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的钢琴》向山

1、chapter 1 海伊

　　冷冻唤醒倒计时10、9、8、7、6、5……

　　滴——

　　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后，老旧的冷冻舱缓缓开启。朦胧冰冷的黄白气体散去后，一位美丽娇小的金发小女孩缓缓睁开了她湖泊般的碧蓝眼睛。

　　“你是谁？”
　　海伊又惊慌又无措的望着眼前陌生的铁黑色金属大块头，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不安。
　　“爸爸…妈妈……医生……”她一边小声呢喃，一边卷缩起身体，还未适应黑暗的眼睛慌乱地看向四周。
　　铁黑色的金属机器人将她从冷冻舱里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我叫T18936，是一名机器士兵，隶属376军团。”他的一只眼睛似乎坏掉了，说话时眼框里的蓝色幽光一闪一闪。
　　“军团？你会伤害我吗？”海伊高高的抬起头问道，在她逐渐恢复的印象里，机器人是人类的好朋友。

　　“我的是使命是保护人类。现在、现在……”机器士兵的发声器似乎也出了一点故障，说话时偶尔会一卡一卡：“你是地球、地球最后的人类。我、T18936、保护、人类。”
　　海伊愣了愣，费了些力气才理解它的话，使劲推了一把面前的金属大块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你骗人！”
　　T18936辩解道：“机器人、不会骗人。”
　　“你骗人！”海伊倔强地说，向着微光浮动的出口走去。睡觉之前爸爸妈妈和她保证过，只要她一睡醒，就会带她去玩，带她去买一只金色的小狗。

　　她怎么可能是最后的人类呢？明明有那么多人。学校、家里、临街的叔叔，大家都不在了吗？
　　“大家都去哪了？”海伊问。
　　“我不知道。”T18936跟在她身后，缺乏情感起伏电子音再次说明道：“机器人不会说谎。”
　　经过一扇敞开的大门时，海伊停住了脚步。幽蓝的月辉从破碎的玻璃窗里溜进房间，洒在停满冷冻舱的寂静房间里，窗外萧条的树枝像一根根魔鬼的手指，似乎随时会往内探入。
　　跣足前行的女孩披散长发，不自觉提了口气，紧张又害怕的盯着里面。
　　“妈妈……”海伊不自觉的唤了一声，脚步往后退了半步。
　　T18936走过去，捂住她的眼睛，在房间墙壁上摸了摸。
　　被凉凉的金属手掌挡住的视线后，海伊感觉到了一道明亮炽热的灯光亮起，稍稍驱散了心底升起的恐惧。
　　“里面是什么？”海伊抓着机器士兵的手臂，有些害怕的问。

　　T18936回答道：“坏掉的冷冻舱。”
　　“里面没有人吗？”海伊又轻声问道。
　　“没有。”T18936说：“死去的人类都、消失了。”
　　“消失去哪？爸爸妈妈也消失了？”海伊移开挡住的手掌，转过身望着他，急切的问道。
　　T18936回答道：“我不知道你爸爸妈妈是谁。但他们、肯定消失了，去我不知道的、地方。”
　　海伊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沉默了一会，抿了抿嘴唇问：“我能进去看看吗？”
　　T18936：“可以，没有危险。”

　　海伊牵着机器人的手，缓缓走进屋子，眼睛一直睁的很大，每走一步都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似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又是惶恐又是好奇。
　　昼亮如白日的房间里布满了灰尘，二十台冷冻舱整齐有序的排列在房间里。里面除了衣物空无一物，全都处于关闭状态。
　　海伊偷偷捏紧了拳头，咬着唇问：“我醒来的房间也是这样吗？”里面光线太暗，又太突然，她没有观察。
　　“是的，我能感觉到人类的电信号，你是最后、的人类。”T18936说。
　　海伊不知道什么叫电信号，但她知道最后一个的意思。她牵着机器人的手，低落的看着地面，闷闷道：“我想回家。”
　　“我可以带你去，机器人、帮助、人类。”T18936结结巴巴地说。
　　“我住在阳光湖畔203号，橙红色的屋顶，门口有爸爸做的秋千。”海伊期待的望着机器士兵。也许爸爸妈妈只是还没来接她，现在是晚上呢。
　　她可以自己回家，只要、只要一只说好的小狗就原谅他们不来接她。

　　“滨湖区万机大道……地图导航、地图导航、导航、航航航航——”T18936卡壳更严重了，眼里的蓝光转为红色，激烈的闪烁，连带身体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颤抖。
　　“机器人，机器人先生！你怎么了？”海伊惊慌失措地拍了拍它，见它没有反应，又接着喊道：“停下，快停下！”
　　“程、序未、未响应，是、哔——否、关闭。”
　　海伊急急的抓着T18936粗壮坚硬的手臂：“关闭，关闭。”
　　T18936停止了颤抖，眼睛也变回蓝色，歉意的道：“抱歉，我的芯片坏掉了、一部分，找不到你回家的路。不过，我会保护你过去。”
　　海伊轻轻点点了头，努力回想她是怎么过来的：“我记得爸爸妈妈送我来的时候，有路过一个游乐园，我们可以先找到它，再找剩下的方向。”
　　“好。”T18936点点头。

　　海伊浅浅地笑了一下，宛如黎明盛开的纯洁花朵。
　　T18936牵着女孩不同于金属，柔软温热的手掌，调小了步伐之间的间距，不快不慢的走出这间废弃已久的医院。长而幽深的走廊里时常会有月光闯入，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T18936没有告诉女孩，除了需要保护的人类信号外，他也搜寻不到同伴的信号存在了。虽然机器人可以重组身体，但如果核心损坏同样会永远死去。
　　而他是仅剩的一个核心没有完全损坏的机器人。
　　世界最后的机器士兵和最后一名人类，就这样相遇了。

　　令人心慌的静寂中，海伊忽然问道：“机器人，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T18936：“生物电信号。”
　　海伊好奇的偏过头，一边走路一边问它：“那是什么？人类身体里有电吗？妈妈说电很危险。”
　　T18936解释说：“生物在生命活动、过程中发生的电位和极性变化……”
　　海伊安静的听它说完，无意识的晃了晃它的手臂：“好复杂。”
　　T18936低下头看着她：“我可以、教你。”
　　海伊摇摇头，不太有精神的道：“我想回家练琴，下学期还要表演呢。”
　　T18936正在脑内搜索有关琴的信息，海伊又忽然问道：“所有人类的。”她皱了皱眉，对这个词感到陌生：“电信号都是一样的吗？”
　　T18936：“是。”
　　“那你要怎么分辨我和其他人呢？”海伊清澈明亮的眼睛困惑的望着他。

　　T18936说：“长相、声音、虹膜、指纹、NDA……”
　　“长相和声音我知道什么意思，爸爸和妈妈长相不一样，诺亚和莉莉声音不一样。”海伊歪了歪头，拧起两道眉毛，还是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想了想说道：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我一听见你叫我，就知道是在找我了。”
　　“我叫海伊，海伊·霍伊尔。”金发的小女孩停下脚步，转过身体，朝铁黑色的机器人伸出了手掌。
　　T18936没有握上去，眼里的蓝光闪了闪：“你们人类有很多重名，我不一定是在叫你。”
　　“才没有，海伊是独一无二的。”金发的女孩微微嘟起嘴唇，轻轻踩了它一脚，甩开手，气呼呼的走到前面去，小心眼的不愿意和它走在一排。

　　二人说话的时候，医院的门口已经到了。
　　门后一座沉寂多年的废墟城市映入眼帘。
　　破败残缺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地屹立着，布满弹坑和碎石的地面上停满了铺满灰尘的汽车，干裂的油柏路上挤出一根根枝叶茂盛的枝蔓，堆起一层层腐叶。
　　孤冷的月夜下不再有霓虹灯闪烁，所有的窗户都是黑的，街上安静的除了风吹的沙沙声什么也听不见。
　　在海伊明白过来以前，两道晶莹的泪珠已经顺着她白皙稚嫩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地面，绽开几朵深色烟火状的小花。
　　她心里很有几分相信机器人的话了。

　　T18936伸手替她擦干净眼泪。在他的留存的知识里，人类哭泣是因为遇到了很不好的事。一些脆弱的人类，甚至会因为过多的眼泪而死去。
　　“海伊，你不能再哭了。”T18936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同样，人类心意被满足时，就会变会更有利生存的正面状态。
　　“我们回家吧。”海伊忍住哭腔，可怜的道：“我们能开车去找吗？我想快点回家。”
　　T18936迟疑了一下：“未经允许使用人类财产，包括遗物，不符合机器人守则。我可以背你。”
　　“那你背我吧！”海伊道，气呼呼的朝它举起两条细润光滑的手臂。
　　T18936蹲下身，让她趴在自己背上，再次重复了一遍：“海伊，你不能再哭了。”
　　“我好怕。”海伊瘪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会保护你，机器人、保护人类。”T18936道。
　　“可你都没保护好爸爸妈妈，也没保护好其他人。”海伊说。
　　“我会保护好你。”T18936控制自己的发声器模拟出了严肃庄重的语气：“以机器人之父恩格尔伯格的名义起誓，367军团二等兵，T18936，永远忠诚、守卫、看护人类，直至、废、废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