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无原则》面喜内忧

5、第五章

　　沿走廊直走，尽头是消毒台。
　　陆云醒站直，身形如兰，拧了一点消毒液，将手上的血迹揉进去，冰凉的水淌过那双漂亮的手，让他清醒了些。
　　昨晚有病人突发脑溢血，陆云醒半夜被电话叫到了医院。一场手术下来，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就直接在办公室睡下了，一个晚上睡了通共不到两个小时。
　　陆云醒低着头，眼底一片青灰，眼里有星星点点的血丝，这让原本不与浊世的他多了一丝清冷。
　　或许是疲惫钻了空子，那年夏天的回忆见缝插针的一点一点往脑子里涌。
　　妹妹早产，刚出生就被送进保温箱，这样那样的指标达不到，父母当时为了妹妹忙得天昏地暗，那年陆云醒十一岁，被送到祖父祖母家里。那是是南城的一个小镇。
　　等到妹妹三岁时，父母提出要把陆云醒再接回来，接受更好的教育，那时候陆云醒依旧习惯那边的生活，成绩也稳定，最后还在留下了。祖父当兵退役后经商，祖母是个医生，在医谭叱咤风云了一辈子，退休后才慢慢回归家庭。
　　在别人水深火热的高三初启，他就已经众望所归，拿到了南大医学院的保送名额。
　　少年抄完最后一页《千金方》，将硬抄本合上放进书架，骑着自行车到学校实验室上解剖课，那是大一才有的课程，是通过一个学长介绍的。
　　高三最后的暑假，阳光明媚炙热，岁月可人青葱，前程无限大好。
　　都说天妒英才，快入学的那几天，对于陆云醒来说发生了一件毁灭性伤害的事。
　　化学实验的时候仪器爆炸，有腐蚀性的液体溅进了眼睛，医生当时说可能会失明。
　　可能会失明。
　　失明。
　　陆云醒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恍恍惚惚的，一种脚不沾地的感觉。
　　十六岁的少年第一次有了那种宿命的荒凉。
　　明明一切都还好好的。
　　暑气腾腾的夏日，陆云醒却像是落入一个巨大的冰窖，寒冰彻骨。
　　失明是怎样的概念？
　　以后会成为一个废人。
　　家人所有期盼，自己的梦想都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天乌云密布，傍晚的时候云层终于抵挡不住水雾的压迫，一滴一滴的雨点往地下砸。
　　空气中渐渐染上又潮又湿的味道。
　　陆云醒坐在医院的天台上，脸上一片死寂，眼前漆黑一片，第一次对未来充满了未知和恐惧。
　　雨水一滴一滴拍打在窗台，由快到慢，力道由轻到重，似乎无形中，将少年笔直的脊背，不动声色的，一点一点的，压垮了。
　　那一天，他的翅膀，被生生的折断了。
　　很疼很疼。
　　那段时间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少年第一次学会了抽烟。
　　刚点燃没抽两口就听见一个女护士在教育人。
　　像是一个小姑娘半夜偷偷跑出去喝酒。
　　她们那时候说的是什么，陆云醒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女护士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像是烦倦了不愿再去多说。
　　再后来，空气就安静下来，他听见啤酒瓶盖被牙齿咬破的声音，接着一声清脆的女音：“你抽的烟什么牌子？”
　　陆云醒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住院部楼下随便抓的，什么牌子他是真不知道。
　　那年姑娘十五岁，只到他肩膀的身量，微微踮起脚尖，仰着头看他，像是在欣赏一幅画。
　　“我拿酒跟你换一下。”语气是有些傲。
　　陆云醒虽然看不见，但是可以感觉到她离得很近，甚至可以味道她嘴角淡淡的酒味。
　　他问她为什么。
　　姑娘一脸傲娇：“你听说过一句话叫一支烟赛神仙吗？”
　　陆云醒没说话，旋即灭了烟，然后就听见姑娘清亮的笑了一下。
　　他明显反应不过来：“……笑什么。”
　　“原本以为你蛮高冷的。”她冰凉的指尖碰了碰他的耳垂，一触即分，像是极为惊奇，“但是你耳朵红了耶。”
　　……
　　傅庭钧紧随其后，陆云醒稍微回神一些就听见他说：“要不一起吃个夜宵，钧哥请你？”
　　“不用。”他关了水龙头，正了正神色，抽了手纸在擦手。
　　陆云醒回办公室换衣服，然后下班。
　　途中遇见值班的小护士，小护士脸颊冒绯色泡泡，结结巴巴道：“陆医生。”
　　陆云醒微微颔首，嗯了一声，沐着月光走了。
　　静谧的夜，深邃的天，他清泉一般的声音极为悦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带着磁性，像是一根羽毛，不动声色的在心尖上挠。
　　接受的教育和家庭文化使然，养成陆云醒不急不躁，遇事处变不惊的冷静性子。他在职的四年里，完成了许多疑难杂症病例手术，是整个医院的楷模人物，年轻骨干里起起头作用的关键人物。
　　在医院女同胞的潜意识里，陆云醒就是那样如神袛一般的存在，穿上绿色无菌服是清冷，戴上医用手套个口罩是认真，打开无影灯是严谨周全，拿起手术刀是敬畏神圣，甚至连手术结束后那声略带沙哑和磁性的“各位辛苦了”都格外迷人。
　　谁都知道，南城中心医院外科诊室有两香饽饽。
　　一个风骨，一个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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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院的第二天，江权鹤到医院看萧燃。
　　他手里拿着一束白色康乃馨，男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西装上衣口袋里插着一张规整干净的暗红色方巾，绅士优雅，衣冠楚楚，由内到外都显示出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一路上都有人侧目，江权鹤没有太在意。
　　江权鹤到的时候，萧燃正歪着头坐在床边打游戏，白皙小腿挂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一双玉足踩在瓷砖地上，脚掌秀气小巧，指甲盖上一抹红，因为手上动作起伏大，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小蛮腰，当真没有半点病人该有的模样。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没穿鞋。”江权鹤微微蹙眉，从床底拎出拖鞋，屈膝握住萧燃的脚腕给她穿上，“腿给你打断。”
　　萧燃压根就没听，手里打着游戏，嘴里不知道哼唧了句什么，下一秒抬脚就把拖鞋蹬掉了。
　　江权鹤人眼里没有露出一丝厌倦的神色，耐心得很。萧燃那的蹬了两次，他就再给她穿两次，最后实在不行又给套了袜子。
　　“我的妈呀，真的真的超级暖，果然帅的痴情顾家，丑的以渣为傲啊。”
　　“啧，不是昨天还说陆医生是独一无二的，非他不嫁吗？！”
　　“你不懂的，陆医生那是神，高高在上的，哪是我们这些凡人能亵渎的。要是陆医生和刚刚那个男人站在一起，我觉得我还是会选择同类。”
　　“那不好意思，人有女朋友了，我昨天去换药的时候瞅了一眼，那脸绝了。”
　　“唉你说要是陆医生和那女的同时出现，那该是多大的视觉冲击啊。”
　　“哎，算了，实在不行的话去舔傅医生吧。”
　　两个端着药盘的女护士一边说话一边从走廊那头过来，许是走廊寂静人少，两人谈话内容多少有些不着边际，却不曾想在拐角处见到了陆云醒。
　　两人皆是一脸错愕，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不知道刚刚那些话是不是被陆云醒听见了。
　　陆云醒倒是没说什么，看了两个人一眼径直走了。
　　两个人在风中凌乱，此时无声胜有声。
　　陆云醒查房回来，路过萧燃的病房，不知道是因为刚刚那两个女护士说的话还是什么，他刻意停留了一刻。
　　里面，那高瘦的男人正一手抄在兜里，打量着病房四周，似乎是不太满意，眉间稍微露出了些鄙夷和不满的神色。
　　那女的倒是没怎么在意，低头在玩手机。
　　倒也不像刚刚那两人说的那么情谊绵绵。
　　陆云醒停留半分钟，默默走开了。
　　“那女的还局里扣着，你怎么看？”江权鹤靠在桌子边缘，大长腿无处安放的曲着。
　　“什么怎么看？”
　　“你说呢？”萧燃打游戏爱搭不理那副样子让江权鹤有些烦躁，他大步向前，一把夺过她的手机，“好好说话。”
　　“唉你这人！”
　　萧燃杂毛，手指跟着手机往外揪，中途撞上江权鹤那张又冷又硬的脸，有些泄气：“算了呗。”
　　“确定？”江权鹤靠在桌子边缘，眉眼微扬。
　　“要不然怎么办？”萧燃悠悠道，“不要被我美丽的外表迷惑，其实我是一朵不带刺的玫瑰。”
　　江权鹤：“……”
　　“对了。”萧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床上坐起来，两只手撑在白色床单上，微微往前凑，“你有那晚上到酒吧人的名单和联系方式吗？”
　　萧燃今天没化妆，眉眼疏淡。她生来一副美人骨，妖艳明媚，阳光从百叶窗洒下来，点在她眼角上，明艳灿烂，娇蛮中添了几分柔和。
　　入目是她潋滟的大眼睛，江权鹤愣了愣，轻咳两声侧过脸：“没有。”
　　萧燃脸上的期待像是被摘掉似的，一下子全然消逝，她哀怨了一声，往后一倒，直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无神的发呆。
　　“江狗，你太不够朋友了。”
　　江权鹤压着心口的悸动：“什么？”
　　萧燃仰天长叹，脑子里一下子都是陆云醒那张妖孽的脸：“昨儿你那破店来了个巨帅的男人，原本结束以后想把他拐回家的，但是全被那女的搞砸了。”
　　萧燃这些年见过的帅哥数不胜数，各式各样，但是那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清爽干净，人中龙凤，且不说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单单从气质上就艳压群芳。
　　萧燃那时候只当自己是捞鱼，又哪里知道，到最后就真的非他不可了。
　　她躺在床上，阳光从百叶窗的间隙钻进来，她眼里染光：“特么太正了，江狗你是没见到。本宫的鱼塘要修大点了，装不下了。”
　　江权鹤也没说话，就静静的靠在那看着她，看着她胡言乱语的犯花痴，看着她眼角眉梢突然温暖起来，看着她慢慢的闭上眼睛，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然后慢慢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