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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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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盛世一脸茫然,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方,呆滞地望着木质屋顶好一会,直到有风吹过,脸上火辣辣的疼才把他拉进现实。
不知怎的,他想动弹,却发现浑身乏力,酸痛不已。喉头又痛又干涩,好像发出一点声音都需要拼尽全力一样。
盛世兀自躺了一会,只觉得耳边十分地静,偶尔有微凉的风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徐徐吹来,袭到面上便是一阵阵的疼痛,疼得他直吸冷气,这么一吸,喉头又痛起来。
好似从前喜爱的事物也在此时表达着对他的排斥,因为他历经了大难之后,本该同忘川谷底的千百具尸首一同腐朽,可他却在坠落忘川之时想通了事理,相应地做出了改变,才避免了死亡,落入了忘川水之中,捡回了一条命。
他本应该死亡的。
如今大难不死,也不知是喜是忧。
但既然活下来了,就证明上天也听到了他的悔恨,给他一个从头来过的机会,只是相应的,取走了他的面貌与声音。
不过那又如何呢?现下的盛世已经不那么在乎那些虚有其表的东西了,只要还活着,还能为家人报仇,还能好好体味俗世的快乐,就够了。
躺了许久,终于恢复了些力气后,盛世一咬牙,晃晃悠悠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刚好这时耳边传来了推门的声音。
他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那个一身白衣略显疲惫的白枝墨。
白枝墨冲他一笑,闭了门就朝他走来,问道:“感觉怎么样?”
盛世茫然地摇摇头,又猛地点点头,望着白枝墨那被黑眼圈围绕的充满疲惫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应该感到的心疼并没有如期而至,只是平静地道:“还好。”
盛世感到喉头有些干涩,不甚舒服,因此他说出的话也有些嘶哑。
白枝墨在盛世身边坐下,听了这,只勉强提起笑容说了一句:“你□□已逝,灵体多少受了些影响。”
盛世并不能很好地感受白枝墨的情绪,但他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嬉皮笑脸,尽管低着头的白枝墨不一定能看见,他想了半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最终说道:“没事,就是说话有点哑而已,养养就好了。”
盛世想了一下,又问白枝墨道:“灵体就是人间说的灵魂吗?”
白枝墨看了看盛世,欲言又止,最终语气低落:“嗯,有些区别。”说着,白枝墨递给盛世一个盒子,“打开看看。”
“里面是什么?”盛世边问边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根束发用的木簪,带着一股春日的草木气息,看起来就像是路边随地捡的一根小木枝,随意得很,是盛世喜欢的样式。
盛世将木簪取出立在眼前,只觉整个人都被春意与暖阳包裹,心中是一股说不出的悸动与欣喜,又觉得这木簪有股隐约的熟悉气息,他向白枝墨投入询问的目光,眸中似有星河万千。
许是被盛世的情绪,白枝墨身上抑郁的情绪也少了很多,他带着几分真切的笑意答道:“你灵体受损,不甚稳固,用此簪可以温养灵体。”
白枝墨用尽量温柔的语气讲道:“喜欢就戴着吧,别再取下了,这东西要长期温养才有效……”讲完他又像不放心,补充道:“就当是为了我,你戴上了就别轻易取下来了好吗?”
趁着白枝墨讲话的功夫,盛世已经三下五除二把头发半挽半披散地把簪子戴在了头上,整个人一股明朗少年的感觉。他笑着故意道:“就为了你,我也要天天把簪子卸下来再戴上去,一日重复个百八十次。”
白枝墨知道盛世是听进去了而故意这样说,也笑道:“哦,是吗?那你怕是要很久都……”恢复不了了。
话还没说完,白枝墨就停住了,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盛世见白枝墨这样,知道是因为自己对方又陷入了自责,他想起之前和白枝墨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不管他受了多小的伤,白枝墨表面不在意,嘴里说着浑话,实则心底总是慌乱得很,各种为他治疗……
白枝墨自以为伪装得很好,但其实这一切盛世都看在眼里,他也不解过,后来想到白枝墨可能曾经也有过晚辈,但是没有照顾好他,因此见了自己,便想起那个晚辈,将对那人没有做好的事与关爱都转嫁到自己身上……于是他便装作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觉得这样对彼此都好。
想到此,盛世觉得有必要趁此机会解开白枝墨的心结,算是对这多年“亲情”的一点应尽的责任与补偿,可能没用,但是……试一试吧。
盛世问道:“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其实不用的,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不用事事围着我转。”
见白枝墨没有回话,盛世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地问出了心中多年所想:“哥,是不是我每次运气不好,你都要归咎于自己没有保护好我?”
“其实我有时候挺好奇的,我们明明并不是真正的亲人,你却总是对我无微不至,但是有时候就离我那么远,好像陌生人似的,为什么呢?”盛世说完,等着白枝墨的下文。
但依旧没有等到,于是他不知怎的,心头像压着一块大石,有些喘不过气继续自言自语:“你引我入鬼市,却没有告诉我其中凶险,是确定我不会死在大难中吗?”
白枝墨的唇一张再张,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哑然地看着盛世,眼里流露出愧疚。
“哥,你对我太有信心了,就连我自己也不敢保证,我能不能在临死关头幡然醒悟过来,不过有一点你对了,我确实不想死,真正面临了死亡后我才发现什么是幸福,什么是我所追求的,什么是平常。”
“于是我真正知道了自己为什么活着。”盛世扶着榻缓慢地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枝墨,坚毅又执着,不带丝毫委屈与难过,似乎他刚才的一番话也是在安慰自己一样,他说道:“我想回人间去。”
“不行!”白枝墨立刻回道。
“可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也许再死一次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盛世再一次平静地说道,好似他真的不在乎生死,只是单单阐述一个事实而已。
“你灵体特殊,回人间会有很多祟找上你。”白枝墨也放缓了语气,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却还妄想垂死挣扎。
“那就来。”盛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平淡,而平淡之中又带着一股子自信。
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蒙上苍之眷顾,以灵体之身苟延残喘了几年,如今终于想通了活着的意义,也就不需要苟延残喘了,拼一把,就以这最后的生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盛世如是这般想。
“此行我不能随你同去了。”白枝墨闷闷地道。
盛世做了一个诧异的表情,又莫名其妙低低地笑了:“本来也没打算带上你。”
看见白枝墨有点茫然地表情,盛世猜到白枝墨大概也惊诧于自己的话语,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低低的笑声再也抑制不住,一点一点地弥散在这间屋子中,日光转到他的黑木面具上,又跳跃到他的发丝上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不断散发着温暖,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白枝墨此刻看着盛世笑,脑中一片空白,只是莫名被笑声感染,也放开声音朗笑起来,眼中不自觉地沁出几滴泪花,他不觉感叹:“原来快乐也会流眼泪啊。”
盛世微哑的笑声很快停下,终于把那句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小爷我可是豁出性命的豪迈之人,做起事来不要命的,您跟着我,顶多算是一个拖油瓶。”
说完他下意识抬手一挡,然而想象中的一拳却没有落在身上,他挣了眼,只见白枝墨还坐在榻前的木桌旁笑着看向他:“嗯,中元说的对,这次哥哥要做拖油瓶了。”
盛世立马察觉到不对:“不用不用,您别做拖油瓶,您就安安心心地维持您的派系,我自己走就好。”
白枝墨笑得纯真:“嗯,那我们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