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为何着红妆》缪米柚

61、第61章

　　第二日一早，宫里就下了旨意，时俞利索地整装出发，一点不见拖沓，看着很是把皇帝的命令放在心上。

　　皇帝听到下面人的禀报，心里自然舒畅，又念起时俞的好来，时俞在域北能上战场驱敌，立功却不见骄矜，在皓京的这段时间，做事干净漂亮，一直以他的准则为行事的指南，从不见有二心，皇帝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除了在婚事上，皇帝想到这，收敛笑容，不过小小的一个女子，他想不明白时俞为何要如此执着，林墨泉虽有名望却没有实权，林夏漂亮可也说不上是艳绝无双。他为时俞铺路，迎娶权臣之女，时俞不同意，他给时俞找了个更漂亮的女子，时俞还是不同意。

　　满心满眼都是林夏、林夏，林夏到底是给他这个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皇帝猛地咳嗽了几声，嗓子中像是生了一片羽毛一般，搔挠着他的喉咙，怎么都止不住，引出一连串不停歇的咳嗽，咳得他嗓子疼，胸口疼，忽又涌上一股呕意，喝了点茶水，才勉强压了下去。

　　他缓了片刻，清风徐徐从窗边涌入，吹得他有些许瑟瑟。

　　老内侍跟了皇帝许久，立马跪在皇帝面前：“皇上，可是要宣太医来看看。”

　　皇帝咳了两声：“不过是被这风吹的。”略微紧了下身上的单衣，“今年的夏季倒是来得晚。”

　　公公看了眼窗外，外面骄阳如火，他只穿着身单衣，还有些微微的发汗，再看向皇帝笑道：“可不是么，连老奴也觉得有些发寒，若不是怕碍着陛下的眼，恨不得再多套上几件子衣裳。”

　　皇帝笑骂一声，外面通报贵妃娘娘来了。

　　皇帝摆手请贵妃进来，便见那熟悉的身影，轻缓地走近他，甜腻的香味越来越清晰，娉婷的身影已经落座在自己身侧。

　　“陛下。”程星歌随意扫了眼桌上的奏折，“这几日陛下辛苦了，嫔妾熬了汤，陛下赏脸尝尝？”

　　说着宫女将食盒放在桌子一侧，程星歌打开，捧到皇帝面前，拿起勺子喂他，温柔地揩去他唇边沾上的汤水。

　　美人在前，又如此温柔小意的伺候，皇帝无比受用，牵着程星歌的手：“你啊，如今紧要的任务是好好养胎，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成了。”

　　程星歌依偎在皇帝身侧：“下人做得哪有嫔妾做的合陛下心意，再说这几日陛下一直没去过我那，若不是凭着这送汤的借口，怕是孩子还没生，陛下已经将嫔妾抛之脑后了。”

　　皇帝搂着她：“你啊，就是爱多想，朕自从幸了你之后，可有分毫地忽略你，恨不得天天把你带在身侧，倒是你，总是同朕闹小性子。”

　　皇帝侧脸清了清嗓子：“说吧，今日过来，又要朕答应你什么？”

　　程星歌笑盈盈地坐正身子：“什么都瞒不过陛下，那陛下可一定要答应我啊。”

　　“你先说说。”

　　程星歌看了眼桌角，抬眸道：“先前陛下不是让嫔妾留意下五殿下的婚事，前些日子五殿下也同嫔妾说了，在京中已经有看中的人选，求我帮忙玉成这件好事。”

　　“陛下既然有意让我同五皇子亲近，我自然要答应下来，且他当日态度陈恳，像是非此女不可的样子，我也深受感染，头脑一热，一口答应下来，还承诺一定帮他促成这桩亲事。”

　　皇帝闻言脸色就变了几变，只听程星歌继续道：“不过也是巧了，陛下可知道，五皇子要娶的人是谁？”

　　皇帝见她兴致勃勃的，压下心头的不悦，配合发问：“是谁？”

　　“正是永定侯府的三小姐，林夏。”程星歌天真一笑，“说起来我与这三小姐还是姻亲，先前也多亏了她抄经祈福，嫔妾和肚里的孩子才能康健，如此亲上加亲的好事，陛下不如就给他们下个旨赐婚。”

　　皇帝沉眸深思，放在程星歌身上的手收了力道，只松散地搭着：“这事容朕再想想。”

　　程星歌正欲劝解，忽然哎呦一声捂着肚子，皇帝忙护着她：“怎么了，可是哪有什么不舒服？”

　　程星歌水盈盈的眸子埋怨地看着皇帝：“孩子踢了我一下。想来，是咱们的小皇子，也想促成自己哥哥的这门亲事呢，见陛下迟疑，也有意见了。”

　　皇帝无奈地勾了下她的鼻子：“老五的婚事不是一件小事。”

　　“五殿下贵为龙子，他的婚事自然不是一件小事，可林三小姐出身侯府，也未必辱没了五殿下。”程星歌想了想，“再者，如今林夏还是向着我的，皇上您也知晓，那些贵女们都瞧不上我，若是皇子妃不许，即使我再与五皇子亲近，也是枉然。”

　　皇帝冷声道：“她们敢！”

　　程星歌抚着皇帝的胸口：“陛下莫气，有陛下为嫔妾撑腰，她们自然不敢当着陛下您的面说，五皇子又是个孝顺的，只是，嫔妾担心，多多少少会影响她们小夫妻间的相处。”

　　皇帝沉默了许久，才看向程星歌：“你也喜欢林夏？”

　　程星歌偏过脸：“我才不喜欢她呢，我看倒是陛下很是喜欢那个小姑娘，不然为何就是不愿意她嫁为人妻。”

　　程星歌又插科打诨了一会，皇帝笑着应对，心里却也开始盘算起了这件事。

　　先前发生的事，让他一想到林夏就有些头疼，下意识地想让她离得远一些，如今程星歌一提醒，他才意识到，林夏与皓京中的贵女们一样，有家世背景，也是皓京盘根错节关系中的一环。

　　虽然林墨泉表现一般，可林夏毕竟是侯府的子嗣，且程星歌的亲姐又是永定侯夫人，如此亲上加亲，便是彻底将程星歌与时俞他们绑到了一块，不正是他想见到的么。

　　皇帝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也不由觉得时俞和林夏确实般配，可还是有一些淤堵着的咽不下的膈应。

　　恰当的抉择不一定是让人愉悦的选择，皇帝在心中已然同意了这门亲事，喉咙中的那片羽毛开始作威作福起来，他强忍着咳嗽，将其化为几声清嗓的声音。

　　又与程星歌谈了几句，皇帝便匆匆让人领着程星歌下去，想等着人走了，再舒坦地咳嗽几声，却不等人到门外，便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这一阵咳嗽来得又猛又烈，咳得他头眼昏花，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程星歌闻声扭头要看他，皇帝摆摆手，喉头忽然涌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忙用帕子掩住口。

　　“陛下。”程星歌跪在皇帝身侧，看着他手中的帕子，赫然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皇帝觉得一阵失力，还想安慰一下程星歌，却没了一点意识。

　　——
　　皇帝一病就病了半个多月，期间所有的皇子轮流到宫中侍疾，连被禁足的三皇子也来了几日。

　　皇帝恢复的还算是不错，只是偶尔还会咳嗽两声，可他自己心里清楚，虽然表面上的症状没有了，可是自己这身子确确实实是老了，不一定还能撑上多久。

　　他看着身侧的程星歌，想着与她白首不相离的愿望是难以实现，如今他要做的，便是为程星歌铺好后续的路。

　　皇帝只点了时俞留下，屏退殿内的其他人。

　　“小五，你是好的，先前是父皇眼拙。”

　　时俞恭敬地跪在他面前：“父皇严重了，若不是父皇有心磨砺儿臣，儿臣今日也做不成事。”

　　皇帝点点头。目光略有些浑浊地看向前方：“你的婚事便随你的意思，过些时日让钦天监挑个好时候，朕为你和林夏那丫头赐婚。”

　　时俞眸光这才动了动，看向皇帝：“谢父皇成全。”

　　“这事不必谢我，得多谢你贵妃娘娘。”皇帝停顿片刻，“只是，父皇要你答应父皇一件事情，你能不能做到？”

　　时俞隐隐猜到了几分，在心底冷笑，面上还是恭敬顺从的样子：“儿臣为父皇分忧，本是分内的事。”

　　皇帝正色道：“父皇要你时时刻刻，都要牢记这个要求，并且践行他，你可做得到？”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那你便听好。”皇帝深吸了口气，将力量都灌注在之后的话中，“朕要你，时时刻刻以贵妃的利益为先，若是那天父皇不在了，你也要事事为贵妃着想，听从贵妃的安排。”

　　时俞没有说话。

　　皇帝缓了缓，柔声道：“你先坐下。”

　　见时俞坐在他身侧的板凳上，皇帝才继续道：“父皇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同你大哥和三哥不一样。父皇如此安排，也是为了你和林府的那个小姑娘好，你可明白。”

　　时俞抬眸，看到了皇帝眼中的威胁之色：“儿臣明白。”

　　皇帝这才点点头：“这几日你也辛苦了，瞧着都瘦了些，便先回去把。”

　　时俞应声行礼，自己一个人缓缓地离开宫殿。

　　到宫殿门口，时俞才扭头，看了眼金笔书写的牌匾，露出个讽刺的微笑。

　　为了他好？

　　时俞摇摇头，略微整理了下袖子，继续向宫外走。

　　身前夕阳照临，光芒金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