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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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离别的一天，尽管他们彼此间都没有讲出任何与“离别”有关的话。
尚且年幼的清明独自坐在青石板上，想起很久之前那人曾隐晦地告过别，只是往后的岁月里就只字未提，时间久到他已然以为这只是一个玩笑，久到他终于愿意抛弃当初初听到此话的惊恐，让自己对这世间琐事不那么敏感。
……只是不想，那人还真从不食言，终究还是要离别了。
清晨那人出去了一趟，回来便带回了一个身材中等，瞧上去有几分慈眉善目的青年。
那人神情与往常并无不同，向他介绍道：“仙飘飘，道号半山，往后算你……”
那人没继续下去，倒是清明开了口：“半个师父？”
那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磨了磨牙，深呼了口气，像是终于思索好了似的，刚要开口，就被惊住的仙飘飘强去了话头：“诶呀，受不起受不起，哪儿能呢！我才能平庸，比起你师父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说不定比起你还差了些许，你叫我半山就行了。”
清明与那人之间从来不以师徒相称，但他没有纠正仙飘飘话中的错误，像是想要借此来获得与那人的一点联系、一些羁绊。
于是清明问那人的时候加上了一声并不认真的“师父”，“你要走吗？”
尽管他讨厌叫那人师父，讨厌他们之间那种超越亲情友情的关系，之少对他来说还包涵着一点喜欢与依赖的关系变质成仅仅是师徒之间的关系，那使得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源于义务一样。
那人回答：“当然不走，师父只是离开几年，有些危险，不能带上你。不过呢，师父保证，一定在你成年以前回来，好不好？”
清明知道那人在开玩笑，不然怎么会接着他的话以“师父”自称呢？但他的眼睛很快就模糊了，好像这一别便是永别，往后再不会相见了。
“嗯，好。”清明暗自在衣袖下攥紧拳头，使出浑身力气不让眼泪掉出，嘴角勉强挂起微笑：“临走前还是别贫了，又不是生死诀别，搞得这么正经干什么？”
仙飘飘看出气氛不对，忙道：“来来来，都听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都豁达一点，往后还会重聚的，一次离别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噢，对了，我第一次来，还指望你们带我参观呢……”仙飘飘开始自说自话。
那人“嗯”了一声，便带仙飘飘熟悉起周边环境来。
他们从山顶云雾缭绕的屋舍一路向下，穿过青竹翠柏，又穿过松涛林海，下了山腰的清修洞府，来到山脚。
那人看到了时候，便顺势道：“走了，不要想我。”
随后便画了阵法，遁到人间去了。
清明想既是离别，那总该像那人说的那样还会相见的，如若一去不复返，那便是缘分尽了，人总该要在离别中成长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清明至今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宽慰自己的话，试着用玩笑的语气来让自己正常一些：“又不是生死诀别，”他自嘲了一句，“清明，你别这么娇气。”
只是后来他再也没有见到那人，据说是死了，但是哪能呢？怎么那么容易地就死了呢？清明不信，独自找了那人好久好久。
他走过麦浪滚滚的田野，走过寒风刺骨的祟岭，进过繁花盛开的热闹人间，独自在人间度过蝉鸣不止的盛夏，也交了不少朋友，有缘的，像青松、雀南飞，就拉进了道派，没缘的，就当是萍水相逢的友人，得意尽欢，再各自离去。
清明也不知道这么些年哪些笑是发自内心的笑，哪些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笑，大概是前者寥寥无几，后者数不胜数。
寻人多年未果，但也并非一无所获，起码知道那人在得道前有个早夭的妹妹叫童鹤，起码在稗官野史中找到了那人的一些逸事，知晓了除了盛世外在民间的另一个名字叫做长风。
“这也算是大收获了，”清明将那卷轴放进衣袖，很浅地笑了一声，“盛世里的一缕长风，嗯，是他。”
了解到盛大人还是少年时候的事的那天，清明像打开了笑闸，迎着天边的夕阳和火烧云走在田间小路上，走着走着就不时有笑声从喉间溢出，起初还能控制，但清明越回味就越觉得好笑，像什么五岁就自封天才，扬言要修炼成神，十一二岁坚决不拜神，硬说那是他未来同僚，拜了多丢面子，十五六岁第一次除祟被祟吓到一嗓子嚎醒整条街的邻居，边被祟追边施法，嘴里还喊着求神仙搭救云云，终究是没忍住，放肆地笑起来，大概盛大人在民间就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吧。
最后，清明带了些卷轴回了山里，打算清修几年，让心静下来，把心里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与人诉的感情剔除出去。
及至后来清明出了关，想通了很多事理，也就不再纠结于盛世之死，既然盛世不愿说出所为何事，那他又何必在人生前装作不在意而不问，死后遍寻缘由呢？
书上说灵界的人死后会化归于虚无，再自虚无中幻化出明与暗两种粒子，明的那部分是人的善念，会归于北溟，而暗的那部分就是邪念，归于南溟。
北溟与南溟分别位于灵界中大陆的南北两侧，找到入口进去后，里面便是无边无际的溟水，据说那都是还未往生的亡人所化，每隔一甲子便会有一次往生，那时亡人的粒子会自溟水中汇聚成两条鲲，再化为鹏，飞出南北溟，两鹏会在空中相撞，鸣声震天，粒子像雪一样簌簌往下落，再借由地上的法阵塑型成人，送到人间降生，此后这些人是再走修行道路亦或是作为普通人在人间生活就看的是他们自己的意愿了。
不过书上还说，那些粒子全都混在一起，彼此不分，所以重塑而成的人可能既是这个人的延续，又是那个人的化身，史上记载的说一人最多由十人的粒子构成，所以你可以永远寻到自己想寻的人，却也永远寻不到这人。
出关后的清明只是单纯想去北溟和南溟看看盛大人，正巧过了一甲子，许能赶上去送送他，问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挂怀的或是未来得及实现的事情，即便不能得到回答，即便是清明自说自话，那又如何呢？
只是巧的是，清明要去送送盛世，身边却又有一个同名同姓的盛世，这可真是造化弄人啊……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别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