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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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极速向下坠落，耳边风声呼啸，刺在脸上引发的阵阵剧痛刺激了他的神经，使得他的意识开始随着疼痛的扩散而回笼。
面部如被万蚁啃噬般疼痛难忍，盛世却痛得连一声呻|吟都发不出来。想来是被方才灼上面部的鬼火一同灼哑了。
被火烧后他意识模糊，头脑昏沉，只觉得浑身冰冷，隐隐约约听见有汩汩江流流过的声音，时隐时现。
他的双眼都被皮肤粘连在一起，双手也跟面部有小面积的粘连，本来风吹着就疼，稍微一动就更疼得不行。
幸而那鬼火似是只烧伤皮肉，毛发倒是完好如初，但面貌毁得不成样子，如若有齐天的洪福能大难不死，往后的日子也就只能以面具示人，余生在黑暗里度过。
此刻，他的世界里就只有无尽的黑暗与疼痛，以及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倒是一丝都感觉不到小白了。
仿佛世间只剩下了痛觉与听觉。
所幸，在盛世的意识中，没有别人看到他的笨拙，他的狼狈，马上面临的即是死亡，葬身在深不见底的谷底不会有人看到他，也不会有人为他难过。料想那深不见底的谷底，应当也有人同他一般葬身吧。如若没有，那他可真是个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除祟人了，因为一团鬼火葬身，确实是窝囊透了。
其实也不会有多少人吧，毕竟没有人像自己这般愚蠢了。
畏畏缩缩，屁话一堆，三年前所立的誓言也不断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如同天上的一颗星星，直至今日，生命尽头，已经再也实现不了了。
如若大难不死，定要以身践志。
浑浑噩噩中，盛世不断想起这些年吊儿郎当的作为与傻到冒烟的干脆自暴自弃的心理，想到自己学道术这么些年荒废的光阴，想到白枝墨行事潇洒背后的付出……他突然就觉着，只要还活着，不管多么慢，十年，二十年，总会有一天能达成所愿。
人生这一遭，或早或晚都会归去，既拥有鲜活的生命，便该好好体味。
轻易地向命运低头，反倒失了人生的乐趣。
无论如何倒霉，那都是一种挑战。
从前他事事倒霉，他就总是想什么时候能迎来死期，可当死亡真正来临时，他又倔强地不想离开，仿佛有什么使命没有完成似的。
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憋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不甘心如此窝囊地接受命运的安排，不甘心如此窝囊地死去。
就比如现在，他心里涌过无数的念头，怀着一股强烈的愤懑与不甘心，渴望拥有一次机会来让他重整旗鼓，倔强到底。
许是命数未尽，他便真的拥有了一次开始的机会。
只见原本空旷无底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一股源远流长的泛着莹亮蓝光的长川从很远的一点地方流经盛世下方又向更远的地方流去，浩浩汤汤。
莹亮的长川照亮了两壁五彩斑斓的壁画，那壁画上悍然是一处不似人间的热闹街市，厂街牌坊林立，行人衣着艳丽，络绎不绝。
可是这般令人惊艳的景象盛世却并不能看见。
他落入冰冷的忘川水中，耳边只剩下水流涌动的声音，疼到骨子里的那股痛感却在忘川水的浸泡下消失不见，只余下比冬日更严酷的寒冷从体表侵入体内，从四肢百骸穿来透穿心脏。
双手在水的浸泡下神奇地与面部分离，不住挣扎着。忘川水不断地涌入他的鼻腔，大肆侵占他肺部的空间，好似下一秒就要夺去他的生命。
然而，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浮出水面。
于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无尽的煎熬。
盛世被川流裹挟着向下游一路前进，终于在仿佛已经要窒息而亡之时，呼吸到了久违的空气，立时大口大口地呛出水花
接着他身体就好像被抛掷到了空中般从高空坠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飘燃落地，地上有一层冰凉舒缓的水缓缓流动，使人身心都感到大为舒畅。
耳边传来不远处热闹的人语与欢呼鼓掌声，盛世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去，却只能透过薄薄的眼皮看到橘红色的亮光，想来这里应是一片天光大亮的地方，还有一群人在举行着什么活动。
他心里很轻地笑了一声，接着这股笑意便如破堤而出的洪水般放肆开来。“真是奇怪，怎么临死了才想起来这些仇恨呢？”先前明明记忆都在，却好像缺失了情感一样，漠然地作为一个旁观者，机械地记得，自己要报仇。
耳边极近的地方却传来一声叹息，好像有人在惋惜着什么，呼出的气息很轻地打在他的耳边，带着一股草木的清香。
盛世蓦然回到现实，下意识后缩脖颈离那人远些，却莫名觉得这股气息有些熟悉，然后他就感到耳边的人又凑近了他，用比先前的他十倍吊儿郎当的语气对他私语道：“小友，又见面了。”那人像是极轻地笑了一下，“不过你这次，好像更狼狈了一点。”
说完，清明就将方才言语前拿下的叼在嘴里的草根盘成了个圈系在盛世湿哒哒的长发上。
然后站起来，瞟了一眼天赏台下横躺在抬轿上一脸冷淡地看着盛世的白枝墨，心里也不知作何感想，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面朝鬼市其他三派别垂垂暮老的掌门人与余下众人一摊手一耸肩，用那清悦的声音哈哈打笑道：
“各位掌门，这后代们可真是一辈不如一辈了。今年这后辈之中唯出一‘人’，归我‘人间道’门派，不知各位可有什么不满？”
清明笑得人畜无害，却是不由分说直接霸道地将盛世归到了自己道派。
台下的几大道派除白枝墨的“冥界”派一动不动外或是一挽胡子准备讲大道理，或是拿起铜镜照自己有没有流出眼泪准备上演苦情戏，或是瞪清明瞪得目眦欲裂惊叹于这小儿怎么这样不讲理。
然而还没等这些老头子老太太发作，清明就先一步提起他那人畜无害的笑脸说道：“本来‘人’就是归我‘人间道’派，各位长辈难道是想要打破祖宗的规矩吗？”
要说这本来每年“大难”都会有各道派后辈产出，道派之间更是无需抢人，各自安好，有事开大会讨论，没事也开大会闲扯，关系好得不行。可是近年来的后辈产出率是一辈不如一辈直接跌到零也是常有的事。各道派除了白枝墨是个新任掌门还能保道派百年不破所以不急着收徒，其他的都快灭绝道派了也没见“大难”产出一个后辈，急得不行。
开始时那个摸胡子准备讲大道理显得一身正气的老头李飞还和其他几派掌门还琢磨着是“大难”难度提高了后辈产出率低也不奇怪，结果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发现什么也没变最后便不了了之，想着几年后后辈产出率就高了，结果这么些年下来，确实产出了一个后辈，也算是后辈产出率提高了，可关键不是自家道系，不是就算了，拉来硬学也能凑合，结果清明这小子连个机会都不给！
现在竟然还拿莫须有的“祖训”来压他们几个老头子老太婆，真是岂有此理！
“你小子可别给我老夫信口胡说啊，咱们这道法才开宗立派几千年？掌门都没换几个，哪来的祖训？”李飞嘴皮飞快动着，感觉跟清明讲道理他得少活好几年。
“自然是老天爷了。”清明才说完就又道：“在下这人间道本就只有一人，孤孤单单，这好不容易来了个伴，各位掌门就多体谅体谅吧。”
“至于后辈，大难太过严格，肯定是产不出了。各位掌门如若需要，去人间挑挑拣拣，总还有后继之望的。”
后面盛世隐约听到白枝墨开口讲话，却不知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那冰凉的水变得温暖起来，教人心底十分安详，困顿不已，忍不住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