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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寒冶 ...

  •   “天下持器者,皆知古氏名,中恒州第一名世家铸器古氏,在宗国制度形成以前就有了,我从前闷在山里孤陋寡闻,下山之后跌跌撞撞接触了好多事,才知道中州大陆上多半神兵都是出自铸器古氏,包括我这具焱,除此之外,许多防御器械攻城器械也都是出自于古氏……”两人趁着夜色往山中行进,廖悬边走边同掠影闲聊,说着说着,叹了一声,“说实话,洺川古氏没落至此令人惋惜,可我心中却又有一丝庆幸。”
      掠影:“为何?”
      廖悬:“因为‘铸器’二字。传说古氏先祖本是一名手艺极好的铸剑师,千年前血祭渊流成灾之后他以手中风影之剑平一方祸乱,成一方世家宗门;又有传说三百年前中恒州应一场灭世之劫,当时的古氏宗主为阻止劫难以己身为祭锻造了绝世神兵湮古帝刃……桩桩件件,都是为了大义,所以铸器古氏位于名世家之首没有人有异议,我虽不喜世家作风,却也从心里敬佩古氏先人,可是……就跟那个百兵之王一样,铸器古氏其实也是双刃啊,小影你想想,宗国间战事不断,神兵器械更是助长战事的危害!”
      掠影道:“神兵铸造之初,是为了帮助武者封印血祭渊流,护天下贫苦黎民。”
      廖悬:“可神兵之利,早已不是对着血祭渊流了,古氏原本无错,但他们控制不了天下之器的锋芒,为此死的更多的还是普通人。”
      掠影略想了一下,附和道:“你说的没错,就像武者所修的镇渊术,原本只是为了针对血祭渊流,如今却有各种各样的用法。”
      他们避开驻守在外侧的梁氏弟子,不便照明,一路摸着黑往山腹中潜,走了小半个时辰,山道突然被无数巨石阻断,一时找不到路径。
      这是遇上防御玄阵了,此处的玄阵虽已有十几年,却比外边营地周围的强上许多倍,因为这是由铸器古氏最后一位宗主所布,并且古氏请中州第二名世家藏巧欧氏加固过,即便是具焱也不能暴力破开。
      “说到根源,只是人的错罢了,宗国战事大多数还是起于人的私/欲。”黑暗中掠影的脸上没有表情。
      “有些事不能细想,一想就头疼,就我刚刚那些感慨说完我自己都觉得惭愧,”廖悬身在洺川地界上,是真的有点愧疚,“我刚刚那样想,不就跟那些恨不得把所有过错都栽到古家人身上、笑古氏上千族人死得好的一样吗?冷血畜生一般!”
      掠影笑了笑:“不怪你。”
      古氏之劫,早就各有各的说法,庆幸古家人死得好的不在少数,他们一面缅怀悼念,一面又冷漠置评。
      廖悬声音轻了些:“就应该简单点想:如果不是古氏出了事,洺川不会颓落成现在这样子,哪儿还会有梁氏那种孬种胡作非为?洺川百姓本不用受那么多苦……”虽对古氏之器有微词,但他心底是认可铸器古氏仁义之名的。
      掠影抬手敲了敲面前的巨石:“那就简单点想吧。”
      廖悬把注意力放在眼前:“凰诀怎么进去的?小影,你退后,我劈两下试试。”
      掠影拦了他一下:“寒冶山里的玄阵,都是洺川十四城中最强的,具焱劈不开。”
      廖悬皱眉:“寒冶山是铸器圣山,洺川最大的铸剑池在里头,古氏以前又跟藏巧欧氏交情匪浅,有欧氏加固过的玄阵必然不同凡响,这我听说过,那咱们怎么办?”
      掠影听了听附近的动静,知道梁氏弟子不敢摸到里头来,便捻了个火折子,抽出自己的佩剑点了点巨石:“这种镇守一方的防御玄阵既防人也防血祭渊流,跟镇渊玄阵也差不多了,不是随便能动的,可古氏乃至后来的梁氏门人需要经常进出其中,所以必有专门的路线,不好走,但是有了寒冶山的阵图布局就简单了,我给凰诀的就是。”
      廖悬惊讶:“你为什么有?”
      “我在帮人办事啊廖兄,”掠影的剑尖从巨石上掠过,几下画出了轮廓,“实不相瞒,我在为洺川牧氏做事,那把能穿透普通防御玄阵的弓也是他给的,是古氏旧物。他们意在对付梁氏,廖兄还要跟我一起去探探吗?”
      寻常弓箭射不穿防御玄阵,但是铸器古氏以铸器谱造出来的可以,冥冥之中,似乎还有一些事情要在这里改变。
      廖悬看向她画下的玄阵阵图布局,道:“探!”
      掠影弯起唇角,等他记下了,便伸手以内力抚平了剑痕,提剑转向右方,探了探,果然找到了一条十分隐蔽的小路,廖悬跟在她身后一同进去。
      山路曲折,夜色至深,又有防御玄阵贯穿其中,若无玄阵阵图参考,就算是宗师级高手来了也得迷路,而他们虽然有玄阵阵图,路径方便了许多,却还得提防寒冶山内四处松动的镇渊玄阵。
      廖悬一剑砍死一个扑向掠影的发狂山傀:“不是说寒冶山已经没事了吗?怎么还有山傀发狂?”
      这说明寒冶山内的各个血祭渊流仍有破封的危险。
      掠影拿着火在前头引路,道:“不知原因,所以才要探。”
      走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始终没碰到凰诀,便可以想象寒冶山内的路有多么复杂,当前路又被阻断时,掠影碰了下隐隐发疼的胸腔,禁不住要叹息了,胸腔的伤不如左臂严重,但是刚刚夺具焱剑跟人动手的时候扯到了,感觉伤口要裂。
      “又一道防御玄阵?”
      掠影摇头:“不是,湮古帝刃劈的。”
      廖悬望着面前巨石堆,震惊:“他们古氏都用帝刃劈山开路的吗?威力也太强了吧?”
      世人只知湮古帝刃有鬼神为泣之威力,却没有人见过帝刃之锋,因为古氏从三百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就几乎没有使用过湮古帝刃了,据说帝刃最后一次现世是十三年前,然后古氏灭亡。
      谁会想到他还劈过寒冶山?
      现在找别的路也不方便,他们只能攀过这庞大的巨石堆,廖悬走上前道:“这回我在前头开路,你小心点。”
      掠影“嗯”了一声,行动已不如之前利落。
      廖悬几步攀到了顶上,举着火眯着眼睛望了望,回头道:“我瞅见一条小道可以攀过去,就是比较曲折,考验脚上功夫,小影,你能不能坚持?”
      掠影说:“我似乎让你小瞧了。”
      廖悬抓住一根树藤,脚下借力一点,率先跳过了一块巨石,哈哈笑道:“你能追上我,我就不小瞧你了!”
      掠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紧随其后跳了上去,只是她刚落下脚,廖悬就又跳上了另一块,只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掠影只好再追上去。
      “不是我吹,我这脚上功夫是打小练出来的!他们不都吹捧那个宗国六公子之一的清风轻功绝世、风云人物吗?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找他比一比!说不定我比他还快,嘿嘿!”廖悬性情舒朗,这么会儿功夫早已把心中的那点纠结感慨调整好了,飞快地穿过小道,向掠影展示他的轻功。
      他口中的清风是江山明册宗国公子榜上所列的人物,此榜与宗国美人榜相对应,处于辅册上,不像正册风云榜、名剑录、名家榜、奇珍谱、武宗榜等那么正经,录的都是几大武宗名世家中形貌出众、气质不凡的年轻男子,公子清风出名的是气质,虽然轻功不错,但远远不到绝世的地步,其武功在正册风云榜上的排名只是四十一位,算不得风云人物,不值得有人以其为目标进行追逐。廖悬初出师门,不过游历江湖数月,以为自己通解天下之事,实际只是一知半解,或许并没有真正认识江山明册和天下人物。
      掠影时不时会追上他一次,然后再被甩到后面,她心中犹豫,在越过巨石堆后还是开了口:“你应该没有机会了。”
      廖悬停下等她:“什么没有机会?”
      掠影跳到他身边:“不久前有袭国内乱,其武宗万俟山庄的很多人都牵涉其中,清风已经死了。”
      “靠!”廖悬震惊地骂出了脏话。
      “小心脚下,”掠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咱们过来了。”
      越过了巨石堆,其后仍是一段崎岖的山路,掠影凝神观察四周的环境。
      “怎么哪儿哪儿都乱呐?清风好歹是万俟山庄堂主级别的高手,地位仅在有袭国武宗宗主之下,这么容易就死了?”廖悬仍是不敢相信,“你的消息错了吧?我不信!”
      “我知道的就是这样,”掠影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强烈,“中州战事不断,宗国内部也有各种争斗,每天都有人无辜惨死,清风并非绝世高手,死一个他,不算稀奇。”
      廖悬低落道:“可江山明册所列的当世那么多人物,我也就只敬佩一个他而已。”
      掠影诧异道:“为何?”
      不去敬佩各大神兵的持有者,不去敬佩风云榜上的数位宗师,不去敬佩各大武宗的宗主,却对一个小小的清风另眼相看?
      廖悬:“……只有清风说过‘愿以东风之力,济天下寒士’,只有他作为武宗高层提出过永久封印血祭渊流的可能,这在玄阵大师燕知何之后已经没有人公开提起,清风的东风堂在有袭国也确实接纳了许多非名门出身的游侠困士,并且从不以人为奴,他和别人不一样,因其身在武宗,才更显可贵。”
      掠影闻言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或许正因如此,他才死了。”
      廖悬转头看她。
      掠影:“天生的灵脉有优劣,天生的血统也分高低,王族、武宗、世家,八百年来不知道衍生了多少规则,很多东西由来已久,上位者们不想改变,想改变的那个人自然讨不了好果子吃。燕前辈惊才绝艳、宗师之能,不是一样没落到好死吗?”
      廖悬咬牙垂眸。
      “这也是梁家夺剑的原因?觉得一个寻常游侠不配执掌具焱剑?”
      掠影:“宗门世家自有其弊,但有些人是本性低劣,无关身份,梁氏害人夺剑,是猖狂毒恶、欺软怕硬,廉初前辈隐世太久,让这些浅薄之人都忘记了他的威名,若以他……”
      “师父从不希望我借用他的声名,”廖悬打断她,“具焱不是传承于某一位隐世高手,从今往后他属于廖悬,廖悬的名字无所谓入不入风云榜,但有朝一日一定会配得上具焱!”
      他信誓旦旦,似乎真的会有那么一天。
      然而非名门出身的游侠受灵脉和血统所限,很难有出头之日,就算本身资质不错,也往往比宗门弟子少了机会,哪怕他有名剑……就怕他护不住名剑,潜力无限的人更招人防备,觊觎具焱的也绝对不止梁家一方势力,除非他依附于更强大的势力才能避免祸端,然而宗门世家极少会主动打破壁垒、真心善待一名游侠。
      掠影问:“梁家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廖悬:“揭露他们的真面目!把他们以往的恶行都揪出来!叫洺川人叫天下人都知道!这样的宗门,不配主掌洺川!”
      掠影:“若是不成呢?”
      廖悬:“怎么不成?”
      “洺川此刻是梁氏的天下。”
      廖悬:“我死也要和他们拼到底!”
      太刚直了……掠影在心里叹息,然后道:“我相信你。”
      “啊?”廖悬反而愣了。
      掠影:“风云榜上一定会有你的位置,你的侠道也终有得以证明的那一天。”
      廖悬大喜过望,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你相信我?掠影!你果然是好兄弟!”
      掠影推开他,指着山路道:“前面越来越窄,再走一段,就该是寒冶谷了。”
      茂树森森,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香味,有点冷,而昏沉暗夜之中,却似乎闪过了殷红色的光影。
      廖悬平息了略显激动的心情,还记得正事比较重要,顺着掠影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
      妃若扬在牢狱中过的还算惬意,除了环境有点差,吃喝都是有的,对于梁云韬的辱骂骚/扰则痛快还击,半点不像个犯人,如果觉得无聊了,还可以拿画押用的纸笔画点人物小像。
      “你画的是谁啊?”琴师正潜心作画,无比认真,头顶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的他笔尖猛戳,画纸糊了,人像当然也不能看。
      妃若扬气愤地把笔扔了过去,那人跟猴子一样一蹦三尺高,跳到了一边。
      “好久不见,你就这么款待我呀?”
      牢房外的看守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看见不速之客竟然一动不动。
      妃若扬咬牙切齿:“伊、嵬!”
      “哎!是我!”一身夜行衣的青年笑嘻嘻地凑了过来,“这不是咱高贵冷艳的三公子吗?怎么弹琴弹到牢房里来了。”
      妃若扬:“有话就说,没事快滚!”
      伊嵬盘腿往地上一坐,道:“我这不是听说你落难,来救你的嘛。”
      妃若扬:“滚。”
      “嘿!这还一条死老鼠呢!”伊嵬兴奋地趴地上戳了戳杂草里黑乎乎的一团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抬头看到妃若扬煞白的脸色和嫌弃的神情,更兴奋了,挪着屁股要往他跟前凑。
      妃若扬生怕他戳过死老鼠的爪子碰着自己,连忙后退三步。
      伊嵬奸计得逞,飞速地抓起桌上的画,妃若扬再去抢时已经来不及了。
      “你想死吧?”妃若扬恐吓道,他本是无聊时随意一画,画完了自己都不敢相信都特别生气,当然更不愿被别人看到。
      “我不想!”伊嵬滚到一边,把糊了的画仔细看了一遍,立时露出意味深长的贱笑,“原来公子是在犯相思病啊~”
      暧/昧的尾音还没完全出口,就挨了临空一踹,伊嵬就势打了个滚,妃若扬追上去毫不留情地踩住了他的小腿,顺道把他的胳膊扭到了背上,伊嵬连忙大喊:“停停停!”
      “东西给我!”妃若扬手上用劲又大了些。
      “给给给!”伊嵬立马认怂,另一只手却突然一弹,爆出一小片烟雾。
      妃若扬知道他的手段,抽了画纸,飞速退开,并且又给了他一脚。
      伊嵬惨叫了一声,揉着胳膊腿哀嚎半天:“三公子你个变/态!整天一副高雅风流模样,其实就是一莽夫粗人!”
      妃若扬:“没有你变态。”画像果然还是不能看了,糊的不成样子,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能画的更好,于是撕了。
      “哎哎哎你撕了干嘛?不要还不给人看!”伊嵬十分怨念。
      妃若扬瞥了他一眼:“你到底来干嘛的?”
      “传话的。”伊嵬这次老实了。
      “嗯?”
      “你大哥你二哥让我过来,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把你拉回去,”伊嵬爬起来,趴到桌子上,“要不是他们都抽不开身,就亲自过来揪你了。”
      妃若扬:“多管闲事。”
      伊嵬压低了声音:“洺川本来就不是好地方,我听二公子说苍临可能要动兵了,斮行盟宗的人有多强横多可怕你又不是不知道,青图乱着呢,洺川没有拿得出手的战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完蛋,这么危险你还留在这,多不让人放心啊?公子,你究竟找什么东西呢?”
      妃若扬:“不是找,是等。”
      “哦,那等什么东西啊?还把自己等到牢里去了?”
      妃若扬:“我若不想被关,他们拦不住我。”
      “好好好!就你最厉害行了吧!”伊嵬道,“那现在怎么办?你不回去我没法交代,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不回。”
      “哎吆我的大爷,你可真倔啊,”伊嵬痛心疾首道,“那我只能留下来陪你一块等死了。”
      妃若扬捡起沾着墨的笔往他身上一丢,以示嫌弃,然后道:“帮我做点事。”
      他原本打算自己忙活,既然有人过来了,那他当然是歇着更舒坦。
      伊嵬笑嘻嘻:“公子请吩咐,小的乐意效劳。”

      等伊嵬走后,牢房外的守卫才回过神,警惕地盯了过来,妃若扬懒得理他们,捡起撕碎的画纸,突然对自己不爽。
      他有些想念掠影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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