名的篮球，林知鱼不收，她就硬塞，最后篮球从三楼楼梯上一路滚进了楼底的垃圾桶里，整栋楼偷偷看热闹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小太妹丢了面子，气呼呼地扭头就走，第二天她的兄弟们就把林知鱼堵在校门口，要他去跟小太妹赔礼道歉，跟她交往。

　　林知鱼下午刚在数学考试中不及格，心情糟得很，三言两语冷嘲热讽过后，双方当场扭打在一起，后来幸亏谢婷和祁绍寻突然出现，才给他解了围。

　　“看看谁来了——小鱼，找你的。”纪元丞嘴里喊着林知鱼，身体却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前面。

　　新来了几个职高的小混混，正是把林知鱼堵巷子口的那几个，小混混们这次有备而来，有拿钢管的，还有个手里的瑞士军刀翻着花地转，也不怕一不小心给自己割了腕。

　　纪元丞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们，“哥们儿，法治社会，你们这架势搁这儿吓唬谁呢？”

　　黄毛小混混很不屑地瞪了纪元丞一眼，“让林知鱼从你身后滚出来！”

　　“你们没完没了了是吗？”林知鱼把半瓶水扔出球场，推开了纪元丞，手里的篮球砸向耍花刀的小混混，打掉了他手里的瑞士军刀。

　　“上次的账还没算完呢，我看你挺支棱啊。”

　　林知鱼冷冷一笑，“是没算完。”

　　上次在小巷子里伸展不开手脚，他被人暗算，在谢婷和祁绍寻面前丢了好大的脸。这回是林知鱼先动的手，上半场篮球活动开了筋骨，他拎过黄毛小混混的领子就是一拳，脚下一横把人绊倒在地，抬脚往他背上猛踢了四五脚。

　　职高的小混混们惊呆了，好像是头一回砸场子被人先出手。他们很快和林知鱼扭打在一起，纪元丞嚷嚷了几句报警，见无人理会，只好眼一闭心一横，上前跟着林知鱼一起混战。

　　林知鱼跟人滚在地上抢钢管，背上挨了几脚踹，又反身踹回去，还要分神保护纪元丞别挨揍。他们打红了眼，抡着钢管往头上招呼，两边篮球队的人见失态不好，都不敢上手，只能在一旁心惊胆战地劝几声。林知鱼脖子上挨了一钢管后把钢管抢了过来，反手抡在那小混混头上，把小混混打蒙了。这一下激起了小混混们的众怒，七手八脚地按着林知鱼往死里揍，混乱中有个人掏出了刀，猛得往林知鱼肋骨上扎下去。

　　林知鱼感受到一阵热，一阵疼，尖叫声在篮球馆里惊荡。

　　这一刀扎得狠，血是喷出来的，喷到了纪元丞脸上，所有人——包括动刀的小混混，全都震住了。

　　“纪哥……”林知鱼下意识伸出手，他感到自己在晕眩。纪元丞扶住了他，林知鱼听见他冲围观的队员喊道：“打120！快！”

　　人处在流血的疼痛中时不会完全昏迷，林知鱼浑身冷汗涟涟，他捂着肋骨，勉强睁开眼，看见篮球馆的集合板屋顶在旋转，耳边有嗡嗡的声音回响。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医生的脸，感受到自己被抬到担架上，救护车的门关上之前，纪元丞也跟了上去。

　　“需要手术，给他的家人打电话。”

　　林知鱼猛然一惊，清醒了一瞬，嘴唇颤颤地喊道：“纪哥……”

　　声音太小，纪元丞没听见，只有医生瞥了他一眼。

　　林知鱼忍着疼，憋了口气，猛喊道：“纪元丞！”

　　这嘶哑声把纪元丞吓了一跳，他凑近附身，“小鱼，别担心，没事。”

　　“别给……谢婷……”

　　“什么？”纪元丞没听清楚。

　　急救医生正在给他注射麻药，纪元丞憋得脸色通红，急促道：“别给谢婷！别给……”

　　纪元丞的手指停在通讯录谢婷那一页，又滑了返回。

　　“那给谁？小鱼，必须通知你家里人。”

　　林知鱼冷汗连连地思索了几秒，说道：“祁绍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