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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四 ...

  •   因为仍在软禁期间,且距离柳夫人去世尚不到一月,所以柳静言的这场婚事办置得极为简单和安静。没有宴席,没有来宾,除了在厅中挂了一幅硕大的喜字、燃起了一对龙凤烛外,一点也看不出这座深宅中即将举办一场婚礼。
      病中的老夫人没有出席,从柳家出事至今,她只知道她一向贤淑的儿媳得了急病没了,儿子因悲痛而告假在家,所以,对柳静言在一月之内迎娶新夫人之事,老夫人是不解且不满的。不过,没有人会去向她解释一切,对她来说,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事。
      黄九郎这晚特地换了一件浅粉色的长袍,面上稍稍敷了粉,掩去了些许病容,先新人一步来到了礼堂。
      站在那里,望着堂上那大红喜字,黄九郎怔怔地出着神。
      一盏茶的时间后,一身红袍的柳静言缓步走进,喜娘扶着一身红裳、蒙了一块金丝红帕的沈忱随后而来。
      鸦雀无声的礼堂里,管家奉命唱礼,一拜天地。
      该二拜高堂了,堂上却无人可拜,管家与众仆人面面相觑之时,沈忱道:“九哥虽年轻,到底是我兄长,更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一拜,我们便拜他罢。”
      进到礼堂以来,柳静言第一次望向黄九郎。
      四目相对,两无言。
      咫尺天涯。
      满堂俱寂。
      良久,良久之后,黄九郎缓缓走至主位,一撩衣摆,端端正正坐下,眼帘微垂,谁也不望。
      管家唱礼,二拜高堂。
      沈忱款款折腰,柳静言却一动不动。
      终于,黄九郎抬起眼望着他,二人目光再度交汇,柳静言眼中水光一闪,终究,对着黄九郎深深拜了下去。
      黄九郎阖目,转开头去,紧紧咬住了下唇。
      管家再唱: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柳静言与沈忱转身相对,分别草草一拜。
      起身后,沈忱没有动,而是隔着盖头唤黄九郎道:“九哥!我与柳静言已成夫妻,我应你之事,我必当做到,现在,我先送你去六叔公那里罢。”
      黄九郎起身,低声道:“不必了,阿忱,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烛之夜,哪有教新人送我的道理。你放心,我已教阿紫前来接我,有他在我身边,尽可以了。”
      沈忱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再未语。
      黄九郎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柳静言一眼,向外走去。
      柳静言望着他一步步离去,张口欲唤,却一丝声音也没发出来,只能痴痴地看着黄九郎愈行愈远……
      行至厅口,黄九郎站住,没有回头,道:“柳兄,请一定照顾好阿忱……也——照顾好自己。”说完,他一步跨出厅外,然后,声息皆无。
      柳静言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厅口,心中比厅口还要空旷。
      便好似心被血淋淋地挖了一大块出去,却因为太过惊愕,竟未曾觉得痛……但,他知道,待得痛了,便是一生。
      良久之后,管家终于大着胆子提醒:“老爷,该入洞房了!”
      柳静言这才回魂,看看厅中的大红喜字,再看看一直蒙着金丝红帕沉静地候着他的沈忱,苦苦一笑,扯动被他攥到皱成一团的大红绸带,牵着沈忱缓缓向新房走去。
      新房便是原本柳夫人所住的卧房,虽是铺阵一新,却俱是素色物件,一丝喜气也无。沈忱独自一人,一身红衣坐在床上,那身影,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凄凉。
      柳静言来到床边,揭了沈忱头上的盖头,然后对还要上来进行其他礼节的喜娘道:“我倦了,其它那些礼节能免则免了罢。”奉命担任喜娘之务的亦是宅内女仆,主人发话哪有不遵从的道理,当下领命退下。
      新房一片沉闷的寂静。
      柳静言坐在距沈忱极远的椅上,目光呆怔地望着面前燃着的红烛,看着因为烛心渐短而不断流下的烛泪,低低吟道:“春蚕至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静言哥哥,你可是想起了我九哥?”沈忱娇柔的声音从柳静言身后传来。
      柳静言一怔,回过头去,立时一震。
      不知何时,沈忱已摘下沉重的凤冠,换下了那身大红的嫁衣。
      此时的沈忱,秀发一半挽成个随手盘就的蟠龙髻,一半如黑缎般披散开,直到腰际。卸了脂粉后,不加一丝雕饰的明眸皓齿愈发迷人。身上披了件淡青色的软绡寝袍,和着里面淡粉的抹胸,衬托出她修长的玉颈,而那片一直延伸到胸前的雪白更是诱人至极……
      柳静言慌忙移开眼,心中仿佛跑进了一只小兔子,胡乱地踹跳,直扰得人心慌意乱。
      他未回答,沈忱也未追问,只是柔声道:“夜已深了,静言哥哥,该安歇了罢?”
      柳静言心口倏地一紧,安歇?与阿忱?
      九郎那似痛楚似欢悦的喘息声萦回在耳畔,那教他魂为之销的亲密回忆袭上心头,他已得到了这世上最美的欢愉,又如何能再与阿忱亲近?
      忽然,一个温软的身子从后背贴上来,接着,一双玉臂环住了他的胸口,然后,沈忱慵懒柔媚的声音带着热气呵进他耳中:“静言哥哥,不管从前如何,阿忱是带着一颗挚诚之心嫁与你的,阿忱愿意将一切都给你,请你,无论如何,要怜惜阿忱呵!”
      不过寥寥数语,可由沈忱朱唇中吐出,低回婉转,如歌如诉,却抵得过千言万语。
      柳静言的心仿佛一池春水,在薰风中荡起层层涟漪。
      黄九郎之美,美在清冷雅致,床第之间,惯以隐忍之态展露诱惑,教何子萧怜惜。而沈忱之美,则美在柔媚娇艳,以她的绝世风姿,兼之如此大胆而魅惑的言语举止,世上会有男子不倾倒在沈忱的款款温柔之下吗?
      而如今独享沈忱的这个男人,他是柳静言也罢,何子萧也罢,总之,不是柳下惠。
      于是,意痴神迷之后,半推半就之间,他随着沈忱到了床边,宽衣解带。
      沈忱忽然抽身出去,到天地桌上拿起金壶斟了两杯酒,再执着酒杯回来,笑意盈盈地道:“洞房之礼皆可免,惟有这交杯之酒不可免,静言哥哥,我要你陪我喝下这杯酒,借这杯酒,沈忱要许静言哥哥一个诺言,就是——从今日起,沈忱将以全心全意待静言哥哥,以毕生之力护得静言哥哥周全,如违此誓,天人共弃!”
      夜空中忽然秋雷滚滚,就在沈忱“天人共弃”这四字出口之时,一道闪电透过轩窗映入室中,将沈忱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庞照成青白一片,柳静言看得很清楚,那一瞬,沈忱的神情极冷峻,极坚定,带着壮士断腕般的绝决!
      此情此景,柳静言无法不震撼,不管沈忱答应下嫁于他究竟抱了何样的心思,但她对他,是带着诚意而来,欲伴他一生的!
      柳静言起身,一只手接过杯,另一只手揽住沈忱不盈一握的纤腰,轻声道:“阿忱,我也答应你……会对你好,一生一世,都对你好。”
      沈忱定定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眼中掠过一分失望,但随即,她便嫣然一笑,将手臂与柳静言的手臂缠绕到一起,一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一滴残酒顺着她嫣红的嘴角流下,流过玉颈,停留在她胸前如雪的玉脂之上。
      柳静言的目光追着那滴酒,然后便在那片雪白上萦绕不去了。
      沈忱轻轻一笑,提醒道:“静言哥哥,你的酒还未喝!”
      柳静言忙应了一声,俯下头,就着沈忱的手臂将自己手上的酒喝尽。
      沈忱靠过来,在那杯沿未离开他唇的时候张开朱唇,以贝齿咬住金杯边缘,然后拂开他的手,咬着杯缓缓转开头去,松齿,金杯砰地掉在地上。
      一抹黄光闪过柳静言的眼角,他忍不住去望那杯,脑海里浮出黄九郎那淡淡的身影。
      沈忱的唇靠了过来,一下子将柳静言的思绪扰乱了。
      接下来,柳静言便是真的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不能想了……
      春宵苦短。
      第二日,直至日上三竿,柳静言与沈忱才起身,去向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还是第一次见沈忱,一见面即被她容光所摄,一下子喜欢上了她,病势因此竟轻了几分。
      早饭后,柳静言问沈忱道:“夫人想做什么?我陪你。”
      沈忱笑吟吟地道:“静言哥哥想做什么?我来陪你。”
      柳静言迟疑着道:“我没什么想做的,不过读书作画而矣,怕你嫌闷。”
      沈忱笑道:“陪静言哥哥做什么,阿忱都不会嫌闷,再者说,夫君大人,难道在你眼中,阿忱竟非那红袖添香之人吗?”
      柳静言忙道:“怎么会,我绝无此意,那夫人,我们就去书房?”
      沈忱点头,鬓边斜插的一只珠凤口中衔着的明珠随着在眉间轻跳,说不出的娇憨。
      柳静言看得有些呆怔,情不自禁忆起昨夜那旑旎之欢,那生平从未领略过的种种,足以令百炼钢为绕指柔……
      年少之时,他不是未与女子亲密过的,可是,纵是青楼中教满城男子惦念的那名花魁,其风情与娇媚之处亦不及沈忱十之一二,而黄九郎……想到黄九郎,他的心中猛地一痛,满心绮念顿化为灰。
      他仓促地一笑,起身道:“夫人,我们走罢。”
      沈忱淡淡一笑,款款随在他身后。
      柳静言,这世上惟一可以打动真心的,只有真心。
      我会用我的所有来博你一粲,换取你的真情。
      而九哥,当有朝一日你发现,柳静言心中只有我一人时,你的心会有多痛?
      会有我痛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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