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砂（重生）》粉团子啊

1、重生

　　这个夏天还未来得及苟延残喘，冷秋已经黑着脸虎视眈眈。

　　静默的旧宅内，窗外的风卷起石阶下的枯叶。

　　像是收到了暗号，很快天幕晦暗，豆大的雨滴泄愤似的的砸在地上，宛如那些明知奔赴战场的结果是粉身碎骨却绝不后悔的周家将士。

　　周疏姌放下手中的书页，黑色的长发顺着肩头行云流水般的沿着身体的曲线洒落，青葱玉指举起起桌边热茶抿了一口。

　　像是不满屋内人的柔和冷静，窗外的风发了脾气似的更大了些，雨也哭的更厉害了些。

　　很快，书页上的字便被雨水晕染，原本就晦涩的文字如今倒更像一条条的毛毛虫，于纸页上蜿蜒。

　　正在读书的她眉间轻蹙却也没有生气，想起什么似的提起裙角拿起角落的雨伞冲至屋外——

　　院落内，一袭白衣的周疏姌正举着油纸伞为刚刚冒出绿芽的兰花遮雨。

　　卷着雨气的凉风不怀好意吹过薄纱裙角，凉风量体更显得雨雾中的少女美的不可方物不知是仙是妖。。

　　“小姐，平日大家都知您与人方便处处欺您，现如今，您自己本就风寒尚未痊愈，怎么连风雨都可以将您欺负成这样！”从外间取信回来的嬷嬷看到廊下少女摇摇欲坠，匆忙过来搀扶，并将手中的信件交给她。

　　“不碍事，”周疏姌并不在意身旁嬷嬷的话，将伞递给她，虽然被风吹着打了个寒颤，嘴角却是扬着笑眼窝也是盛着欢喜：“这是我们家霍爷喜欢的，若是受伤我不忍让他失望。”

　　“若爷对您，能有您对他一半的心肠，您也...唉。”嬷嬷本想说什么，望着周疏姌屋内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的烛心，心里蓦然涌起一种不安，干脆别过脸不再说。

　　忽然，屋内传来凳子被撞倒在地的声音。

　　前一秒满心挂念的甜蜜，如今却成了诛心的箭。

　　“周家将士于青城山遭遇霍诩坤率部围剿，如今三千将士仅剩一百。我既决为军，周某一生未曾辜负周家教诲，更未曾背叛城民利益。若牺牲可换动荡时局恢复民安，周家将士甘愿舍生取义。我妹阿姌不可信谗不可存恨不可报仇，好好活着。兄周疏鸿。”

　　“哥——”还未来得及说话，眼泪已经涌出来，扑簌簌落在胸口。

　　短短一句话，却炸聋了她的耳，戳瞎了她的眼，蒙住了她的呼吸，击溃了她的所有。

　　天旋地转。

　　随着撑在桌面上的手指逐渐恢复力气，周疏姌抬起头，已经哭红的眼角没有了往日的柔和，而是藏在绵里针的恨。

　　她在家中为霍诩坤的花撑伞，霍诩坤在外拿自己家人做祭！

　　“霍、诩、坤！”

　　周疏姌从床下取出尘封已久的长剑，剑锋出鞘，即使多年未开，剑气依然触目惊心。

　　她将剑背在身上，抬脚踢开门，走进雨幕之中。

　　---

　　青城山脚。

　　整座山被隐秘的血腥气笼罩，天幕低垂，暗色中路边树木枝丫似妖若邪影影橦橦。

　　对于周疏姌来说，距离越近，自己便像是被整座山压制，头痛欲裂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活着。

　　“姑娘留步，周家将领率军来此剿匪，哪知山匪如有他助，一千将士血战三千山匪。整座青城山水脉所至，皆是血红。昨夜霍家皇子登山，本以为周霍两家这么多年合纵连横，本次也依然雪中送炭，哪知...”

　　“哪知什么？”旁边闲人听的不尽兴，捧场的继续追问。

　　“哪知这一次——”说者拿起茶杯重重一放，一字一句：“借、刀、杀、人。”

　　---

　　“霍诩坤！——”

　　深夜的森林，隐匿的危险宛若地狱。

　　周疏姌顺着血腥的味道，渐渐地，空气里也有了松油燃烧的味道，她心脏重到无法呼吸，太阳穴也在突突的跳，却还是趔趔趄趄加快脚步，终于见到了霍诩坤。

　　然而霍诩坤回头见到她的瞬间，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惊惶。

　　与失措。

　　“阿姌，不要过来。”

　　“阿姌，你是喜欢我的。”

　　“阿姌，你要信我。”

　　有那么一瞬间，周疏姌停下了脚步。

　　然而。

　　她低下头，看到白色的裙角不知何时，已经沾染上黑褐色的血渍。

　　眼神蔓延，她吓得跳了一下。

　　这才看到自己是站在自家将士的血肉之上。

　　断臂残肢。

　　她还记得断臂中熟悉的纹身，是当初教自己武术的先生，自己为了出门偷看霍诩坤故意淋雨生病不训练，害的先生最后离开，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见到；

　　她还记得残肢中熟悉的腰伤，是当初看院小哥吃饭时，自己在武器架上爬来爬去红木架子砸在小哥腰间，她内疚为其熬药直到好转，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见到。

　　周疏姌缓缓抬起眼，自己打量眼前这个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却看到了他身后的。

　　周疏鸿。

　　“哥——”

　　周疏鸿一只手握剑，剑尖直插入地撑着身体，半跪着摇摇欲坠。

　　万箭穿心。

　　“哥——”

　　周疏姌本能的撞开阻拦她的所有，冲在周疏鸿身边扶着他，半晌嘴唇颤抖发不出声。

　　“我没有背叛...”

　　听到周疏姌的声音，周疏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本想抬手最后一次，指尖在空中划过，最终落下。

　　夜里的风也像为周疏鸿的牺牲意难平，经过这里的时候也放缓了脚步。

　　夜虫鸟叫也为其悲泣。

　　“阿姌。”霍诩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带你回家。”

　　“我没有家了。”周疏姌用力的摇摇头，眼泪飞溅。

　　她狠狠抱着自己的哥哥，想要记得家人的温度，家人的拥抱。

　　半晌，她慢慢站起身，转向对方，少有的直视对方。

　　拿出手中长剑——

　　“院子的兰花长的很好，你放心。”

　　“都这个时候了，哪怕是脸上溅血，头发凌乱，盔甲破落，霍爷你还是剑眉星目前途璀璨。可是，可为什么就非得要踩在整个周家将士的尸骨上呢，为什么非得是曾经和我说过话生过气共患难同欢笑的朋友家人，他们也想回家，你怎么可以——”

　　“而时至今日，我却还是无法提起剑去杀你。”

　　直到最后，周疏姌凄凉的笑笑，眼神逐渐绝望：

　　“下辈子若是遇见，千万别联系。”

　　“——阿姌，你敢——你怎么敢——”

　　伴着霍诩坤的呼喊，周疏姌颈间一冷，从此自由。

　　整个世界静止。

　　---

　　“我再问你一次，下次还敢不敢了？”

　　像是喝了一场大酒，周疏姌感觉整个身子好像重新落在床铺上。

　　周围的温度，很舒服。

　　呼吸的空气，很怀念。

　　就连枕头的味道，很熟悉很熟悉。

　　紧接着，一声软语柔柔落在耳边，周疏姌心像是被针尖刺到，立即坐起来。

　　抬眼看到年轻时的母亲坐在床边，一边为她整理衣服，一边娇嗔的数落她。

　　“娘亲——”

　　这大概是到了地府了吧。

　　没关系，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

　　周疏姌的心重重落在最舒服妥帖的胸口，她立即扑在母亲的怀中，呼吸到母亲身上熟悉的香气，贴着母亲脖颈间细腻薄凉的皮肤，她的眼泪重重落下来，撇着嘴哭起来：“我好想你，我回家了——”

　　“这孩子。”周夫人被女孩这一扑整个人向后仰了一下差点摔倒，不由得轻拍周疏姌的背部：“好啦，好啦。”

　　“娘亲，您走之后，我把你所有的衣服都放在檀木柜子里封起来，只有我和我哥想你的时候，才拿出来闻一闻。”后背传来母亲熟悉的轻拍，周疏姌这才放心的闭上眼睛。

　　周夫人微微蹙眉，想来这孩子恐怕是在说什么梦话，扶起她别过脸给了她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像是看透了自己的女儿似的，笑道：“你知道就算你这样说，该学的课业还是要学的哦？”

　　“不是吧，我都死了还要学习？”

　　啪。

　　不等周疏姌喊痛，周夫人这次是真的生气，捏着她的脸颊摇晃着：“你才多大，动不动就要死要活是在威胁谁？！信不信我给你爹告状，让他回来赏你一顿板子吃。”

　　“我...多大？”听到这话，周疏姌这才低头看到自己手脚过于迷你秀气，她冲下床奔至铜镜前，望着镜中十四岁的少女不由得哈哈大笑：“好！好！好！”

　　“这孩子莫不是着凉发烧了吧？”周夫人看到女儿疯疯癫癫，不由得担心起来：“大丫，你去给师傅说小姐感染风寒病了，暂时就不学武艺，等老爷回来我给他——”

　　“风寒？学武？”周疏姌大脑响雷闪过，下意识回身大喊一声：“我学！我学呢！”

　　不等周夫人说话，周疏姌走近对方，搂着对方脖颈整个人覆在周夫人身上轻轻晃着，声音甜腻甜腻道：“娘亲，我学呢。现在外面多危险啊，我的保护自己保护你呢。”

　　“这孩子怎么突然开窍了？”周夫人有些担忧的抬起手准备探寻周疏姌额间的温度——

　　“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周夫人抬起的手瞬间放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周疏姌勾着周夫人的脖颈从背后转到身前搂着对方轻轻晃——

　　她贪婪的呼吸着母亲身上的香气，仔仔细细打量母亲的脸，望着母亲棕色的瞳仁中映出的自己，不由得笑起来：“你赶紧给我找个夫君。”

　　整个房间静默两秒。

　　浮在空气中的微尘忽然颤抖。

　　“周疏姌你害不害臊——”