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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88章 ...

  •   听见‘家人’二字,那人明显不敢说话了,许宜竹轻啧了一声,收回脚,背过身对着那人阴沉沉道:“滚!”
      那人怔了一下,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马边,回头看了许宜竹一眼,踩上马蹬,坐上马,去办自己的差事。
      许宜竹见人走了,便转过身,正准备离开,却听见马车里沈景熙的声音,下意识走上马车,将先前上的锁,用钥匙打开,随后推开车门,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沈景熙摔在地上,艰难的用手臂撑着自己的上半身,不料腹腔涌上一股恶心,一口乌黑的血,猛地从喉间吐了出来,手中也同时失力,面朝下的,便准备要摔到自己吐的那一滩血里,幸好,许宜竹眼疾手快,蹲下来,扶住了他。
      “白藏呢?”
      “先管好你自己再说。”
      许宜竹扶着他坐在地上,沈景熙后背靠着墙壁,尾椎骨往上,是一整片火辣辣的疼,他倒吸了口凉气,嘴角缓慢的溢出鲜血。
      许宜竹见此便从自己袖中拿出了一瓶药,倒出几粒活血化瘀的褐色药丸放在掌心,扶着沈景熙的后颈,将药一股脑的喂给了他。
      吃下药,药效还未上来,沈景熙靠着墙,闭眼休息,鼻翼下不停的吐出热气,他每吸一口气,胸腔就疼的,像是压着什么东西似的,足足有千斤重。
      疼痛实在是让他休息不了,沈景熙干脆就不休息了,侧着头望着大开的车门外面,白皑皑的雪,像是一个透明的棺椁,蓦的,他回头对着许宜竹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许宜竹明显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怔了一下,站起身,走到车门前,伸手将车门关上。
      “跟你有关系?”
      沈景熙抬头仰视着许宜竹的背影,轻声道:“你是许宜竹吗?或者换句话说,你的名字是许宜竹,但你却不是许宜竹,对吗?”
      他说完这句话,许宜竹淡然的转过身,垂眸看着他,半蹲下来,在沈景熙的视线下,坦然自若的坐在地上,同他一样靠着墙壁,双腿放松的伸直,看着对面的墙壁无奈道:“当时那场火,怎么就没把你烧死呢?”
      说完,她又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说说是怎么猜出来的?”
      沈景熙回过头,不再看许宜竹,脑袋顶着墙壁,闭眼回忆着,先前发生的事情。
      “你记不记得,先前你跟我说话的时候,叫了我一声景熙。”
      “以前你唤我,都是兰亭,却突然叫我景熙,一个的名字,人总是下意识去喊已经说习惯的名字,几乎不可能去喊一个极不熟悉的名字,所以我猜,你应该唤过我很多次景熙。”
      “还有,我刚才昏迷的时候,我的意识是清醒的,你看着我的脸,唤了我一声‘姑母’。”
      “种种迹象表明,你认识我,却不仅仅只是认识我。”
      “你曾经跟我说过,你在渝州迷过路,我猜,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真正的许宜竹已经死了吧?你不是许宜竹,对吗?”
      “猜的不错。”许宜竹轻啧了一声:“可那又如何?”
      “我是不是许宜竹很重要吗?”
      沈景熙睁开眼,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就是你的事了,与我无关。”
      “那你为何,又要跟我说这些话?”
      许宜竹不解,侧过头看着沈景熙,想从沈景熙的面目表情中,猜出一丝想法,可任凭她怎么看,沈景熙的脸上,都是一副释怀的云淡风轻。
      过了很久,沈景熙侧过头,同许宜竹打量的目光对上,顿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但又很快归之于平静,末了,他轻轻道:“对不起。”
      “我害了阿娘,也让你失去了姑母。”
      沈景熙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可这丝变化,却是亏欠。
      “对不起有用吗?”
      许宜竹咬了咬牙,冷哼道:“你怕是不知道,你出生那天,我姑母难产,你的父亲你的外婆,你认识的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说要保全大人。”
      “明明所有人都竭尽全力让她活着,可为什么,最后活着的人,却是你呢?”
      “沈景熙……”
      “没有人期待你活着,可你总能活着。”
      “你放心,这次不会了。”
      “什么意思?”
      面对许宜竹的质问,沈景熙忍不住低头咳凑了好几声,掌心下意识捂住口鼻,等到许宜竹看见沈景熙掌心咳出的鲜血,她瞬间明白了一切,蓦的站起,逃似的走到车门前,手指碰到门柄的时候,沈景熙虚弱的声音,缓缓从身后传来。
      “等等。”
      沈景熙咳凑完,不停的捂着胸口的喘气,脖子上的银圈,银圈上的长命锁,随着身体的抖动,不停的在胸前轻拂摇晃。
      沈景熙伸手将银圈上的长命锁取下,紧紧攥住,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许宜竹的脚边。
      “收下这个吧。”
      许宜竹听见他的这句话,愤怒的转身,吼道:
      “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拿着!给我做甚?!你阿娘千辛万苦的把你生下来,就是为了看你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吗?!”
      “对不起…”
      “别再说对不起了!如果不是你,我姑母就一定会去接我回家,而不是让我自己一个人,留在渝州!留在那个烟花柳巷之地!”
      “你凭什么,带着旁人活下去的机会活着,却又能做到一切都置身度外,说死就死,说活就活!”
      “你…”沈景熙猛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吐在地上,看着自己面前的血,他虚弱的抬起头,看着许宜竹轻声道:“好歹歇歇啊。”
      “沈景熙!”
      许宜竹咬牙切齿的看着沈景熙,恨不得上手直接掐死他,免得他再祸害人间,可她每一次恶言相向,打在沈景熙身上,都像是打在一团棉花身上,她又气又恨,甚至又有一丝释怀。
      沈景熙对着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一下。”
      许宜竹看着他这副狼狈模样,不知为何,走向前,蹲了下来,沈景熙伸手,轻轻握住许宜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缓缓移到自己的侧脸上。
      “人人都说我像我阿娘,你瞧瞧这张脸,跟你记忆里的脸,像吗?”
      许宜竹没说话,看着沈景熙的脸,怔了许久,蓦的,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样,将手抽了回来,恶狠狠道:“你应该庆幸,你长着跟姑母相似的脸。”
      “否则单凭你这个性子,我都想把你的腿打断,用条链子,套在你的脖子上,跟许少宸一样,把你锁在家里。”
      “你有病啊?”
      沈景熙这个时候,还忍不住出言怼道。
      “许少宸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许宜竹说着,伸手勾起沈景熙的下巴,看着沈景熙的脸许久,直到落在他沾着血,却仍旧泛白的双唇上,缓缓探身。
      沈景熙知道她想做什么,没有反抗,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却听见许宜竹讽刺的嗤笑一声,手指从勾着,换成捏着沈景熙的下巴。
      “你要是死,就死快点,本宫还等着,拿你的尸体去威胁许少宸呢。”
      “你要是不死,就好好睁着眼看着,所有人,是如何因你而死!”
      沈景熙的目光,随着许宜竹说完的话,霎时便冷了几分,但又很快,消失不见。
      在许宜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沈景熙不知何时,迸发出一股力气,猛地伸手推开了她,从袖子中,拿出那瓶藏着的药,沈知瑶将药给他之前,为了方便,刻意研磨成了粉末,这倒是方便了沈景熙不少。
      拔出塞子,朝着许宜竹倒地的方向,便用力的撒了过去。
      许宜竹果不其然的,倒在了原地,站不起来,车外听见车内声响的侍卫,纷纷从腰侧抽出刀,将马车周围,围成了一个圈。
      沈景熙趁此威胁道:“许宜竹现在在我手上,我若是死,她也活不成,现在你们外面的人都听清楚了!”
      “现在立刻,马上带着这辆车去邵家,听懂了吗?!”
      外面的人明显都在犹豫,躺在地上的许宜竹听见沈景熙的话,无奈的笑了笑。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救人?
      沈景熙见外面的人不动,便猜到了,哪怕他真拿许宜竹的性命去赌,外面的人,也未必会动,且先不说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动的了动不了,说不定,他还没动手,外面的人,就已经提着刀冲进来,朝他的胸膛上狠狠刺进去。
      刚才,许宜竹让萧逸去除了邵家,现如今,恐怕无力回天了。
      邵淮书最后离开的背影,像道光,狠狠地刺进沈景熙的胸口。
      很快,沈景熙便急火攻心的,又一次吐出了一大口血。
      嫣儿因他死了,邵淮书的家人又因他死了,沈景熙就是想弥补,现如今都弥补不了,看着血里,自己面庞的倒映,沈景熙伸手擦掉自己嘴角的鲜血,撑着身子,缓缓向许宜竹爬去。
      爬到许宜竹面前,他撑起身,跪坐在地上,伸长胳膊,拿起先前放在许宜竹脚边的长命锁,紧紧的攥在掌心,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在许宜竹的手里。
      “请你,看在我阿娘的面上,放过我身边的人。”
      “嫣儿死了,她现如今只是一具没有用的尸体,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所以我求你,把她的尸体交给她的心上人,江深。”
      说完他猛地又吐出了一口血,从地上溅起的血珠,落在许宜竹的侧脸上。
      沈景熙估摸着自己剩下的时间,加快了语速道:“邵淮书的家人也已经死了,许宜竹我求你,放过他,他是一个坤泽,同样对你,起不了任何威胁。”
      “白藏也是。”
      “我求你,放过他们。”
      “还有,许楠宸。”
      “他现在,是生是死我不知道,但我猜他,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装满毒物的器皿,如果你要对付西域和苗疆,我求你,帮帮他,把他交给王爷。”
      “最后,不要告诉王爷我死了,就说我跑了。”
      跑了,许少宸就会记他一辈子,他的王妃位置,就永远也不会叫旁人坐上去,他死后,也就不用担心,许少宸找一个跟他类似,或者他类似别人的替代品,坐上他曾经坐过的位置。
      许宜竹看着沈景熙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觉得沈景熙还有话没说完,可她看着沈景熙还想继续说的时候,又一口乌黑的血,从他的腹腔涌出,被他狼狈的吐在地上。
      沈景熙强硬的撑着自己的身体,看向许宜竹,缓缓道:“借你的发簪用用。”
      说完,便伸手轻轻抽出许宜竹头上的银簪,缓缓坐好,在许宜竹注视的目光下,将银簪的尖头,对准自己的脸,一点一点划下去。
      鲜血染红了银簪,沈景熙将自己的脸,划了数十道,硬生生的,将自己的脸毁了。
      随后他放下银簪,爬回地上,将自己尽力的蜷缩起来,趴在许宜竹的身边,像只睡着的狗,又像匹睡着的狼,渐渐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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