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桀》楼金

4、梦魇

　　盛世在睡梦中回到了三年前除夕的一个夜晚，那个他最不愿意回想起的，却也是他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世界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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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家灯火通明，屋中的香火之气弥漫着。

　　少年在母亲的呼唤下，将贡品摆在各处。他自幼便喜欢这股每到逢年过节才有的“神的气息”，眼下，更是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兴奋流露出来，兴奋中还带有一丝的狂热和无畏。

　　他对神的理解，仅仅是供奉与祈愿，他不知道神是什么样的，现在他觉得也不需要知道了。

　　因为——如果他成了神，那神不就是他吗？

　　少年的思想很乱，他觉得自己太疯癫，又无端大胆。他绝不是第一个想到此的人，先前想到此处的人是成功，亦或是失败，结果可想而知。奈何他这人就想试试，万一成了呢？若是不成，顶多也就成为他人的笑柄，搏一搏吧！

　　当晚，少年便做了一个梦。梦中他身上着的是他睡时的那件粗麻素衣，头发高高束起，因为毛躁，反倒像是随便扎起的。

　　也还是他睡时的一间屋子，只有张床和一套桌椅，朴素却不显得寒酸。桌上立着一支蜡烛，根据蜡烛长短判断他才入睡不久。但奇怪的是屋子不大，却并不能照亮门旁的墙角，那里的一片黑暗密不透光漆黑地那样不真实，登时教人汗毛倒立。

　　少年的直觉告诉他要快跑离这间屋子，无论待在哪里，也绝不要待在这里，否则这里发生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正面的未知会给人带来无尽的遐想，令人期待未来；而负面的未知则会给人带来灾祸。因为未知，所以恐惧。虽然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死亡，但谁没事不想活着；万一到了阴曹地府还被缠着，那可真是恶心透了。

　　少年从桌上拿起蜡烛就往远离那一侧墙角的门口跑去，临到门口，生的希望就在眼前，身体却硬生生地站在了原地，不受控制。他立马闭起眼睛，时刻关注着身体是否能动。

　　可是闭了眼睛，脑子里面的悚人画面可就层出不穷，再加上四面阴冷的气息，少年的汗毛就像猫科动物蓄势攻击前半炸开的毛一样。

　　突然，从左边脸上传来了又渣又滑的触感，就像是湿了水的头发一样，少年的汗毛立马炸了，全身都出着冷汗，脑子里嗡个不停。他感到左上方有颗头颅正在僵硬地向他这边垂下，他害怕极了，拼命地在身体里挣扎，恰好这时身体的主动权又回到了自己手上，他立马绕过前方的东西后睁开眼睛打开门跑了，嘴里还拿出吃奶的劲喊到：“爹娘快跑，带着妹妹快跑！千万不要回来！！！”

　　少年喊得匆忙，逃得狼狈，注意到院中房屋的蜡烛居然全是灭的，他想到可能就自己一人被这不知道什么东西盯上了，于是更加没有顾虑地不要命地撒丫子跑起来。

　　等屋子里的鬼怪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阵方圆百里都能听到的咆哮时，少年早已大开宅门，向大门东侧跑去，甚至于眼角都飙出了泪。

　　“神仙显灵！神仙显灵！快显灵啊！！！”发现这说的等于白说，少年直接就换了一套呼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救命啊！！！”少年用尽全身力气大喊着，赤脚跑着。

　　没有人应他，只有身后穷追不舍的东西。

　　少年不禁想到：要是我的梦想实现了，我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可是他立马又一想：哎，不对！死的人有好有坏，还那么多，我怎么分得清救得过来啊……当神怎么这么难啊，这么说，那些神不救我也是对的。世上一定有神明！

　　也亏得少年一边跑一遍想，直至此时才发现脚下的水又黏又腥的。

　　“是混杂了血吗？”少年猛的低头，一瞬间瞳孔缩放，他停下脚步，在红月散发的红色光亮下，愣愣地看着足下的血水，双眼像着迷了一样。

　　然而所发生的一切，只有少年是亲身经历，但在旁人看来，他只是发了一场高烧，昏睡不醒。

　　第二天一大早。

　　“好端端的，盛世这小子怎么就发高烧了呢？！”少年的父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清晨时分，盛夫人破盛世的房门而入，刚把手提起来拧住盛世的耳朵，嘴中的“你个小兔崽子，这么晚还不起床是想造反吗？”然而还未讲到一半，便被两指头中间夹的耳朵上的高温吓得大惊：“完了，烧傻了！烧傻了！”
　　于是整个院子便忙碌起来。

　　差丫鬟去请大夫，盛夫人亲自打了热水，拧干毛巾就去擦盛世的脸，小心翼翼地替他降温；而盛老爷呢，从盛世屋里出来后脸色沉重，出去就请了算命先生。

　　至此，屋中就只剩盛世和他娘两个人了。

　　将毛巾搭在盛世额头上后，盛夫人就从盛世脖颈里探出盛世出的一身冷汗，赶忙给他裹紧了被子。

　　到院里闹哄哄时，该来的人也都来了，盛夫人才盯着盛世回了神。

　　老爷和丫鬟一左一右将算命先生和江湖郎中请进门时，这俩“外来人员”嘴里还吵个不停。

　　“这事明摆着找我呢！你个郎中过来也没啥用，不如赶紧打哪来回哪去，省得浪费人盛老爷的钱和你那宝贵的时间！”那神棍故意将最后一句拉得很长，摆明了看不起身边的江湖郎中。

　　郎中倒是个好脾气，只听他道：“有用没用，待会儿自见分晓，人在江湖，讲究的是一个‘义’字，诊金不收也罢。”

　　听样子两人之间不仅认识，还十分不合。

　　丫鬟盛雨即是盛世口中的“妹妹”，眼下正为她重病的哥哥急得不行，忙出面和解：“二位有事好商量，现下救人才是最要紧的。”盛老爷连忙附和。

　　这二位才互不相看地消停了。

　　进了盛世的房间后算命先生看了一眼便出来了，只留郎中为盛世看诊。

　　再以后，算命先生和江湖郎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盛世都一概不知，因为他所知道的都是后来三年中白枝墨陆续告诉他的，而他的家人没来得及与他见上一面就被大火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